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庆功宴下的冰山窗外的霓虹灯流窜成一条条五彩的光带,
为城市的夜晚披上繁华的外衣。林屿坐在驾驶座上,指尖轻轻敲击着方向盘,
车载音响里流淌着舒缓的古典乐,却丝毫安抚不了他内心澎湃的激流。今天是个大日子。
他低头,副驾驶座位上放着一个深蓝色的硬质文件夹,里面是他刚刚打印出来的,
最新版“星悦湾”小区C栋1701的户型图。那张图,
他几乎能闭着眼睛勾勒出每一个细节——朝南的客厅,拥有整面落地窗,
阳光可以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入;宽敞的厨房,足够他和苏晴一起研究菜谱,
而不是像现在租住的房子那样,转身都会碰到彼此;还有那个他承诺了很久,
要给苏晴打造的独立衣帽间……五年了。从二十八岁到三十二岁,
他从一个技术员爬到项目组长,再到今天,刚刚被正式任命为部门技术总监。
薪水翻了不止一倍,曾经觉得遥不可及的房价,终于在今天下午,
随着他签字确认升职加薪的邮件,变得触手可及。他和苏晴共同账户里的存款,
加上他这笔即将到账的丰厚季度奖金和项目分红,正好够付清那套房子的首付,
还能略有结余用于简单的装修。想到苏晴,林屿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形成一个温柔而期待的弧度。
他几乎能想象出她看到这份“惊喜”时的表情——大概是先愣住,
然后那双漂亮的眼睛会一点点睁大,迸发出难以置信的喜悦光芒,最后可能会扑过来抱住他,
或者喜极而泣?他们恋爱三年,结婚五年,整整八年的时光,
似乎都在为拥有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家而奋斗。省吃俭用,拒绝了多少次不必要的旅行,
推迟了多少次换车的计划,所有的精力和财力,都投入到了那个名为“未来”的储钱罐里。
苏晴偶尔也会抱怨,看着同事晒出的名牌包包和国外度假照片时,眼神里会流露出一丝羡慕,
但每次她都会很快收起那点情绪,挽着他的手臂说:“没关系,老公,等我们买了房子,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他一直记得,五年前,他们第一次走进“星悦湾”那套样板间时,
苏晴站在洒满阳光的客厅中央,回头对他笑,说:“林屿,我们以后的家,就要这个样子,
好不好?”那一刻,她眼里有光。而林屿在心里发誓,一定要让这束光,
永远照亮属于他们的四方天地。今天,他终于要兑现这个承诺了。
他订了本市最好的云端西餐厅,位于国金中心顶层,可以俯瞰整个城市的璀璨夜景。
这里人均消费不菲,他们从未涉足。但林屿觉得,今天这个日子,值得这份仪式感。停好车,
他小心翼翼地拿起那个装着户型图的文件夹,
整理了一下身上那套为了今天特意购置的崭新西装,深吸一口气,走向电梯。
餐厅环境极尽优雅,空气中弥漫着食物香气与低回的爵士乐。
侍者引领他来到预定的靠窗位置,苏晴已经到了。她穿着一条藕粉色的连衣裙,
是林屿上个月发年终奖时给她买的,衬得她肤色愈发白皙。她正低头看着手机,
纤细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着,神情有些……专注,甚至带着一丝林屿看不懂的烦躁。
“晴晴。”林屿唤了一声,在她对面坐下。苏晴抬起头,看到他,脸上挤出一个笑容,
但那笑容并未抵达眼底。“来了?点菜吧,我有点饿了。
”她的视线在他脸上停留了不到两秒,便又落回手机屏幕,指尖飞快地敲打着什么。
林屿心头那簇热烈的火苗,仿佛被细微的风吹了一下,轻轻晃动。他压下那一丝异样,
将菜单推过去,“看看想吃什么,今天随便点。”他试图让语气听起来轻松愉快。“嗯,
你看着办吧。”苏晴心不在焉地应着,眉头微蹙,似乎被什么事情困扰着。
林屿只好自己拿起菜单,点了餐厅的招牌牛排、鹅肝、沙拉,还有一瓶价格不菲的红酒。
点餐过程中,苏晴的手机震动了好几次,她每次都是立刻拿起来查看,
回复消息的速度快得惊人。“工作上有什么事吗?”林屿关切地问。“啊?没……不是工作。
”苏晴含糊地应了一句,终于将手机屏幕朝下扣在桌面上,
但她的手指仍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边缘,显得有些焦灼。餐厅柔和的灯光洒在她脸上,
勾勒出她依然美丽的侧颜,但林屿却莫名感到一阵陌生的距离感。他试图活跃气氛,
将那个深蓝色的文件夹推到桌子中央。“晴晴,猜猜这是什么?
