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陆临把脸埋进浴缸的水里。冰凉瞬间包裹了五官，耳朵里只剩下沉闷的嗡嗡声。
这样能暂时隔绝掉门外房东催租的拍门声，还有手机上部门主管发来的十几条未读语音。
他需要这几十秒的彻底安静。氧气在一点点消耗，肺部的压迫感越来越强。他猛地抬起头，
破水而出。水珠顺着头发往下淌，流进眼睛，带来一阵涩痛。他抹了把脸，准备面对现实。
然后他愣住了。身下的不再是那个泛黄的陶瓷浴缸，而是无边无际、深蓝色的海水。
头顶也不是掉皮的天花板，而是一片缀满陌生星斗的夜幕，
两轮巨大的、散发着柔和蓝光的月亮悬在那里。咸湿的海风灌进他的鼻腔，
身下的海水微微起伏，带着一种原始的韵律。陆临低头，
看着自己还保持着坐在浴缸里的姿势，下半身浸在海水中，
上半身套着的那件洗得发白的旧T恤，正在海风里轻轻晃动着衣角。他猛地闭上眼，
用力甩了甩头。再睁开。景象依旧。不是梦。触感太真实。海水的微咸，月光的清冷，
还有那完全陌生的星辰排列。恐慌像冰冷的海蛇，骤然缠紧了他的心脏。
他下意识地想站起来，身体却因僵硬和失衡猛地一晃，整个人向后仰去。“噗通！
”他完全没入了水中。咸涩的海水瞬间灌入口鼻，窒息感攫住了他。他拼命挣扎，
手脚胡乱划动。好在似乎只是浅层水域，他扑腾了几下，头部就重新露出了水面。
他剧烈地咳嗽着，吐出呛入的海水。恐惧并未消退，反而因为这次意外落水而加剧。
他环顾四周，除了水，还是水。远方海平线模糊不清，只有那两轮蓝月投下清冷的光辉，
在微微起伏的黑色海面上铺出两条破碎的光带。冷静。必须冷静。他强迫自己深呼吸，
尽管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海风的腥咸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奇异的甜香。
他注意到这里的空气似乎格外清新，吸入肺里有种微凉的舒畅感，
连刚才呛水的不适都缓解了不少。他试着划水，动作笨拙。他水性一般，仅限于游泳池。
在这无垠的大海中，他渺小得像一粒尘埃。该怎么办？回去！怎么回去？这个念头一起，
他立刻回忆刚才的感觉。他是从浴缸里抬头就到了这里。那么，是不是只要沉下去，再抬头，
就能回去？这个想法带着孤注一掷的荒诞，却是此刻唯一的希望。他深吸一口气，捏住鼻子，
猛地将头扎进水中。水下并非漆黑一片。无数微小的发光生物像星辰的碎屑，
在他周围缓缓飘荡，将幽暗的海水点缀得如梦似幻。
他甚至看到几条形态优美、半透明的小鱼，摆动着发光的尾鳍，好奇地绕着他游动。
没有浴缸的底部，没有瓷砖的触感。只有深不见底的、泛着微光的海水。
肺里的空气快要耗尽了。他绝望地抬起头。依旧是那片陌生的海，那两轮诡异的月。
回不去了？这个认知让他如坠冰窟。他再次尝试，更加用力地沉入水中，
几乎到了憋气的极限。无效。第三次，第四次……他像疯了一样，
不断重复着下潜、抬头的动作。体力在迅速消耗，绝望像潮水般淹没了他。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任由自己漂浮在这片死寂的海洋上时，一阵强烈的眩晕感袭来。
眼前的星光和月光开始旋转、扭曲。他感到一阵恶心，本能地闭上了眼睛。再次睁开时，
他看到了熟悉的天花板，那块顽固的水渍形状像一只臃肿的兔子。
身下是坚硬的、微凉的陶瓷触感。他正仰面躺在自家的浴缸里，水已经有些凉了，
淹过了他的耳朵。他猛地坐起身，带起一片水花。狭小的卫生间，昏暗的灯光，
掉漆的置物架，一切都和记忆中没有区别。他回来了。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
几乎要跳出来。他大口喘着气，看着浴缸里平静的水面，
水面上还漂浮着几缕他刚洗头时留下的泡沫。刚才的一切，是幻觉？
是因为压力太大产生的濒死体验？他抬起手，凑到鼻尖。
一股淡淡的、独特的海腥气萦绕不散。他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尝到了明显的咸味。
不是幻觉。他愣愣地坐在浴缸里，直到水温彻底变凉，激得他打了个哆嗦。
他才手忙脚乱地爬出来，扯过毛巾胡乱擦着身体。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
眼神里充满了惊魂未定和深深的困惑。那一夜，陆临失眠了。他躺在床上，
睁大眼睛看着黑暗，耳边似乎还回响着那片陌生海洋的波涛声，
鼻尖萦绕着那奇异的海风气息。2接下来的几天，陆临过得浑浑噩噩。上班时频繁走神，
被主管点名批评了两次。下班后，他几乎是跑着回到那个破旧的小区，冲进卫生间，
死死盯着那个老旧的陶瓷浴缸。它看起来平平无奇，边缘还有几处磕碰的缺口，
釉面也有些磨损。任谁也无法将它和一片浩瀚的异界海洋联系起来。他尝试再次注满水，
坐进去，沉下去，抬头。什么都没有发生。他依旧在自家的卫生间里。是偶然事件？
