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苏清越第一次见到苏清禾的玉牌时，是在十岁生日那天。客厅的水晶灯晃得人眼晕，
父亲苏明远把一个锦盒推到清禾面前，里面躺着块羊脂白玉，雕成了并蒂莲的模样，
玉质温润，在灯光下泛着暖光。“这是给清禾的及笄礼，提前给你收着。
”父亲的声音带着她从未听过的温柔。清越攥着手里的塑料芭比，指甲掐进了掌心。
她和清禾是双胞胎，只相差半小时，可所有人都记得清禾的生日，总把她的忘了。
“妹妹也有礼物。”母亲林婉如从抽屉里拿出个银镯子，款式普通，上面的花纹歪歪扭扭，
“这是我给你挑的，戴着玩。”清越没接，看着清禾小心翼翼地把玉牌戴在脖子上，
红绳勒在颈间，像一道细细的血痕。那天晚上，她躲在被子里哭，
听见隔壁房间传来清禾的笑声——父亲在给她讲玉牌的来历，说那是苏家祖传的物件，
要传给最像“苏家女儿”的孩子。清越不懂什么是“苏家女儿”。她只知道，清禾会弹钢琴，
会背《论语》，笑起来嘴角有两个浅浅的梨涡，
像极了墙上挂着的奶奶的画像；而她只会爬树，会把裙子弄脏，说话直来直去，
母亲总说她“野得不像个姑娘”。半年后，清禾的玉牌不见了。清禾坐在地上哭，
眼泪把裙摆都打湿了：“我放在梳妆台上的，
就一会儿没看……”父亲皱着眉让佣人翻遍了整个屋子，最后在清越的书包底层找到了。
玉牌的红绳断了，边缘磕出个小缺口。“是你拿的？”父亲的声音很冷，像冬天的冰。
清越攥着书包带，指尖发白：“我没拿。”“除了你还有谁？”清禾突然站起来，
指着她的鼻子，“你就是嫉妒！嫉妒爸爸疼我，嫉妒我有玉牌！”母亲把清禾搂进怀里，
看着清越的眼神像淬了冰：“清越，承认错误，爸爸不会怪你。”那天，
清越被罚在祠堂跪了三个小时。祠堂里供着苏家的牌位，香灰落在地上，像一层厚厚的雪。
她盯着牌位上“苏”字的笔画，突然觉得那字像一张嘴，在无声地嘲笑她。后来她才知道，
玉牌是清禾自己藏起来的，断绳和缺口也是她故意弄的。
清禾在她耳边说：“谁让你总抢我的东西？妈妈说，只有我能保住苏家的东西。
”那时的清越还不懂，“苏家的东西”里，包括父亲的偏爱，母亲的纵容，
还有将来要继承的、那间占了半条街的玉器行。二十七岁的夏天，苏家的玉器行出了件大事。
一批准备参展的和田玉籽料被调了包，换成了品相极差的青海料，客户要索赔三百万。
父亲急得住院，母亲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哭，整个家乱成一团。
清越在仓库的监控里看到了端倪——凌晨三点，清禾戴着口罩，用备用钥匙打开了库房的锁。
她把这段录像存在U盘里，犹豫了三天，最终还是删掉了。她不能毁了清禾。
可清禾却先一步找到了她。在学校的天台，清禾穿着白色连衣裙，风吹起她的长发，
像朵易碎的云。“妹妹，”她笑着说，眼里却没什么温度，“你看到监控了吧？
”清越攥着栏杆，指节泛白：“为什么要这么做？”“因为爸爸说，
这次展会的负责人要从我们俩里选。”清禾走近一步，压低声音，“你以为他真的疼你？
上次你把玉镯卖给同学，他转身就跟我说，‘清越就是个做生意的料，可惜不是个好女儿’。
”清越的心脏像被针扎了一下。她想起上个月，她帮父亲谈成了一笔大生意，
父亲摸了摸她的头，说“清越长大了”，原来那只是敷衍。“籽料是我换的，
”清禾笑得更甜了，“但我已经把真料藏起来了。只要你说，是你不小心开错了仓库门，
让外人钻了空子，我就把料子拿出来。”“你让我背黑锅？”清越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不然呢？”清禾理了理裙摆，“爸爸现在最信我，你说了他也不会怪我。但你不一样，
你本来就‘野’，犯点错很正常。”她顿了顿，补充道，“对了，妈妈说，等这事过去，
就把城西的分店给我管。”那天的阳光很烈，晒得清越头晕眼花。
她看着清禾转身离开的背影，突然觉得这个姐姐很陌生，像橱窗里精致的假人，好看，
