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窈的生日宴，衣香鬓影，觥筹交错。而我，作为她名义上的丈夫，像个多余的影子，
缩在最不显眼的角落。今天是她二十五岁生日，也是我入赘舒家的第三年整。三年来，
我早已习惯了这种场合下的隐形。“岑寂，滚过来！
”丈母娘季敏兰尖利的声音穿透喧闹的人群，精准地钉在我身上。我端着一杯清水，
穿过无数道或轻蔑或同情的目光，走到她面前，低声问：“妈，什么事？”“什么事？
”她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上下打量着我这身洗得发白的旧西装，
“你看看你穿的这叫什么东西？舒家的脸都让你丢尽了！还有，你给窈窈准备的礼物呢？
”我从怀里拿出一个用布包裹得很好的小盒子，递了过去。“这是我修复好的，
阮萤留下的那本旧书。”阮萤。我的白月光，舒窈的亲姐姐。也是三年前，
将我亲手推到舒窈身边的，那个已经逝去的人。提到这个名字，
季敏兰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难看，她一把夺过盒子，看都没看就扔在地上。“废物！
你除了会摆弄这些死人东西，还会干什么？一本破书？你拿这个当生日礼物？
你是在咒窈窈吗！”盒子摔开，一本封面泛黄的旧书滚了出来，书页散开，
露出里面娟秀的字迹。我心脏猛地一抽，立刻蹲下去捡。一只锃亮的皮鞋，
狠狠地踩在了书页上。凌邵，舒窈的头号追求者，也是我们家公司最大的竞争对手。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脸上带着温和又残忍的笑意：“岑先生，这么不小心？
这么珍贵的东西，可别弄坏了。”他脚下微微用力，我听到了纸张被碾压的刺耳声。
我的拳头瞬间攥紧，指甲深深陷进掌心。“把他那不值钱的垃圾，给我扔出去！
”舒窈清冷的声音从主桌传来。她今天穿着一身高定的银色长裙，美得像月光下的女神，
却也冷得像一块冰。她的目光扫过我，没有一丝温度，仿佛在看一个碍眼的垃圾。
我慢慢站起身，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这是你姐姐最喜欢的书。”“闭嘴！
”舒窈的脸色刷地一下白了，“岑寂，你不配提我姐姐的名字！”“对，你不配！
”季敏兰指着我的鼻子骂，“要不是阮萤临死前犯糊涂，
你这种货色连进我们家门的资格都没有！现在立刻拿着你的垃圾滚！别在这里碍眼！
”我没有动，只是死死盯着凌邵踩在书上的那只脚。“拿开。”我的声音很低，
带着我自己都陌生的沙哑。凌邵仿佛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笑了笑，非但没拿开，
反而又碾了碾。“岑寂，你搞清楚自己的身份。你现在吃舒家的，住舒家的，
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寄生虫。跟我发火？你有什么资格？”周围响起一片压抑的笑声。
他们都在看我的笑话。看我这个没用的赘婿，如何被当众羞辱。我深吸一口气，
就在我准备不顾一切动手的时候，舒窈站了起来，她端起一杯红酒，缓步走到我面前。
“岑寂，”她看着我，眼神里是化不开的厌恶，“你知道你最让我恶心的是什么吗？
”她没有等我回答，继续说：“就是你这副永远死气沉沉，好像全世界都欠了你的样子。
你以为你摆出这副深情的样子，我就会感动吗？你不过是透过我，在看我姐姐的影子！
”她的话像一把刀，精准地刺入我心脏最柔软的地方。“收起你那可笑的表演吧。”说完，
她手腕一斜，满满一杯红酒，从我的头顶，缓缓淋下。冰凉的液体顺着我的头发、脸颊滑落，
粘稠又屈辱。全场一片死寂，随即爆发出哄堂大笑。我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的，
是三年前阮萤躺在病床上，拉着我的手，气若游丝的样子。她说：“岑寂，
对不起……我把我的梦想弄丢了，现在，还要毁掉你的……”她说：“答应我，
替我照顾好窈窈，照顾好我们家……她只是被我们宠坏了，
本性不坏的……求你……”我睁开眼，看着眼前这张与阮萤有七分相似，却满是冰霜的脸。
我在心里对阮萤说。对不起，我好像，快要坚持不住了。宴会结束后，
我被赶回了那个只有一张单人床的杂物间。这是三年来，我在这栋别墅里的容身之所。
我小心翼翼地用软布擦拭着那本被踩脏的书，书页上那个清晰的鞋印，像一个烙印，
烫在我的心上。这是阮萤留下的唯一一本手稿，里面是她未完成的设计梦。她说，等她好了，
要和我一起，开一间属于我们自己的工作室。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门被“砰”的一声踹开。舒窈带着一身酒气站在门口，眼神轻蔑地看着我。“岑寂，
我们谈谈。”“你想谈什么？”“离婚。”她吐出两个字，干脆利落，
“凌邵今天已经向我求婚了，他答应过，只要我嫁给他，他就会帮我们家渡过这次的难关。
”我擦拭书页的手一顿。舒家的公司最近遇到了大麻烦，资金链断裂，濒临破产。这件事，
季敏兰一直瞒着我，但我还是通过一些渠道知道了。“所以，你要用自己的婚姻去交换？
”“这不关你的事。”舒窈冷笑一声，“你只要签了字，拿着钱滚蛋就行了。
