我九岁，被关狗棚，今晚就要被剁右手喂狗。剁我手的人是韩三升，狗棚总管太监，
他说我咬他耳朵，其实我只是不想让他把姐姐拖进人笼。姐姐昨天被扔进来，脖子勒着麻绳，
只剩一口气。我掰开绳结，韩三升一脚踹在我心口，我滚进狗食盆，三条獒犬同时冲我龇牙。
我爬过去护住姐姐，他抬脚就踩，咔吧一声，我唯一的玉佩碎了。
那是我娘留给我最后的东西，他说：“小畜生，明晚剁你爪子。”狗棚夜里冷，
风从破墙灌进来，像刀子割脸。我把姐姐塞进干草里，自己蹲在门口数星星，一颗，两颗，
数到三十就听见脚步声。韩三升提着风灯，灯罩上糊着一层黑纸，只留一条缝，
光照在地上像一条黄蛇。我屏住呼吸，他把灯往我脸上一照，笑了：“还活着？命真硬。
”我咬牙没吭声，他抬手就是一鞭，鞭梢带刺，抽在胳膊上立刻冒血珠。我缩成一团，
他满意地走了。姐姐在草堆里发抖，我爬过去捂住她的嘴，怕她哭出声。第二天晌午，
狗棚开饭，一盆馊粥，三条狗先吃，我们只能舔盆底。我趁狗低头，
飞快抓一块骨头藏进袖子，骨头边缘薄，能磨链子。韩三升站在高台上，手里盘着核桃，
眼睛却盯着我。我低头喝粥，烫得舌尖发麻，也不敢停。下午，他让人把姐姐拖出去，
说要“教规矩”。我扑过去抱住他腿，他一脚踢开我，我滚到狗爪下，差点被咬住喉咙。
姐姐被按在长凳上，裤子褪到膝盖，板子落下，声音闷，却每一下都敲在我脑仁上。
我喊：“别打了，我替她！”他回头冲我笑：“你算老几？”夜里，姐姐发高烧，额头烫手。
我咬破自己的舌头，把血滴进她嘴里，她咽了一下，没睁眼。我摸她胸口，心跳快得像打鼓。
我知道再不吃药她会死。御药房钥匙在韩三升腰上，我要偷。狗棚后面有条地沟，
我钻过三次，记得每一个弯。我等巡夜换班，缩在粪车里，用破布盖头。车辕吱呀吱呀，
像催命。到御药房后窗，我掰断木条，窗棂上留下尖刺，我手心被划开，血顺着腕子流。
我顾不上疼，翻进去，药柜一排排，我找到退烧药，瓶子上画着小叶子。我揣怀里，
又拿一包砒霜，顺手塞进袖口。回程时，雨下得急，地沟涨水，我半身泡在水里，
药包举过头顶。水到胸口，我脚下一滑，差点淹死，幸好抓住根树棍。爬回狗棚，
姐姐还在草里，我摇她，她睁开眼，声音跟蚊子似的：“你回来了？”我点头，把药丸碾碎，
混在温水里喂她。后半夜，她退烧了，我靠在墙根喘大气，胳膊抖得抬不起来。天刚亮，
韩三升来了，鼻子抽两下，问：“什么味？”我心口一凉，药瓶塞得不严，漏粉。他盯着我，
一步步走近，我往后缩，背抵墙。他忽然抬手，我闭眼，等鞭子落下，
却听见他笑：“小崽子，你长本事了。”他一脚踩在我左手指尖，用力碾，我疼得冒冷汗，
硬是没叫。他松开脚，走了。我摊开手，指甲盖翻起一半，血糊满掌。我盯着自己手，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逃。姐姐能动了，我告诉她计划，她点头。我拿出磨了七天的骨头刀，
薄得像柳叶。夜里，我们等狗睡沉，我割断腕上草绳，姐姐脚链粗，割不开。我让她先走，
她不肯。我低声吼：“你想一起死？”她眼泪掉下来，还是摇头。我没办法，
把骨头刀塞给她，自己爬向门口。门外铁锁，我研究过，锁簧老，一拨就开。
我摘下发簪——从姐姐头上偷的，铜的，头尖。我伸进锁孔，轻轻拨，咔哒，锁开了。
我推一条缝，冷风灌进来，我打了个哆嗦。回头望，姐姐站在黑暗里，眼睛亮得吓人。
我摆手，让她别动，我先探路。我爬出门，贴着墙根，月光白，照得我影子像根竹竿。
我往前蹭，脚底踩到什么东西，一低头，是半截铁链，
我心跳停半拍——这是韩三升给姐姐准备的“人笼”材料。我蹲下去，把铁链抱起，
沉得要命，我拖不动，只能放弃。继续往前，狗棚大门口有灯，两个守卫打瞌睡，
我屏住呼吸，从他们腿缝里钻过去。出了狗棚，我不知往哪走，皇城大，
我九年没出过这个院子。我凭记忆，往东，那边有片废园子，草高，好藏人。我一路小跑，
脚底踩到石子，钻心疼，我不敢停。到园子了，我钻进去，草比我还高，我趴下，大口喘气。
我摸出怀里的砒霜包，打开，白面面，我用指甲挑一点，放舌尖，苦得发麻，我吐掉。
我把它包好，塞进草根下，做记号。我要回去接姐姐，可脚不听使唤，我低头，
左脚踝肿成馒头，刚才跑猛了。我咬牙，爬起来，往回走。到狗棚墙外，我听见狗叫，