”苏晴的视线终于被吸引过来,带着一丝疑惑。“项目计划书?你们公司又接新项目了?
”“比那个更重要。”林屿的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他亲手打开了文件夹,
将那张承载了他们五年梦想的户型图展开,推向苏晴。“看,星悦湾,C栋1701!
和我们当年看中的户型一模一样,只是楼层更高,视野更好!房东陈阿姨急着出手,
价格比市价低了整整一成!”他紧紧地盯着苏晴的脸,期待着她预想中的狂喜。
苏晴的目光落在图纸上,确实愣了几秒。
她的眼神有些复杂地扫过客厅、卧室、厨房……最终,停留在那个标注着“衣帽间”的位置。
然而,预想中的惊喜并没有出现。她的表情甚至没有太大的波澜,只是嘴角微微动了一下,
像是在完成一个笑的动作,却缺乏应有的温度。“哦,是这套啊……”她的声音平淡,
带着一种让林屿心头发凉的疏离,“不是说房东反悔不卖了吗?”“之前是有点波折,
但陈阿姨最近又联系我了,她儿子在国外定居,催她过去,
所以她决定尽快处理掉国内的资产。”林屿解释道,语气不由得急切起来,“而且,晴晴,
告诉你一个更好的消息!我今天正式升总监了!奖金加上我们的存款,首付刚好够!
我们不用再等了!”他以为“不用再等了”这几个字会像魔法咒语一样,
点燃苏晴眼中的火焰。然而,苏晴只是抬起眼,看了看他,然后又低下头,
用指尖划拉着高脚杯的杯脚,淡淡地说:“恭喜啊。不过,买房是大事,也不用这么急吧?
再看看吧。”再看看?这三个字像一盆冰水,从林屿头顶浇下,让他瞬间僵住。五年里,
他们看了无数套房,只有这一套,是苏晴当年一眼就认定是“家”的。为了这套房,
他们吃了多少苦,攒了多少钱,她比谁都清楚。如今梦想近在咫尺,她却说“再看看”?
“为什么还要看?”林屿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这套房子我们不是都很喜欢吗?价格、位置、户型,都是最优选。而且,机会不等人,
陈阿姨说已经有好几拨人在看了。”“喜欢归喜欢,但……”苏晴的语气变得有些不耐烦,
她重新拿起手机,看了一眼,随即又扣下,“现在市场行情也不稳定,万一买了就跌呢?
再说,那么多钱一下子投进去……压力太大了。”“压力?”林屿几乎要失笑,
他努力压抑着情绪,“这五年来,我们不就是为了这个目标在承受压力吗?
现在眼看就要实现了,压力反而成了问题?晴晴,你到底怎么了?”他敏锐地感觉到,
苏晴的异常,绝不仅仅是“再看看”那么简单。“我没怎么!”苏晴的语气陡然拔高了一些,
引得不远处一桌客人侧目。她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林屿,
你能不能别逼我?我今天很累,不想谈这个。”逼她?林屿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妻子,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钝痛蔓延开来。他精心准备的庆祝,
他以为会让她欣喜若狂的惊喜,在她眼里,竟然成了一种“逼迫”?