我会给你一笔补偿，足够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我不离婚。”我拒绝得同样干脆。
“你凭什么？”舒窈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了毛，“岑寂，你别给脸不要脸！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什么？你不就是想赖在我们家一辈子，当个吃软饭的废物吗？我告诉你，
不可能！”“我答应过阮萤，会照顾你。”“又是阮萤！又是我姐姐！
”舒窈的情绪彻底失控，她冲过来，一把抢过我手里的书，撕得粉碎，“我告诉你岑寂！
我不是我姐姐的替代品！你休想再通过这些东西来控制我！我恨她！更恨你！
”纸屑像雪花一样，纷纷扬扬地飘落。我呆住了，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那是阮萤的……心血啊。我看着满地的碎片，再也控制不住，一把抓住舒窈的手腕，
双眼赤红。“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什么！”这是我三年来，第一次对她发火。舒窈也愣住了，
随即更加愤怒地挣扎起来：“放开我！你这个疯子！你弄疼我了！”她的手腕很细，
被我抓着的地方，很快就红了一圈。我猛地松开手，像是被烫到一样。舒窈踉跄着后退两步，
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憎恨。“岑寂，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我明天就让律师把离婚协议送过来，你签也得签，不签也得签！”她说完，
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杂物间的门大开着，冷风灌了进来。我慢慢地，一片一片地，
将地上的碎纸捡起来。捡着捡着，眼泪就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阮萤，对不起。
我不仅没能照顾好你的妹妹，还把你留给我最后的念想，也弄丢了。第二天，
我没有等来舒家的律师，却等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凌邵。
他堂而皇之地坐在舒家的客厅里，季敏兰殷勤地为他端茶倒水。看到我从杂物间出来，
凌邵对我露出了一个胜利者的微笑。“岑寂，坐。”我没有理他，径直走向厨房。“站住！
”季敏兰呵斥道，“凌少跟你说话呢！你聋了吗？”我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他们。“有事？
”“是这样的，”凌邵慢条斯理地品了口茶，“我听说，你不同意和窈窈离婚？
”“这是我们的家事。”“不不不，”凌邵摇了摇手指，“这怎么能是你们的家事呢？
这关系到窈窈的幸福，关系到舒家企业的未来，这可是大事。”他顿了顿，
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拿出几份文件，推到我面前。“这是舒氏集团最新的财务报表，
还有银行的催款函。我想，你应该看得懂。”我扫了一眼，上面的赤字触目惊心。
“公司的窟窿，已经超过九位数了。除了我，没人能救舒家。”凌邵靠在沙发上，姿态悠闲，
“而我的条件，很简单。你，从舒家滚出去。”“如果我不呢？”“不？”凌邵笑了，
笑声里充满了不屑，“岑寂，你拿什么跟我斗？靠你那点可怜的修复手艺？别逗了。
你现在就是一条被舒家养着的狗，我动动手指头，就能让你流落街头。”“是吗？
”我平静地看着他，“凌少似乎忘了，三年前，你的‘启明星’项目，
是怎么在一夜之间被人重写核心算法，差点胎死腹中的。”凌邵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这件事，是他创业史上最大的污点，也是一个至今未解的谜。当时，
他高调宣传自己的核心算法牢不可破，结果一夜之间，
就被人用一种更简洁、更高效的方式重写，并公之于众，让他的技术壁垒瞬间成了个笑话。
这件事，也直接导致了他后续几轮融资的失败。“你怎么会知道？
”凌邵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我不仅知道，我还知道，那个帮你解决问题，
给你提供了新思路的人，拿了你多少好处。”凌邵的脸色彻底变了。当时，他为了挽回局面，
重金聘请了一个神秘的技术高手，才勉强渡过难关。这件事，是他最大的秘密。
“你到底是谁？”“我只是个无名小卒。”我收回目光，不再看他，“想让舒家破产，
你可以试试。但我保证，在那之前，你的公司会先一步消失。”我没有再给他说话的机会，
转身离开。我能清晰地感觉到，背后那两道又惊又怒的视线。没错，
当年那个重写他算法的人，就是我。而那个帮他解决了问题的人，也是我。
我匿名注册了两个不同的账号，自导自演了那场好戏。
一是为了给当时锋芒毕露的凌邵一个教训，二是为了给阮萤赚救命钱。可惜，钱赚到了，
阮萤却没能等到。那笔钱，我一分没动，一直存在一张卡里。我本来以为，
