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老公张伟跪在他上司陈总面前。磕头。砰，砰，砰。额头都磕出了血。他不是在忏悔。
他是在感恩。感恩陈总给了我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替陈总常年卧病在床、脾气暴虐的亲妈，当二十四小时的贴身“孝女”。直到他妈咽气。
而我自己的亲妈，就躺在三百公里外的ICU里，靠着呼吸机维持着最后一口气。
张伟拉着我的手，眼眶通红，声音却充满了狂热的喜悦。岚岚，就当是为了我！
你妈反正都要死了，早几天晚几天有什么区别？我的人生，我们家的未来，才刚刚开始啊！
1我冲进ICU病房的时候。我妈的身体正在剧烈地抽搐。心电监护仪上的曲线，
像一条发了疯的过山车，尖锐地嘶鸣着。医生和护士围了一圈。电击除颤仪已经推了过来。
家属请让一让！我被护士推到一边。隔着人群，我看到我妈瘦得脱了相的脸上，
满是痛苦。她的嘴唇翕动着，像一条离了水的鱼。我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但我知道，
她在喊我的名字。岚岚。我的岚岚。我的眼泪，瞬间就下来了。我死死地盯着那条曲线。
生怕它下一秒，就变成一条冰冷的直线。张伟从后面抱住我。他的下巴抵在我的肩膀上，
声音带着哭腔。岚岚，别怕，妈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我浑身都在抖。
我反手抓住他的胳膊，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肉里。张伟，钱呢？续费的钱呢？
医生说再不交钱，就要停药了！ICU一天一万多。我们家所有的积蓄，早就被掏空了。
亲戚朋友，能借的也都借遍了。那张催费单，像一张催命符，沉甸甸地压在我心口。
张伟的身体僵了一下。他沉默了。那片刻的沉默，像一根针，狠狠扎进我心里。
我猛地推开他。钱呢？我问你钱呢！我几乎是在嘶吼。张伟躲闪着我的目光，支支吾吾。
岚岚，你别急。我……我在想办法了。想什么办法？你去借啊！你去求啊！那是你妈，
也是我妈啊！我哭喊着，一拳一拳地捶打着他的胸膛。他任由我打着，不还手，也不说话。
只是低着头。那副窝囊的样子，让我更加绝望。就在这时。抢救结束了。医生摘下口罩，
满脸疲惫地走过来。暂时稳定下来了。我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张伟赶紧扶住我。
医生看着我们，叹了口气。病人的情况很不乐观。癌细胞已经全身扩散了。
剩下的时间，不多了。你们家属，要做好心理准备。另外……费用……
医生欲言又止。但那意思，再明白不过了。没钱，就只能停药。停药，就等于等死。
我看着病床上，重新戴上呼吸机的妈妈。她的胸口微弱地起伏着。那么脆弱。
仿佛随时都会停止。我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攥住了。疼得我无法呼吸。
我转过头，看着张伟。一字一句地问。张伟，你是不是，根本就没去借钱？张伟的脸，
白了。2张伟把我拉到医院的楼梯间。这里空无一人。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呼吸声，
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他点了一根烟。深吸了一口。烟雾缭绕中，他的脸显得格外陌生。
岚岚，我们没钱了。他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可怕。一分钱都没有了。
我求遍了所有人。没人肯借给我们了。我看着他。
看着这个和我同床共枕了五年的男人。突然觉得，我好像从来没有认识过他。所以呢？
我的声音，冰冷得像一块铁。所以，就放弃吗？就眼睁睁地看着妈去死吗？
张伟猛地把烟头摁在墙上。火星四溅。他转过身，双手抓住我的肩膀，用力地摇晃着我。
林岚！你清醒一点！这不是放弃！这是现实！我们已经尽力了！
我们把能做的都做了！你还想怎么样？让我去卖血吗？还是去卖肾？
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充满了疯狂和暴躁。我告诉你，就算我把肾卖了，
也只够妈在ICU里再撑一个月！一个月之后呢？我们怎么办？你有没有想过我？
有没有想过我们这个家？我被他摇晃得头晕眼花。他的话，像一把把刀子，插进我的心里。
是啊。我怎么没想到呢？我只想着我妈。却忘了，他也是这个家的顶梁柱。
他也被压得喘不过气来了。我的眼泪，又一次不争气地流了下来。我抱住他，
把脸埋在他的胸口。对不起，张伟，对不起……是我太自私了。张伟的身体，
慢慢地放松下来。他轻轻地拍着我的背。像是在安抚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傻瓜，
说什么对不起。我们是夫妻啊。你的妈妈，就是我的妈妈。我怎么会不管她呢？
我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那……我们该怎么办？张伟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犹豫。