餐点在这压抑的气氛中陆续送上。精致的摆盘,诱人的香气,却丝毫勾不起两人的食欲。
林屿沉默地切着牛排,味同嚼蜡。苏晴则吃得很少,大部分时间都在关注着她的手机,
每一次屏幕亮起,她都会立刻拿起来,神情紧张地查看。那种被隔绝在外的感觉,
让林屿的心一点点沉下去。“是家里出什么事了吗?”他再次尝试沟通,
“还是你……遇到了什么麻烦?告诉我,我们一起解决。”“没有麻烦。”苏晴飞快地否认,
眼神有些闪烁,“就是我弟……他最近工作上有点事,我在帮他问问。”又是她弟弟,苏明。
林屿皱了皱眉,但没有深究。苏晴对她那个不成器的弟弟几乎是有求必应,
这一点他早已习惯,虽然心里并不认同,但为了家庭和睦,大多时候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顿原本应该充满欢声笑语的庆祝晚餐,
在一种近乎凝固的沉默和苏晴持续不断查看手机的动作中,艰难地进行着。快结束时,
林屿想去洗手间,他起身离开座位。走过餐厅华丽的廊柱时,他下意识地回头,
想再看一眼窗外的夜景,分散一下烦闷的心情。目光不经意地扫过苏晴。她正背对着他,
依旧低着头,专注地看着手机。因为角度的关系,林屿恰好能从她侧后方的玻璃反光里,
模糊地看到她的手机屏幕界面。那似乎是一个微信聊天界面。最顶端的备注名字,
赫然是——安居客王经理。林屿的心猛地一跳。安居客?房产中介?
她也在联系中介看房?为什么从来没听她提起过?就在他疑惑的瞬间,
苏晴似乎并未察觉他的注视,手指在屏幕上快速向上滑动,像是在翻看之前的聊天记录。
紧接着,玻璃反光中,一行加粗放大的文字,伴随着一个刺眼的绿色转账确认框,
清晰地撞入了林屿的视野:苏小姐,
您于今日下午15:27分转入的款项八十万元整已全数收到。
苏明先生购房合同的相关事宜,
我们将尽快为您办理……“嗡——”林屿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
仿佛有无数只蜜蜂在耳边轰鸣。八……十万?全数收到?苏明先生……购房合同?!
每一个字他都认识,但组合在一起,却变成了一把冰冷而锋利的尖刀,瞬间刺穿了他的心脏,
将他所有的期待、所有的喜悦、所有关于未来的蓝图,捅得支离破碎。他僵在原地,
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凝固,又瞬间逆流冲上头顶。窗外璀璨的夜景在他眼中扭曲、变形,
最终化为一片虚无的黑暗。他死死地盯着那个依旧背对着他,对这一切毫无所觉的妻子背影。
原来,不是市场行情不稳。 原来,不是压力太大。 原来,不是不想谈。
而是他们共同奋斗五年,省吃俭用存下的那笔“家的基金”,
那笔他今天还满心欢喜规划着如何使用的八十万,早已在今天下午,悄无声息地,
变成了他小舅子的婚房首付。而他这个丈夫,这个自以为即将为妻子撑起一片天的男人,
直到此刻,还像个傻子一样,捧着一张可笑的图纸,坐在这个浮华的餐厅里,
做着关于“家”的美梦。冰山,早已在海面之下悄然成型,带着毁灭一切的力量。
而他这艘满怀希望的船,正毫无防备地,全速撞了上去。
第二章:消失的存款与冰冷的真相从餐厅到家的路,仿佛被无限拉长,又似乎在瞬间缩短。
林屿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把车开回来的。引擎的轰鸣,窗外的风声,
都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模糊而不真切。
他的大脑被那行冰冷的文字反复冲刷、切割——“款项八十万元整已全数收到”。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在他神经上烙下焦糊的印记。八十万。 他和苏晴省吃俭用五年。
他无数个加班到凌晨的夜晚。 他们推迟的旅行,克制的消费,
所有对未来的规划和期待……就这么轻飘飘地,变成了苏明的购房合同。苏晴坐在副驾驶,
依旧抱着手机,指尖偶尔滑动,嘴角甚至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轻松的笑意?
