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发现我能看见别人情绪的颜色，是在十四岁那个闷热的下午。妈妈的愤怒是猩红色的，
像火焰一样几乎要把我们家烧穿。而顾屿的悲伤是深海蓝，浓得化不开，
让我第一眼就陷了进去。他们都叫他“杀人犯的儿子”，
只有我知道他背负着多么沉重的颜色。我偷偷替他分担那些暗色，
把自己的快乐染成和他一样的蓝。直到那天，我发现他心里的颜色突然变得明亮。
而新来的转学生林姝，周身散发着与我如出一辙的忧郁蓝调。“你为什么要模仿我的颜色？
”我忍不住问她。她笑了：“许念，你确定那是你自己的颜色吗？
”---第一章：猩红与深蓝十四岁那年的夏天，蝉鸣得格外聒噪，一声接一声，
撕扯着沉闷得几乎要凝固的空气。就是在那样一个午后，毫无预兆地，
那种奇怪的能力闯进了许念的生活。她端着水杯穿过客厅，想去厨房接点水。
母亲正坐在沙发上翻看一本旧相册，手指缓慢地抚过那些泛黄的边角。起初一切如常，
直到父亲推门进来，带着一身暑气和酒意。不知是哪一句话成了导火索，
细碎的争吵声开始像火星一样迸溅。许念习惯性地想要加快脚步，
将自己隔绝在厨房那一小方天地里。可就在她转身的瞬间，
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什么——一团浓稠的、刺目的猩红色，猛地从母亲所坐的位置炸开。
那不是真实的光，更像是一种覆盖在视觉上的、剧烈流淌的色斑。它扭曲着，膨胀着，
带着灼人的温度，几乎要吞噬掉母亲整个身影，并且张牙舞爪地扑向对面的父亲。
那红色里翻涌着愤怒、委屈、还有许念无法准确形容的，一种近乎绝望的激烈。她僵在原地，
水杯从手中滑落，“啪”地一声脆响，碎裂在地板上。争吵声戛然而止。母亲转过头，
眉头紧锁：“念念？怎么了？这么不小心！”那团猩红依旧盘踞在那里，
随着母亲的话语微微起伏。许念张了张嘴，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慌忙蹲下身去捡那些碎片，指尖被划了一下，细密的血珠渗出来，
疼痛却远不及眼前这超现实景象带来的冲击。“别用手捡！”母亲的声音带着惯有的焦躁，
那团猩红也随之波动。从那天起，世界在许念眼中变成了一个调色盘。只是这个调色盘，
涂抹的不是色彩，而是人们无处遁形的情绪。父亲的疲惫是混浊的土黄色，
像被踩踏过无数次的泥土。同桌周琦偶尔冒出粉红色的泡泡，
那通常是在她和隔壁班的班长说话时。街上行人的颜色大多浅淡，灰白、浅黄，匆匆流过。
老师的严厉是暗沉的紫色，压在讲台之上。她很快明白了，那猩红代表着什么。
它频繁地出现在家里的客厅，也让她学会了更加沉默，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不让自己的任何行为成为那猩红爆燃的引线。这种能力并非馈赠，它更像一种诅咒，
强迫她直视所有伪装之下的真实，沉重得让她喘不过气。直到高二开学，
那个叫顾屿的男生转学而来。关于他的流言比他的人更早抵达教室。
“杀人犯的儿子”、“他爸坐牢了”、“离他远点”……窃窃私语像潮湿的霉菌，
在角落滋生。当他跟在班主任身后走进教室时，所有目光都钉在他身上，带着审视、好奇，
以及不易察觉的排斥。顾屿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身形清瘦，低着头，碎发遮住了眼睛。
他沉默地走到分配给自己的靠窗座位，像一粒投入大海的石子，没有激起任何友好的涟漪。
许念和所有人一样，好奇地望过去。然后，她看见了。那不是她见过的任何一种颜色。
不是父亲疲惫的土黄，也不是母亲暴怒的猩红，更不是任何浅淡的、转瞬即逝的普通情绪。
那是一种极其浓郁、几乎化不开的深蓝色，像风暴来临前最沉重的海面，
又像万里之下不见天日的深海。它严密地包裹着那个清瘦的少年，沉静，
却带着一种近乎实质的重量，压得许念心口一窒。那深蓝是悲伤。是巨大的，无法言说，
也无法被时间冲淡的悲伤。周围的窃窃私语，那些好奇或厌恶的目光，
此刻在许念看来都变得无比尖锐。他们只看到标签，只有她看见了那片海，
那片正在他身体里无声咆哮、几乎要将他淹没的海。第一眼，她就陷了进去。
第二章：窃色者顾屿成了班里的透明人，或者说，是一个被刻意回避的幽灵。
除了必要的交流，几乎没人主动跟他说话。他总是一个人，趴在桌子上睡觉，
或者望着窗外那棵叶子快要落光的老槐树，身影单薄得像一张纸。许念的座位在他斜前方，
稍微侧过头，就能用余光瞥见那一片沉静的深海蓝。那颜色让她感到一种奇异的共颤，
仿佛自己心底那些无法言说的压抑和孤独，找到了遥远的回声。她开始不由自主地关注他。
看他微微蹙起的眉头，看他修长却总是攥紧的手指，