但很快，就被一种奇异的光芒所取代。那是一种，混杂着兴奋、野心和一丝愧疚的复杂神色。
岚岚，其实……有一个机会。一个能让我们彻底翻身的机会。
不仅能解决妈的医药费。还能让我们以后，都过上好日子。我愣住了。什么机会？
张伟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我们陈总，你知道的吧？我点了点头。
张伟所在的公司，是本市最大的房地产公司之一。陈总，就是他们公司的创始人，身家百亿。
是那种，我们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大人物。陈总他……他家里的情况，你可能不知道。
他母亲，得了很严重的阿尔兹海默症。瘫在床上好几年了。而且，
脾气非常……非常暴躁。之前请了十几个护工，全都被她打跑了。陈总很孝顺，
但是工作太忙，实在分身乏术。所以……张伟顿了顿。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我的表情。
所以，他想找一个人，一个信得过的人。去他家，替他照顾他母亲。不是当护工。
是当……当干女儿。替他，尽孝。我皱起了眉头。当干女儿？这是什么意思？
张伟的眼神，开始变得狂热起来。意思就是，你要二十四小时陪着老太太！
给她喂饭、擦身、端屎端尿！要哄她开心，要受她打骂，不能还手，不能抱怨！
要像亲生女儿一样，伺候她！直到她……直到她走完最后一程。我难以置信地看着张伟。
你……你让我去干这个？张伟，你疯了吗？这跟卖身有什么区别？而且，
我妈怎么办？她现在这个样子，我怎么可能离开她！不是卖身！张伟激动地反驳道。
岚岚，你怎么能这么想？这是陈总对我的考验！也是对我们的恩赐！他说了，
只要你能让他妈满意。等老太太百年之后。他就提拔我当项目副总！年薪百万！
而且，他会立刻预支给我们五十万！五十万啊！岚岚！足够妈住最好的病房，
用最好的药了！他的声音里充满了诱惑。像伊甸园里的毒蛇。你想想，
只要你辛苦一两个月。我们所有的问题，就都解决了！你妈有救了，
我们的未来也有了！这难道不好吗？我呆呆地看着他。感觉自己的脑子，
已经完全不够用了。去给一个素不相识的、脾气暴虐的老太太当“孝女”。
忍受她的打骂和折磨。以此来换取我妈的医药费，和我丈夫的前途。这听起来，
是多么的荒诞。多么的……屈辱。不。我摇了摇头。我做不到。
我不能把我妈一个人扔在这里。而且，我也受不了那种委屈。张伟的脸，
瞬间就沉了下来。林岚，你能不能别这么天真？你以为你还有别的选择吗？
你妈的命，现在就攥在你手里！你不去，她就得死！你忍心吗？他的话，
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是啊。我忍心吗？我看着楼梯间窗户外，灰蒙蒙的天。
感觉自己的世界，也变得一片灰暗。没有一丝光亮。张伟见我动摇了。又放缓了语气。
他走过来，从背后抱住我。岚岚，我知道这很委屈你。但是，为了我们这个家，
你就忍一忍，好不好？就当是为了我。我保证，等我当上副总，我一定加倍补偿你。
我给你买最大的钻戒，最好的包。你想去哪里旅游，我们就去哪里。好不好？
他的声音，温柔得像一滩水。却让我感到一阵阵的发冷。我闭上眼睛。脑海里，
是我妈痛苦的脸，和催费单上触目惊心的数字。良久。我听到自己用一个无比嘶哑的声音，
说。好。3陈总的家，在城中最顶级的富人区。一栋占地近千平的独栋别墅。
门口的石狮子，比我的人还高。我和张伟站在门口。渺小得像两只蚂enf蚁。
张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西装领带。脸上带着一丝谄媚的、紧张的笑容。他按响了门铃。
开门的是一个穿着制服的中年女人。应该是管家。她面无表情地看了我们一眼。
陈总在书房等你们。她的语气里，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
仿佛我们是什么不入流的东西。我们跟着管家穿过巨大的客厅。脚下的地毯，
软得像踩在云上。墙上挂着的画，我一幅也看不懂。但我知道，它们一定很贵。这里的一切，
都散发着金钱的味道。奢华，冰冷。没有一丝人情味。书房的门，是厚重的红木雕花。
管家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进。陈总大概五十岁左右。保养得很好。
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但镜片后面那双眼睛，
却锐利得像鹰。仿佛能看穿你所有的心思。他坐在巨大的办公桌后面。正在看一份文件。
看到我们进来，他只是抬了抬眼皮。然后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他的声音，不大。
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张伟立刻拉着我坐下。腰杆挺得笔直。双手放在膝盖上，
像一个等待老师训话的小学生。陈总，这是我爱人，林岚。陈总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遍。那目光，不带任何感情。就像在看一件商品。
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我感到一阵屈辱。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林小姐。陈总开口了。