那笑意像针一样,刺得林屿眼睛生疼。
她似乎完全沉浸在了“帮弟弟解决了人生大事”的满足感里,对他濒临爆发的情绪毫无察觉,
或者说,毫不在意。车子驶入小区地下车库,停稳。熄火后,车厢内陷入一片死寂,
只有空调余风吹出的微弱声响。“到了。”林屿的声音干涩沙哑,他自己都几乎认不出。
“嗯。”苏晴应了一声,利落地解开安全带,拿起手包,率先开门下车,
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车库里显得格外清脆、冷漠。林屿坐在驾驶座上,
深吸了几口气,试图压下胸腔里那股翻江倒海的暴戾和钝痛。他抬手,狠狠抹了一把脸,
然后拿起那个深蓝色的文件夹,推门下车。家门打开,熟悉的玄关,熟悉的客厅摆设。
这个他们租住了五年的地方,每一处都沾染着共同生活的气息。墙上的合影里,
他们笑得灿烂无忧;沙发上的抱枕,还是他们一起在宜家精挑细选……曾经觉得温馨的一切,
此刻看来都像是一场精心布置的讽刺剧。苏晴踢掉高跟鞋,赤脚走到客厅,
将自己陷进沙发里,又拿起了手机,似乎准备继续她未完成的“沟通”。林屿没有换鞋,
他就站在玄关与客厅的交界处,像一尊骤然失去所有动力的雕像。他看着她,目光沉沉,
里面翻涌着太多复杂的情绪——震惊,愤怒,背叛,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
摇摇欲坠的奢望。或许……是误会?或许,那笔钱不是他们全部的存款?
或许……他需要确认。立刻,马上!“苏晴。”他开口,声音低沉得可怕。“嗯?
”苏晴头也没抬,手指在屏幕上点着。“我们账户里,还有多少钱?
”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但尾音那细微的颤抖,还是泄露了他紧绷到极致的状态。
苏晴滑动屏幕的手指顿住了。她终于抬起头,看向林屿。客厅暖黄的灯光下,
她的脸色似乎白了一瞬,眼神有片刻的躲闪,但很快,
一种近乎破罐破破摔的平静取代了那丝慌乱。“你问这个干什么?”她反问,
语气带着防御性的生硬。“我问,我们共同的账户里,现在还有多少钱?
”林屿一字一顿地重复,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他向前走了几步,
将那个装着户型图的文件夹,“啪”地一声,重重地拍在茶几上。
巨大的声响让苏晴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哆嗦了一下。她看着林屿通红的眼睛和紧绷的下颌线,
似乎意识到今晚无法轻易糊弄过去。她放下手机,坐直了身体,双手交叠放在膝上,那姿态,
不像是在面对丈夫的质问,倒像是在谈判桌上面对一个难缠的对手。
“钱……”她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避开了林屿的目光,看向电视墙那一片空白,
“钱我用了。”用了。 两个字,轻描淡写。林屿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这句话狠狠攥住,
然后又被扔进冰窟。最后一丝侥幸,彻底粉碎。“用了?”他几乎要笑出来,
那笑声却比哭还难听,“八十万,全用了?用到哪里去了?苏晴,你告诉我,用到哪里去了?
!”他的声音不受控制地拔高,在安静的客厅里回荡,带着绝望的嘶哑。
苏晴被他吼得瑟缩了一下,随即像是被激怒了,猛地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
声音也尖利起来:“你吼什么吼!是!钱是给我弟买房付首付了!怎么了?他是我亲弟弟!
他结婚急着用钱,我不该帮吗?!”亲弟弟。 急着用钱。 不该帮吗?每一个理由,
都像是一把重锤,砸在林屿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他看着她理直气壮的脸,第一次发现,
同床共枕八年的妻子,竟然如此陌生。“该帮?”林屿向前逼近一步,
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微微发抖,“苏晴,那是八十万!不是八百,不是八千!
是我们两个人,整整五年,一滴汗一滴血攒下来的全部积蓄!
是我们准备用来买星悦湾那套房子的钱!你问过我吗?你跟我商量过哪怕一个字吗?!
”他指着茶几上的户型图,手指颤抖:“就今天下午,
就在我还在为凑齐这笔钱、为给我们一个家而拼命努力的时候,你转头就把我们的未来,
全部掏空,拿去填了你弟弟的无底洞?!苏晴,你到底把我当什么?把我们这个家当什么?!
