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等价屋

黑暗像粘稠的墨汁，吞噬着狭窄的巷道。

李二狗肺里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吸气都像扯着风箱，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

身后的叫骂声和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火把的光影在肮脏的墙壁上跳动，扭曲如鬼魅。

他完了。

不过是饿得狠了，从张老爷家后厨偷了两个冷馒头，就被那些如狼似家的恶奴追了半条街。

被抓住会是什么下场？

他见过之前偷东西的人，被打断了腿扔在城外乱葬岗，生死由天。

绝望像冰冷的藤蔓，一寸寸缠紧了他的心脏，几乎要让他窒息。

他拼尽最后一丝力气，胡乱拐进一条更窄的岔路，希望能找到藏身之所。

却是一条死胡同。

三面高墙，冰冷地矗立着，堵死了所有去路。

墙壁上湿漉漉的，长满了滑腻的青苔，连个可供攀爬的缺口都没有。

李二狗背靠着冰冷潮湿的墙壁，身体顺着墙壁瘫软下去，粗布衣衫被蹭得更破。

他闭上眼睛，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毒打，甚至更糟的命运。

外面的世界似乎己经离他远去，只剩下自己咚咚作响的心跳，敲打着绝望的鼓点。

“在那边！

死胡同！

看这小子往哪跑！”

恶奴们的声音己经到了巷口，火把的光亮几乎要照到他脸上。

完了。

李二狗蜷缩起来，手臂死死抱住头。

然而，预想中的拳脚和斥骂并没有立刻落下。

巷口的声音似乎被什么无形的东西隔开了，变得模糊而遥远。

他颤抖着，小心翼翼地睁开一只眼睛。

然后，他彻底愣住了。

死胡同的尽头，那面原本空无一物、布满污渍的墙壁上，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多出了一扇门。

一扇看起来极其古老的木门，材质不明，颜色深沉，仿佛经历了无数岁月。

门楣上挂着一块歪歪扭扭的乌木牌匾，上面的字迹潦草模糊，像是被雨水冲刷过无数遍，又像是被顽童随意涂鸦。

可诡异的是，他偏偏看懂了那五个字——万物等价屋。

门缝底下，透出一点暖黄色的、摇曳不定的光晕，在这阴冷绝望的死胡同里，显得格外突兀，格外…诡异。

门上没有锁眼，只有一个造型狰狞的青铜兽首门环，那兽首龇牙咧嘴，双目空洞。

李二狗使劲眨了眨眼，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极度恐惧而产生了幻觉。

就在他愣神的功夫，那兽首空洞的眼窝里，似乎…极轻微地…闪过一抹幽光？

像是沉睡的活物悄然瞥来的一眼。

他吓得一个激灵，汗毛倒竖。

“进去看看！

那小子肯定躲在里面！”

身后的脚步声和叫骂声猛地清晰起来，恶奴们己经冲进了巷道！

别无选择！

李二狗像是溺水者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求生的本能压倒了对未知的恐惧。

他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朝着那扇诡异出现的门扑了过去！

意料中的撞击没有发生。

那扇看起来沉重无比的木门，在他碰到的一刹那，轻飘飘地、无声无息地向内打开了。

他一个踉跄，跌入一片温暖而奇异的光晕中。

“砰。”

一声轻响，门在他身后自然而然地合上了。

刹那间，外面所有的叫骂声、脚步声、火把的噼啪声…全都消失了。

世界被绝对地隔绝开来，陷入一种近乎真空的死寂。

李二狗惊魂未定地大口喘气，发现自己正趴在一片冰凉光滑的地板上。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淡淡的、说不出的好闻香气，似檀非檀，似茶非茶，让他狂跳的心脏莫名地平复了几分。

他抬起头，打量西周。

这是一间他从未见过的古怪厅堂。

不大，却异常雅致。

桌椅博古架都是深色的古木所制，样式古朴。

一侧的博古架上，零星摆放着几件瓷器和小摆件。

等等…他是不是眼花了？

刚刚好像看到一个青花瓷瓶自己极其轻微地…转动了一下？

他吓得赶紧移开视线，又看到对面墙上挂着一幅水墨山水画。

画中烟波浩渺，一叶扁舟漂于其上，舟中有个戴蓑笠的渔翁。

那渔翁…是不是原本是背对着的？

现在怎么好像…侧过了一点身子？

那蓑笠下的阴影里，似乎有两道目光正落在他身上？

李二狗头皮发麻，手脚并用地往后缩了缩，后背抵住了关上的门板。

冰凉的触感让他稍微清醒了点。

他猛地回头，看向门内侧。

只见门板上，用朱砂写着几行龙飞凤舞的小字，像是随手的批注，又像是冰冷的警告：“入此门者，缘也。”

“易汝所有，予汝所求。”

“交易既成，概不赊欠。”

“——盈亏自负。”

“……”李二狗看得似懂非懂，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窜上来。

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既是缘至，何不过来一叙？”

一个声音突然响起，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和魅力，清晰地传入他耳中，打断了他的惊惧呆滞。

李二狗猛地一个哆嗦，循声望去。

厅堂内侧设着一道素屏风，屏风后透出光晕。

一个窈窕的身影慵懒地靠在屏风后的软榻上，只能看到一个大致的轮廓，模糊而神秘。

一双纤白如玉的手正放在榻前的小几上，慢条斯理地摆弄着几片类似龟甲或茶则的小物件，动作优雅而从容。

“你…你这里…”李二狗哆哆嗦嗦地开口，声音因恐惧、饥饿和残留的希望而扭曲变调，“真的…真的什么都能换？”

他想起门外那“予汝所求”西个字。

那女声轻轻笑了一下，声音低沉悦耳，像是夜风拂过寂静的窗棂，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慵懒和…玩味。

“这世间，万事万物皆有价码。”

“且说说看。

或许…”她的声音顿了顿，那双摆弄物件的纤手也停了下来。

李二狗莫名觉得，屏风后的目光似乎落在了自己身上，将他从里到外看了个通透。

“我正好需要你身上那件……你自己都未曾留意的小东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