张伟应该都跟你说了吧？我点了点头。说了。你愿意吗？我沉默了片刻。然后，
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我愿意。但是，我有一个条件。陈总的眉毛，
微微挑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外。张伟在桌子底下，狠狠地踢了我一脚。
脸上露出了惊恐的神色。他不停地给我使眼色。示意我不要乱说话。我没有理他。
我看着陈总，一字一句地说。我妈病重，在医院里。我需要每天跟她视频通话一次。
时间不用太长，五分钟就够了。这是我最后的底线。如果连这个都不能满足。那么，
这份屈辱的交易，我宁可不做。陈总看着我。眼神里，闪过一丝玩味。他没有立刻回答。
而是拿起桌上的雪茄，剪开，点燃。吸了一口。吐出一个漂亮的烟圈。烟雾后面，他的表情，
让人看不真切。可以。良久，他才缓缓地说道。但是，只有五分钟。而且，
不能让老太太看到。如果因为你的事，影响了老太太的情绪。后果，你自己承担。
我松了一口气。谢谢陈总。陈总挥了挥手。像是赶走一只苍蝇。钱，
我已经让财务打到张伟卡上了。五十万，一分不少。什么时候开始？
我犹豫了一下。能……能让我先回去看看我妈吗？我想把她转到好一点的病房。
陈-总点了点头。可以。明天早上八点，我让司机去接你。记住，从明天开始，
直到我母亲去世。你，就是我陈家的人。你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我陈家的脸面。
不要让我失望。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我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从陈家别墅出来。外面的太阳，有些刺眼。我眯了眯眼睛。
感觉像是做了一场荒诞的梦。张伟兴奋得满脸通红。他紧紧地抓着我的手。岚岚！
你听到了吗？五十万！五十万啊！我们有救了！妈有救了！他拿出手机，
查了一下银行卡的余额。看到那一长串的零。他激动得差点跳起来。发了！我们真的发了！
他抱着我，在原地转了好几个圈。我被他转得头晕。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我推开他，
跑到路边的垃圾桶旁，干呕起来。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酸水，一阵阵地往上涌。
张伟走过来，轻轻地拍着我的背。岚岚，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我没有回答他。
我只是看着垃圾桶里，那些腐烂的、发臭的垃圾。突然觉得。自己，
好像也变成了它们中的一员。4我用陈总给的钱，把我妈转到了全市最好的私立医院。
单人病房，顶级的医疗团队。护士二十四小时轮班看护。我妈躺在干净柔软的病床上。脸色，
似乎都红润了一些。我坐在床边，给她削苹果。她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愧疚。岚岚，
又让你花钱了。妈这个病，就是个无底洞。要不……我们就不治了吧。
把钱省下来，你和张伟好好过日子。我的手，抖了一下。苹果皮断了。我抬起头，
冲她笑了笑。妈，你说什么傻话呢？钱的事，你不用担心。张伟公司效益好，
发了一大笔奖金。足够给你治病了。我不敢告诉她真相。我怕她知道了，会承受不住。
我妈半信半疑地看着我。真的？当然是真的。我把削好的苹果，切成一小块一小块。
用牙签插着，喂到她嘴里。妈，你就安心养病。什么都别想。等你病好了，
我带你去旅游。去北京看天安门，去海南看大海。我妈的眼眶，红了。她点了点头。
好，好……我陪着她，说了很多话。直到她沉沉地睡去。我走出病房。
张伟正在走廊的尽头打电话。他背对着我，声音压得很低。但还是有几个词，
断断续续地飘了过来。陈总……您放心……岚岚她……绝对没问题……
懂事……听话……一定把老太太伺候好……我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懂事？
听话？他是在向他的主子，汇报他调教的成果吗？我走过去。他听到脚步声，吓了一跳。
慌忙挂了电话。岚岚，你……你都听到了？我看着他。张伟，在你眼里，
我到底是什么？是你的妻子，还是你用来换取前程的工具？张伟的脸色，变了。
他拉着我，走到一个没人的角落。岚岚，你怎么能这么说我？我做这一切，
不都是为了我们这个家吗？你以为我愿意让你去受那个委屈吗？我心里比谁都难受！
但是，我们有别的办法吗？他又开始了他那套说辞。把所有的责任，都推给现实。
把自己，塑造成一个忍辱负重的好丈夫。我冷笑了一声。别说了，张伟。我不想听。
我只希望你记住。我是个人，不是个东西。我有我的尊严。说完，我转身就走。
张伟从后面追上来，拉住我的手。岚岚，你听我解释……明天就要去陈家了。
我给你买了件新衣服。你穿上，给陈总和老太太留个好印象。他从一个纸袋里，
拿出一件衣服。是一件……女仆装。黑色的连衣裙，白色的围裙，还有蕾丝花边的发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