你的提款机吗?!”积压了一路的怒火、委屈、背叛感,在此刻如同火山般喷发。
他双眼赤红,额角青筋暴起,平日里温和包容的模样荡然无存,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
苏晴被他前所未有的暴怒样子吓住了,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但很快,
长期被原生家庭灌输的“弟弟最重要”的观念,以及一种“我没错”的扭曲委屈占据了上风。
“林屿!你说话别那么难听!什么提款机?那钱难道我没有挣吗?我就没有支配权吗?
”她站起来,与林屿对峙,胸口剧烈起伏,“是,我是没跟你商量!
因为我跟你商量你会同意吗?你只会像现在这样,斤斤计较,跟我算得一清二楚!
”她指着林屿,眼泪一下子涌了上来,但那眼泪不是因为愧疚,
而是因为“不被理解”的愤怒和委屈。“我弟他好不容易谈了个对象,
人家姑娘要求必须有房,不然就分手!他是我爸妈唯一的儿子,他结不了婚,
我们全家都不得安生!我能怎么办?眼睁睁看着吗?!”“所以你就牺牲我们的家去成全他?
!”林屿厉声打断她,“苏晴,你搞清楚!我林屿,才是你丈夫!我们才是一个家!
你弟弟他有手有脚,为什么不能靠自己?!凭什么要我们来负担他的人生?!”“靠自己?
你说得轻巧!现在社会竞争多激烈你不知道吗?他刚工作没多久,哪里来的钱买房?
”苏晴哭喊着,“是!我是动了这笔钱!可我还不是为了这个家能清净点?等我弟结了婚,
安定下来,我爸妈安心了,我们不也轻松吗?这钱……这钱就当是借给他的,以后会还的!
”“还?”林屿像是听到了世界上最可笑的笑话,他嗤笑一声,笑声里充满了无尽的悲凉,
“苏明他拿什么还?他那个一个月三千块还嫌累的工作?苏晴,这种自欺欺人的话,
你自己信吗?!”他深吸一口气,努力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却发现根本做不到。
他看着苏晴泪流满面却依旧固执的脸,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绝望,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那套房子,星悦湾1701,陈阿姨只给我们留三天时间。三天后,她就会卖给别人。
”林屿的声音忽然低了下来,带着一种燃烧殆尽后的灰烬感,“现在,钱没了。我们的家,
也没了。”苏晴的哭声顿了一下,她看着林屿瞬间黯淡下去的眼神,心里莫名地慌了一下。
但那种慌乱,很快被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冲动覆盖。事已至此,钱已经给出去了,
难道还能要回来吗?既然不能,那就必须强硬到底。她抬手,用力抹去脸上的泪水,
深吸一口气,用一种刻意冷硬起来的语气说:“没了就没了!不就是一套房子吗?
值得你这样咄咄逼人?林屿,我算是看透了,跟你在一起,永远都是在算计,
在斤斤计较这些柴米油盐!这五年,我受够了这种紧巴巴的日子了!”她越说越激动,
仿佛自己才是受了天大委屈的那一个。目光扫过茶几上那张刺眼的户型图,
一股无名火直冲头顶。她猛地伸出手,一把抓过那张图纸,看也不看,
双手用力——“刺啦——!”清脆的撕裂声,像惊雷一样炸响在林屿耳边。
那张承载了他们五年梦想的图纸,在他们之间,被轻而易举地撕成了两半。
苏晴似乎觉得还不够,又将两半叠在一起,再次狠狠撕开!碎片如同枯败的落叶,
从她手中飘落,散落在冰冷的地板上。她看着林屿瞬间失去所有血色的脸,
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快意,掷地有声地宣告:“林屿,我们离婚吧。”“这五年,我累了,
也受够了。”“你根本给不了我想要的生活!”……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林屿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看着地上那些四分五裂的纸片,
看着上面熟悉的户型轮廓被粗暴地割裂。他听着苏晴那句“离婚吧”,
像是一把最终的铡刀落下,斩断了他所有的念想和坚持。胸腔里那股翻腾的怒火,