需要特定条件？他想起了那晚的情形。他被主管骂得狗血淋头，又被房东催租，
心情低落到了谷底。是情绪？还是时间？那晚是满月吗？他掏出手机查了查农历，那天晚上，
确实是农历十五。满月之夜？这个发现让他心跳加速。他强压下立刻进行实验的冲动，
决定等到下一个满月。等待是煎熬的。他依旧每天上班，应付琐碎的工作和人际，
但内心某个角落，已经彻底被那个星光下的海洋占据。
他开始查阅各种关于平行世界、空间通道的资料，结果大多是科幻小说和不着边际的猜想。
他还去图书馆和网上查找关于海洋生物、天文星象的书籍，
试图找到与那两轮蓝月、那些发光生物匹配的记录。一无所获。那是一个完全未知的世界。
终于，到了下一个农历十五的夜晚。陆临请了一天假，早早回到家。他仔细检查了门窗，
反锁好。然后，他站在浴缸前，深吸一口气，开始放水。水声哗哗。他看着水位慢慢升高，
淹没浴缸的底部，漫过边缘的刻度线。他的心也随着水位一点点提了起来。水放满了。
他脱掉衣服，跨入浴缸，缓缓坐下。微凉的水包裹住身体。他靠在浴缸壁上，没有立刻动作。
他在等待，也在积蓄勇气。夜色渐深，窗外城市的灯火零星闪烁。月光透过磨砂玻璃窗，
朦朦胧胧地洒进来一些。时间差不多了。他回想那晚极度沮丧的心情，
试图再次将自己代入那种情绪。工作不顺，生活困顿，前途渺茫……种种负面情绪涌上心头，
虽然不如那晚强烈，但也足够让他的胸口发闷。他深吸一口气，屏住，将整个人沉入水中。
耳朵被水堵塞，世界安静下来。他在心里默数，一秒，两秒，三秒……就在他数到第十秒，
肺部开始感到压力时，一种奇异的失重感骤然传来。不是物理上的下坠，
而是一种空间的扭曲和置换感。他猛地抬头。咸湿的海风扑面而来。头顶，
两轮巨大的蓝月如同神灵的眼睛，静谧地凝视着这片无垠之海。星辉洒落，
海面泛着粼粼的、非人间的光芒。成功了！他真的又回来了！不，是来到了这里！
巨大的喜悦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激动冲散了恐惧。他划动着水，环顾四周。
景色和上次几乎一样，浩瀚，神秘，死寂。这一次，他有了准备。
他带来了一样东西——一个用防水袋密封好的强光手电。他打开手电，一道光柱刺破黑暗，
射向远方。光柱在海面上延伸，照亮了附近一片区域。他看到更多发光的浮游生物，
像一场无声的微观烟火秀。光线也惊动了一些小型鱼类，它们迅速游开，
带起一串细碎的气泡。他小心翼翼地游动着，试图探索附近。海水能见度不错，
在手电光的帮助下，他能看到水下十几米的情形。
除了常见的海藻和珊瑚形态与他认知中的略有不同，颜色更为绚丽，
他似乎看到了一些沉在海底的、轮廓规整的东西。像是……建筑的残骸？他心中一动，
深吸一口气，潜了下去。下潜的过程比在主世界的游泳池费力一些，
但这里的海水浮力似乎略有不同，而且那种奇异的、带着甜香的空气吸入后，
让他感觉身体格外轻盈，精力充沛。他下潜了大约七八米，勉强能接近那片残骸。
那确实像是某种人造物的遗迹，巨大的石条上刻满了扭曲的、从未见过的纹路，
被厚厚的海藻和珊瑚覆盖着。岁月在其上留下了深刻的痕迹。就在他仔细观察时，
一点柔和的光芒吸引了他的注意。在那片残骸的一个缝隙里，嵌着一枚珍珠。
一枚他从未见过的珍珠。它约有鸽卵大小，通体浑圆，
散发着淡淡的、如同月华般的乳白色光晕。光芒并不刺眼，却异常纯粹，
仿佛将头顶的月光浓缩在了其中。陆临的心跳漏了一拍。他伸出手，
小心地将那枚珍珠从缝隙中抠了出来。触手温润，带着一丝暖意，完全不像深海之物的冰凉。
他握着珍珠，迅速浮上水面。回到海面，他借着月光和手电光仔细端详这枚珍珠。它太美了，
光芒流转，仿佛有生命在其中呼吸。他不懂珠宝，但也知道，这绝非寻常之物。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他心中升起。如果……如果能带回去……这个念头让他呼吸急促。
他紧紧攥住珍珠，另一只手握住手电，心中默想着回去，集中精神，再次沉入水中。
熟悉的眩晕感。空间的扭曲。再次睁眼，他回到了浴缸。水花因为他突然的动作而溅出不少，
打湿了地面。他摊开手，那枚散发着柔和月光的珍珠，正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不是梦。
他真的从那个世界，带回了实物。陆临看着手中的珍珠，又看向那个普通的浴缸，
眼中第一次燃起了炽热的光芒。3陆临没有轻举妄动。他深知怀璧其罪的道理。
这样一枚奇异的珍珠，来历根本无法解释。他需要谨慎。他将珍珠藏在一个旧的茶叶罐里，
塞在床底最深处。然后，他开始利用一切空闲时间研究那个浴缸通道。他发现，
并非只有满月之夜才能开启。当他情绪剧烈波动时，
尤其是强烈的负面情绪如愤怒、焦虑、恐惧，也有可能触发通道，
但稳定性不如满月之夜，持续时间也短，且似乎有“冷却时间”。他尝试带一些小东西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