心一沉，出事了。我爬回后窗，往里看，灯球火把，韩三升站在中间，姐姐被按在地上，
他脚踩在她背上，手里举鞭，我眼珠子都快瞪裂。他喊：“小畜生，出来！不然我踩死她！
”我喉咙发紧，指甲抠进墙缝，血顺指缝流。我深吸一口气，抬脚，踹开门，走进去。
他回头，看见我，笑了，那笑比鞭子还狠。我一步步走过去，停在他跟前，仰头：“放了她，
我剁右手。”他挑眉，似是没听清。我重复：“我剁，你放。”他哈哈大笑，
笑声在狗棚里撞墙，狗全吓噤声。他抬手，一鞭抽我背上，我跪倒，又爬起，站直。
他盯着我，点头：“成，有骨气。”他让人拿木墩，把我右手按上去，
又递给我刀——骨头刀，我磨的那把。我握刀，手抖得像筛糠。姐姐哭喊：“不要！
”我冲她咧嘴，笑得比哭还难看。我举刀，对准腕子，闭眼，砍下。骨头刀钝，一刀没断，
我疼得眼前发黑，血溅一脸。我咬牙，第二刀，刀卡骨头，我拔不出。韩三升皱眉，夺过刀，
一刀下去，手离了，我惨叫，声音嘶哑像狼嚎。我蜷在地上，血喷得老高，他抬脚，
把我踢到一边，让人放开姐姐。姐姐扑过来，抱住我，我晕过去前，最后一眼，
看见她眼里的火，比狗棚的灯还亮。我醒来，天已亮，右手空空的，伤口包着破布，
血透出来，黑红。姐姐坐旁边，眼睛肿成桃，她手里攥着个东西——我磨的骨头刀，
刀刃崩了，满是血。我抬左手，摸摸她脸，笑：“活着呢。”她眼泪又掉下来，滴我脸上，
烫。我咬紧牙，坐起来，眼前一黑，又倒下去。她扶住我，我靠她肩上，喘口气，说：“走，
今夜走。”她点头，眼泪没停，却笑了。我抬头，看天，狗棚顶破了个洞，阳光透进来，
像刀，也像路。我知道，只要活着，就能走出去。我元珏，九岁，没右手，还有命，
还有姐姐，还有仇。韩三升，你等我。我右手没了，血还在滴，姐姐撕下裙边给我包断腕，
包一层渗一层，最后她用牙咬住布头，打死结，我疼出一身冷汗，牙根打颤，我说：“别哭，
先找活路。”她抹一把脸，把泪蹭在袖上，扶我站起。狗棚后墙根有条排水沟，平日倒粪，
我两岁时爬过，现在缩肩也能挤。我左肩先下，断腕护在胸口，姐姐托我脚底，我蹭下去，
臭水淹到腰，伤口辣得跳，我咬牙不吭声。她跟着跳下，水溅我脸，混着血往下淌。
沟顶盖石板，缝里漏月光，像破布条，我顺着光往前爬，膝盖磨破皮，也顾不上。
尽头是铁栏，栏条比我胳膊粗，我低头看那串钥匙——韩三升的，被我左手攥得死紧，
铜钥匙上全是血，滑得捏不住。我换牙咬，一把一把试，第三把转了半圈，咔哒，栏开了。
我推姐姐先钻，她瘦，一挤就出去，我肩膀宽，卡住了，断腕撞铁条，疼得我眼前发黑，
我硬挤，肉掉一块，人出来了，我滚在地上喘大气。前面是御花园废角，草比人高，
我趴进去，草叶割脸，像针。我伸手摸怀里，药包还在，退烧药、砒霜，全湿，
我掰开姐姐嘴，把最后一颗药丸塞进去，她含住，喉咙滚动，没水，干咽。我靠她肩，
听见自己心跳，咚咚，像更鼓，一声比一声急。“走，去西直门。”我声音哑得不像人。
她点头，把我胳膊搭她肩上，我半边身子压过去，她晃一下，站稳。我们沿着墙根挪，
一步一拐，月光照地，影子拖老长，像两条瘸腿狗。我左脚先迈，右脚空袖子晃，
血滴在青砖，一步一个黑印，我踩自己血印，心里数，一、二、三……数到一百，就能出城。
巡夜兵来，铁甲哗啦，我拉姐姐趴进阴影，我屏住气，心跳声大得怕人。兵过去了，
我们继续挪。到西直门，城门关，只剩小侧门，守兵两个，一个打盹，一个数铜板。
我让姐姐装疯，她散头发，嘴里呜呜，冲过去抱守兵腿，守兵踢她，骂“晦气”，
我趁机爬过去，贴墙根，我身上血抹土，脸埋泥里，装死尸。守兵嫌脏，
用脚把我挑进门外沟，我滚下沟，姐姐跟着跳，我们摔在烂泥里，牙磕出血，没人管了。
城外风更冷，我抖得像筛糠，姐姐脱外衫给我裹肩，我推回去：“别冻坏。
”她瞪我：“你血再流，就死。”我不敢再拒。我们沿官道走，一步一瘸，后面马蹄声，
我回头，见火把，像长龙，我拽姐姐钻芦苇荡，水淹胸口，我断腕进水，疼得抽，她捂我嘴，
怕我喊。马队过去，我们爬上岸，我躺地上，看天，星星乱晃，我闭眼，心里只有一句：活，
活，活。天蒙蒙亮，前面有船，船夫在撒网，我走过去，脚一软跪甲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