这笔钱永远都不会再有动用的机会了。我的警告显然起了作用。接下来几天，
凌邵没有再出现。舒家的气氛却愈发压抑。季敏兰看我的眼神，像抹了寒霜的刀子，
恨不得在我身上剜下几块肉来。舒窈则彻底当我是空气，我们住在同一屋檐下，却形同陌路。
这天晚上，我正在房间里，试图将那些被撕碎的书稿一点点拼凑起来。
这是一个浩大而绝望的工程，碎片太多，太小。但我必须要做。因为这是阮萤存在过的证明。
舒窈突然推门进来。她没有像往常一样大吵大闹，只是静静地站在门口，看着我。
她换下了一身职业装，穿着一件宽松的家居服，脸上没有化妆，显得有些憔悴。
“你在干什么？”她问。“没什么。”我将碎片收拢，不想让她看见。“是在拼那本书吗？
”她走了进来，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别白费力气了，拼不回来的。
”就像我们之间，早已破碎的关系。我没有说话。她在我面前蹲下，看着那些细小的碎片，
沉默了很久。“岑寂，”她忽然开口，“你……是不是真的很爱我姐姐？
”我没想到她会问这个。我抬起头，迎上她的目光。她的眼睛很像阮萤，清澈，明亮。曾经，
那双眼睛里，也盛满了对我的爱意。“是。”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地回答。
舒窈的身体微微一颤，随即自嘲地笑了笑。“我早就知道了。”她站起身，
“那你为什么还要答应她，留下来娶我？就因为她快死了，
所以她提的任何要求你都会答应吗？”“不是。”“那是因为什么？可怜我？还是想通过我，
继续怀念她？”她的声音陡然尖锐起来。“都不是。”我看着她，认真地说，“因为她爱你。
”舒窈愣住了。“她说，你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放心不下的人。”“别说了！
”舒窈像是被什么刺痛了，捂住了耳朵，“你骗人！她根本不爱我！她从小就比我优秀，
比我讨人喜欢！所有人都只看得到她，看不到我！她就是个骗子！”她的情绪再次失控，
眼眶瞬间就红了。我知道，阮萤的离去，一直是她心里的一根刺。当年，
她们姐妹俩一起出去采风，遇到了山体滑坡。是阮萤，在最危险的关头，一把推开了她。
结果，阮萤被滚落的巨石砸中，受了重伤，在医院里躺了半个月，最终还是没能救回来。
所有人都说，是舒窈害死了自己的姐姐。连她自己，都这么认为。这三年来，
她活在巨大的愧疚和自责里，所以才会变得如此尖刻，暴躁。她用伤害别人的方式，
来惩罚自己。我站起身，想对她说些什么。可还没等我开口，
她就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收起你那副假惺惺的样子！我不需要你的同情！”说完，
她又一次跑了出去。我看着她单薄的背影，心里一阵无力。阮萤，我该怎么做，
才能解开她的心结？公司的情况，一天比一天糟糕。我听说，已经有好几个高管递交了辞呈，
另谋高就了。银行的最后通牒也下来了，如果一周内还不上贷款，
就要申请强制拍卖公司的资产。季敏兰急得整天以泪洗面，嘴里不停地咒骂着我，
说我是扫把星，是我们家的克星。这天，她把我叫到书房，舒窈也在。“岑寂，
我最后问你一次，你到底离不离婚？”季敏兰面色憔悴，双眼红肿。“不离。”“好！好！
好！”她连说三个好字，猛地一拍桌子，“既然你非要拖着我们全家一起死，那我就成全你！
”她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摔在我面前。“这是股权转让协议，我已经签字了。
只要凌少把钱打过来，舒家的一切就都跟他姓了！到时候，他第一个要收拾的，就是你！
”我拿起那份协议，只看了一眼，就皱起了眉头。这是一份彻头彻尾的霸王条款。
凌邵用极低的价格，几乎是巧取豪夺，就要吞掉整个舒氏集团。而且，
里面还隐藏着好几个债务陷阱。一旦签了字，舒家不仅拿不到多少钱，
反而会背上更多的债务。“不能签。”我把协议推了回去。“你算个什么东西？
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季敏兰怒道。“妈！”舒窈忽然开口了，她看着我，眼神复杂，
“你为什么不让我们签？这对你有什么好处？”“这份协议有问题。”我指着其中几个条款，
“这里，还有这里，都是陷阱。一旦签字，舒家就真的万劫不复了。”舒窈拿过协议，
仔细看了起来。她虽然骄纵，但并不蠢，很快也看出了里面的问题。她的脸色，
一点点变得苍白。“凌邵……他怎么可以这样？”“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很正常。
”我淡淡地说。“不可能！”季敏兰一把抢过协议，“凌少不会骗我们的！
一定是你这个废物在挑拨离间！你就是见不得我们家好！”我懒得再跟她争辩。
事实会证明一切。果然，没过多久，凌邵的电话就打来了，催促季敏兰尽快签字。
当舒窈在电话里提出对那几个条款的质疑时，凌邵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恼羞成怒，
在电话里破口大骂，最后直接撂下一句“给脸不要脸，你们就等着破产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