看他偶尔在作业本上写写画画时低垂的脖颈，露出一截清瘦的颈骨。有一次物理课，
老师点名让顾屿回答问题。他站起来，沉默了很久，教室里开始有细微的骚动。
许念看见他周身的蓝色剧烈地翻涌起来，像被投入了石块的深潭。
她几乎能感受到那其中的无措和窘迫。“选C。”她趁着老师转身的间隙，
用气声飞快地说了一句。顾屿几不可闻地顿了一下，低声重复：“C。
”老师挥挥手让他坐下。在他坐下的瞬间，许念似乎看到，那浓稠的蓝色边缘，
极快地闪过一缕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亮色，像阳光勉强穿透深海的一瞬，
随即又被更大的蓝吞没。她的心却因为这一缕转瞬即逝的亮色，轻轻跳了一下。
一种大胆的、近乎荒谬的念头在她心里滋生——她能不能，替他分担一点？
这个念头一旦出现，就疯狂地扎根生长。她开始有意识地尝试。
当顾屿因为周围的孤立而颜色愈发暗沉时，她会“不小心”碰掉自己的笔，滚落到他的脚边，
在他帮她捡起时，
轻声说一句“谢谢”；她会把他值日时忘记擦拭的黑板角落悄悄擦干净；她会在发作业本时，
将他的本子轻轻放在桌上，而不是像有些人那样随手一扔。她做这些的时候，
感觉到自己心里某些轻盈的、属于她这个年龄本该有的亮色——比如看到晴天时淡淡的明黄，
读到喜欢的句子时宁静的嫩绿——正在一点点变淡，被一种更沉静的蓝色所覆盖。
像一滴墨水落入清水，缓慢而坚定地扩散开来。她在主动将自己的快乐，染成和他一样的蓝。
这个过程隐秘而自发，带着一种献祭般的虔诚。她并不觉得痛苦，反而有一种奇异的满足感。
仿佛他们之间，通过这种颜色的传递，建立起了一座无人能察觉的桥梁。直到林姝的出现。
林姝是高三开学初转来的复读生，漂亮，明媚，像一颗骤然闯入黯淡星系的小恒星，
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她活泼开朗，笑容灿烂，很快和班上的同学打成一片，
包括那些曾经对顾屿敬而远之的人。她甚至会和顾屿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而顾屿，
虽然依旧沉默，但许念惊恐地发现，他面对林姝时，周身那种沉重的深蓝色，
似乎会变得浅淡一些，偶尔，还会泛起一丝极微弱的、代表着轻松或愉悦的暖色光晕。
许念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和……嫉妒。那片深蓝，曾是她独自窥见的秘密，
是她与他之间无形的纽带。如今，却似乎有了另一个人，能够轻易地扰动它。
更让她心神不宁的是林姝本身的颜色。乍看之下，
林姝总是被一层明亮的、暖橙色的光晕笼罩着，符合她给所有人的外在印象。
但许念敏锐地捕捉到，在那暖橙之下，时常会流淌过一种熟悉的、沉静的蓝色。那蓝色，
与她为了顾屿而主动染上的忧郁，如出一辙。为什么？她为什么会有这种颜色？
这种本该只属于她和他之间的、关于悲伤和理解的颜色？课间，教室里喧闹着。
林姝正站在顾屿的课桌旁，笑着跟他说着什么，手里拿着一本笔记。阳光透过窗户，
给她轮廓镀上一层金边，也照亮了她周身那层暖橙色下，若隐若现的、与她许念相似的蓝。
那蓝色此刻在许念看来，无比刺眼。她几乎是冲动地走了过去，停在林姝面前。
周围的嘈杂瞬间远去，她只听到自己鼓噪的心跳声。“林姝，
”她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干，“你为什么要模仿我的颜色？”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这太突兀，太奇怪了。林姝脸上的笑容凝滞了一瞬，随即，她转过头，
那双漂亮的眼睛看向许念，里面没有诧异，没有疑惑，反而带着一种……了然的，
甚至有些怜悯的神情。她微微歪了歪头，唇角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声音轻柔，
却像一根针，猝不及防地刺入许念的耳膜：“许念，你确定……”她顿了顿，
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一旁沉默的顾屿，又落回许念苍白的脸上，
“……那是你自己的颜色吗？”第三章：调色盘“你确定……那是你自己的颜色吗？
”林姝的话，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许念心里激起了连绵不绝的、混乱的涟漪。
那句话，那个眼神，那种洞悉一切的、近乎残忍的了然，日夜在她脑中回放。她什么意思？
什么叫做“我自己的颜色”？许念第一次开始真正审视自己这种诡异的能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