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丈夫陈峰，把我租给了一个濒死的老头。租期一年。租金一百万。他掐着我的脖子说。
林岚，你最好乖乖听话，把自己当成一件商品。伺候好他，别给我丢人。
我以为他为钱疯了，恨他入骨。直到后来，我在他丢掉的烟盒里，发现了一张揉皱的诊断书。
患者姓名，是我们女儿。1离婚吧。我把一盘刚出锅的麻婆豆腐端上桌。热气升腾，
模糊了对面男人的脸。陈峰夹菜的筷子顿住了。他抬起头。眼神里没有惊讶，
只有一片死寂的疲惫。为什么？他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没意思。我说。
把自己的碗筷也摆好。陈峰，我们这样过下去没意思。结婚五年。从一开始的两情相悦，
到现在的相看两厌。我们之间，好像只剩下沉默和争吵。他放下筷子，点了一根烟。
烟雾缭绕，像一道无法逾越的墙，隔在我们中间。林岚，你是不是外面有人了？
他的语气很平淡。平淡到像在问我今天晚饭想吃什么。我心口一窒。
像是被人用钝刀子慢慢地割。你觉得是，那就是吧。我懒得解释。累了。他掐灭了烟。
烟头在烟灰缸里发出“滋”的一声轻响。不离。他吐出两个字。斩钉截铁。你疯了？
陈峰，我们已经过不下去了！我提高了音量。他站起身，走到我面前。阴影将我完全笼罩。
我闻到了他身上浓重的烟味，还有一丝我陌生的、冰冷的、类似铁锈的味道。林岚。
他叫我的名字。声音低沉得可怕。我给你找了个活。什么活？我警惕地看着他。
他笑了。那笑容里没有一丝温度。像冬日里结了冰的湖面。一个好活。他说。一年，
一百万。我愣住了。一百万？我们家一年的总收入，还不到十万。陈峰在工地上做小工头，
我在超市做收银员。我们还有一个四岁的女儿，陈暖暖。日子过得紧巴巴，
每一分钱都要掰成两半花。一百万对我们来说，是个天文数字。什么工作？犯法的我不干。
我本能地觉得不对劲。他俯下身。嘴唇几乎贴着我的耳朵。热气喷在我的皮肤上，
激起一阵战栗。不犯法。他一字一顿地说。就是去伺候一个老头。伺候老头？
我皱起眉。做保姆吗？哪个保姆一年能挣一百万？不是保姆。他直起身子，
拉开了距离。重新点上一根烟。是做他的妻子。我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我以为我听错了。你……你说什么？我说，他看着我，
眼神像在看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我把你租出去了。租期一年，租金一百万。
对方是个快死的老头，没几年活头了。他儿子想让他最后这段日子过得舒心点。
你的任务，就是扮演他的妻子。陪他吃饭，陪他散步，陪他聊天。哄他开心。
就这么简单。我浑身的血液，像是瞬间被抽干了。又在下一秒，猛地冲上头顶。
我站起来，用尽全身力气，给了他一巴掌。啪！清脆的响声在狭小的客厅里回荡。
陈峰！你他妈的还是不是人！我歇斯底里地尖叫。你把我当什么了？
一件可以出租的商品吗！他没有躲。脸上迅速浮起五道清晰的指印。
他只是用舌头顶了顶被打肿的腮帮。眼神里的死寂，变成了骇人的凶光。
他猛地抓住我的手腕。力气大得像是要捏碎我的骨头。林岚，你以为我想吗？他低吼。
你以为我愿意把自己的老婆送给别的男人吗！那你为什么这么做！为了钱吗？
你为了钱就什么都能卖吗！是！就是为了钱！他双眼赤红，像一头被逼到绝路的困兽。
一百万！有了这一百万，暖暖就能去最好的医院！用最好的药！暖暖？我愣住了。
暖暖怎么了？她不就是前几天感冒发烧吗？已经好了啊。好个屁！他松开我，
一拳砸在墙上。墙皮簌簌地往下掉。那是普通的感冒吗？那是白血病！
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白……血……病……这三个字像三颗钉子。
狠狠地钉进了我的脑子里。我的腿一软，瘫倒在地上。耳朵里嗡嗡作響，什么都听不见了。
只看到陈峰的嘴唇在一张一合。我看到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揉得皱巴巴的纸。是诊断书。
我挣扎着爬过去，抢过来。患者姓名：陈暖暖。诊断结果：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
建议：立即住院，进行化疗。预计治疗费用80-120万。我的世界，在那一刻，
彻底崩塌了。2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度过那一晚的。像一个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
陈峰说什么，我做什么。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他就把我从床上拖了起来。起来，
收拾东西。他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感情。我机械地穿好衣服，打开衣柜。
里面都是些便宜的、穿了很久的旧衣服。不用带这些。
陈峰把一个崭新的行李箱扔到我面前。那边什么都有。你只需要带上你自己。他顿了顿，
又补充了一句。记住，从今天起，你叫林晚。不是林岚。你的丈夫，叫赵国栋。
不是我陈峰。你的过去，一片空白。你是个孤儿，被他从孤儿院领养，后来爱上了他，
嫁给了他。我看着他。眼前的这个男人，既熟悉又陌生。我们曾经是彼此的全世界。现在，
他亲手把我推向另一个男人的世界。我的心，疼得像被凌迟。可我没有哭。眼泪，
好像在那张诊断书面前，就流干了。暖暖呢？我问。我已经安排好了。