却没有心。最终，清越没答应。她找到了那些被藏起来的籽料，偷偷放回了库房，
又匿名给客户发了封道歉信，说只是一场误会。事情平息后，父亲把她叫到书房，
第一次认真地看着她：“清越，这次多亏了你。”清越没说话，
只是看着书桌上那块缺了口的并蒂莲玉牌——清禾后来又把它找了回来，
用金线把缺口缠了起来，说是“岁岁平安”。那天晚上，她听见母亲在客厅哭，
说清禾“心思重”，不像个“正经姑娘”。清越躲在门后，心里没有报复的快感，
只有一片空落落的疼。三二十三岁，清越成了苏家玉器行的总经理。父亲中风后，
脑子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把大部分权力都交给了她。清禾则被安排在设计部，
每天对着图纸画画，看起来安分了许多。直到沈聿的出现。沈聿是做珠宝设计的，家世显赫，
却偏偏看上了苏家的老手艺。他第一次来玉器行时，清越正在跟工匠讨论新一季的设计，
他站在门口看了很久，说：“苏经理的想法很特别，把现代审美和传统工艺结合得很好。
”清越对他没什么感觉，只当是普通客户。可清禾却动了心。
她开始频繁地出现在沈聿的工作室，送亲手做的点心，说自己是“苏家的继承人”，懂玉，
也懂设计。沈聿礼貌地应付着，却在一次酒会上，
当着众人的面对清越说：“我更欣赏苏经理的才华。”那天晚上，清禾把清越堵在楼梯间。
她喝醉了，眼睛红红的，手里攥着那枚玉牌，金线在灯光下闪着冷光。“为什么？
”她声音发颤，“从小到大，什么都该是我的！玉牌是我的，爸爸的疼是我的，
现在连沈聿也该是我的！”“沈聿不是东西，不能让。”清越扶住她，怕她摔倒。
“你就是故意的！”清禾甩开她的手，玉牌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你早就看我不顺眼了，你想把我拥有的一切都抢走！”清越捡起玉牌，发现金线又断了，
缺口比以前更大。“清禾，”她叹了口气，“我从来没抢过你的东西。”“撒谎！
”清禾突然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你知道爸爸为什么疼我吗？
因为妈妈生我们的时候，你差点把我闷死在肚子里！医生说，你比我壮，抢了我所有的营养，
妈妈一直觉得对不起我！”清越愣住了。她从来不知道这些。母亲总说她“皮实”，
清禾“体弱”，原来不是天生的。“所以，”清禾的声音像淬了毒的针，“你欠我的，
这辈子都还不清。”那天之后，清禾变得更加偏激。她在清越负责的项目里动手脚，
把设计图泄露给竞争对手，甚至在父亲面前说清越“想把苏家的产业卖给外人”。
父亲的病情加重了，有时候会把清越认成清禾，拉着她的手说：“禾禾，别跟妹妹争了，
都是一家人……”清越看着父亲浑浊的眼睛，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喘不过气。
她想解释，却发现一切都那么无力——二十多年的隔阂，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解开的。
四沈聿向清越求婚那天，用的是一块有绺裂的籽料。他把设计稿递给她看，
说要顺着绺裂雕一朵玉兰花，“裂痕是自然的馈赠，藏着另一种美”。清越看着图纸，
突然想起了那块缺了口的并蒂莲玉牌。她还没来得及答应，
就接到了医院的电话——父亲病危。赶到医院时，父亲已经说不出话了，
手指着床头柜上的锦盒。清越打开一看，里面是两块玉料，一模一样，都是上好的和田白玉。
“这是……给你们姐妹的。”母亲哭着说，“你爸早就准备好了，说当年对不起你，
让你受了太多委屈……”清越的眼泪掉在玉料上，冰凉的。这时，清禾冲了进来，
头发乱糟糟的，脸上还带着泪痕。“爸！”她扑到床边，父亲的手指动了动，似乎想抓住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