今天就送她去省城的医院。钱，对方已经预付了五十万。他说。等你过去，
剩下的五十万就会到账。我什么时候能见她？我会安排视频。但你不能回来。
他看着我，眼神复杂。有痛苦，有挣扎，还有一丝……哀求？林岚，算我求你。他说。
为了暖暖。就一年。为了暖暖。这四个字，像一道无法挣脱的枷锁。
牢牢地套在了我的脖子上。我点了点头。好。车子在盘山公路上行驶。
窗外的城市越来越远，最后变成一个小小的黑点。取而代之的，是连绵不绝的青山。
空气里弥漫着草木的清香。但我却感觉自己正在驶向地狱。车子停在一栋半山别墅前。
白色的墙，蓝色的屋顶，像童话里的城堡。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中年男人等在门口。
他看起来四十多岁，神情严肃，不苟言笑。陈先生，陈太太。他朝我们微微颔首。
我叫赵凯。是我父亲的儿子。陈峰下了车。他走到我这边，打开车门。下去吧。
他说。我没有动。我的手，死死地抓着车门。他用力，把我拽了出来。然后，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丝绒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枚钻戒。不大，但很亮。
他抓起我的左手，把戒指套在了我的无名指上。冰冷的触感，让我打了个哆嗦。
记住你的身份。他在我耳边低语。然后，他转身，对赵凯说。赵先生，
人我给你带来了。希望你遵守承诺。放心。赵凯的眼神在我身上扫过。
像在审视一件货物。钱，一分不会少。我父亲那边，就拜托你了。林晚，是吧？
他转向我。跟我来吧。我回头，看了一眼陈峰。他已经坐回了车里。没有看我。
车子发动，很快就消失在山路的拐角。我被抛弃了。像一件用完了的垃圾。
赵凯领着我走进别墅。里面的装修，是我在电视里才见过的奢华。水晶吊灯，大理石地板，
真皮沙发。一个穿着围裙的阿姨正在擦拭一个巨大的花瓶。王姨，这是林晚。以后，
她就是这个家的女主人。赵凯对她说。王姨抬起头，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有惊讶，有好奇，
还有一丝不易察官的轻蔑。知道了，先生。我父亲在楼上书房。你上去吧。
赵凯对我说。记住，让他开心。这是你唯一的工作。我深吸一口气，迈开沉重的脚步。
走上那道铺着红色地毯的旋转楼梯。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书房的门虚掩着。我推开门。
一个老人，正坐在轮椅上，背对着我。他看着窗外。身形瘦削，头发花白。夕阳的余晖，
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色的轮廓。显得孤独而又脆弱。你来了。他开口。声音苍老，
但很温和。他转动轮椅，面向我。我看到了他的脸。一张布满皱纹的脸。但那双眼睛，
却很明亮。像两颗黑曜石。他看着我，笑了。你叫，林晚？是。我的声音在发抖。
别怕。他说。我不会吃了你。坐吧。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我顺从地坐下。
你……你就是赵国栋先生？是。他点了点头。他们都跟你说了吧？……说了。
你恨我吗？他问。我低下头，没有回答。恨吗？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的生活，
被彻底毁了。而眼前这个老人，是始作俑者之一。我知道，这对你不公平。他说。
但是，我快死了。医生说，我最多还有一年。我这一辈子，什么都有了。钱，名，
利。但唯独，没有一个家。他的声音里，透着无尽的悲凉。我妻子，
在我年轻的时候就跟人跑了。我儿子，只认我的钱，不认我这个爹。这个房子，
大得像个坟墓。每天，只有我一个人。他看着我。那双明亮的眼睛里，泛起了水光。
我就是想在死之前，感受一下，有家的感觉。有人陪我吃饭，有人陪我说话，
有人在我睡着的时候，给我盖上被子。就这么简单。小姑娘，我知道，
我是在用钱买你的时间和尊严。但请你相信，我没有恶意。这一年，
你把我当成你的爷爷，或者父亲。我只希望，你能真心待我。可以吗？我的眼泪，
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一颗，一颗，砸在手背上。滚烫。3我开始了我的“租赁”生活。
每天早上，我会推着赵国舍，也就是赵老先生，在花园里散步。中午，我会陪他吃饭。下午，
我会给他读报纸，或者听他讲过去的故事。晚上，我会等他睡着后，再离开他的房间。
我的卧室，就在他的隔壁。赵凯给我请了专门的老师。教我茶艺，插花，
甚至还有一些简单的理财知识。他说，我必须看起来像一个配得上赵家女主人的女人。
我像一个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精准地执行着每一项任务。我的脸上，
总是挂着温婉的笑容。我的声音，总是轻柔而悦耳。没有人知道，我的心里，
是一片荒芜的废墟。每个星期五的晚上，陈峰会和我视频。他会让我看暖暖。
小丫头剃了光头，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脸色苍白，但精神还不错。她会在镜头前，
冲我笑，叫我妈妈。妈妈，你什么时候回来看我呀？她问。每一次，
我的心都像被刀割一样疼。我只能笑着对她说。妈妈在外面出差，很快就回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