奇异地平息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边无际的冰冷和空洞。他缓缓地抬起头,看向苏晴。
他的眼神里不再有愤怒,不再有痛苦,只剩下一种极致的平静,
一种认清了所有真相、耗尽了所有力气后的死寂。他看了她几秒钟,然后,极其缓慢地,
点了点头。喉咙滚动了一下,一个沙哑到极致的单音节,从他唇间逸出:“好。
”第三章:签字与“馈赠”那一夜,林屿没有睡。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身侧是散落一地的户型图碎片,像他们关系的残骸。窗外城市的灯光彻夜不息,
映照着他半边脸,明暗交错,如同他内心已然凝固的岩浆与冰封的荒原。苏晴在卧室里,
起初还能听到隐约的啜泣声,后来便彻底没了动静。或许她也累了,
或许她觉得这只是一次比较严重的争吵,如同过去许多次一样,
最终总会以林屿的妥协和退让收场。但林屿知道,不一样了。当图纸被撕碎的那一刻,
当“离婚”两个字被她如此轻易又决绝地说出口时,他心里有什么东西,也跟着一起碎了,
再也拼凑不起来。八年的感情,五年的婚姻,共同构筑的未来蓝图,
在她毫不犹豫地牺牲掉他们的共同积蓄,又亲手撕毁他最后一点念想时,
就已经彻底失去了维系的基础。他想起餐厅玻璃反光里那行字,
想起她理直气壮的“我弟不容易”,想起她声嘶力竭的“受够了”……一幕幕,一句句,
反复凌迟着他早已麻木的神经。他起身,没有开灯,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光,走到书房。
打开电脑,屏幕的冷光映亮他毫无表情的脸。他找到离婚协议的模板,开始填写。财产分割?
除了那辆代步车和他个人账户里仅剩的、准备用来支付房子定金和初期装修的几万块,
他们已经没有共同财产了。那八十万,他甚至在协议里提都没提。提了又如何?
难道还能指望她还回来吗?那只会引来又一场毫无意义的、令人作呕的撕扯。
他只想尽快结束这一切。干净,利落。填写资料,核对信息,点击打印。
打印机发出低沉的嗡鸣,吐出几张还带着温度的纸张。那上面冰冷的条款,
将为他们八年的时光,画上句号。天亮时分,林屿洗了把脸,
换下了那身为了庆祝而买的、此刻却显得无比讽刺的西装,穿了一套普通的休闲装。
他看着镜中的自己,眼下带着浓重的青黑,脸色憔悴,
但眼神却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和……空洞。苏晴从卧室出来时,眼睛也是红肿的。
她看到客厅茶几上已经打印好的离婚协议,愣了一下,
随即脸上露出一丝混合着惊讶、恼怒和某种“果然如此”的复杂情绪。
她大概以为林屿会挽回,会痛苦地哀求,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冷静地准备好了一切。
“你……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她的声音带着宿醉般的沙哑和指责。林屿没有看她,
只是将协议推到她面前,声音平静无波:“看看有没有问题,没问题就签字吧。今天周一,
民政局上班。”他的平静彻底激怒了苏晴。她一把抓过协议,草草翻了几页,
尤其是在财产分割那里停留了片刻,发现林屿并没有追究那八十万,这似乎让她松了口气,
但随即又像是被这种“不追究”羞辱了——在他眼里,他们八年的感情,
甚至不值得为那八十万争吵了吗?“车归你,存款……就这样吧。”她几乎是赌气般地说,
拿起笔,在女方签名处,用力地、几乎要划破纸张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像是在为他们的关系奏响最后的哀乐。整个过程快得惊人。
没有挽留,没有眼泪,只有一种压抑的、冰冷的效率。两人一前一后下楼,开车前往民政局。
车厢里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沉默。苏晴一直看着窗外,侧脸紧绷,仿佛在酝酿着什么。
林屿专注地开着车,目光直视前方,心里却是一片死寂的旷野。到达民政局门口,停好车。
时间尚早,门口已经有几对等待的男女,有的表情麻木,有的还在激烈争吵,人间百态,
在此刻浓缩。苏晴深吸一口气,推门下车。她站在车边,等着林屿。
她以为林屿至少会再说点什么,哪怕是指责,是最后的道别。林屿熄火,下车,锁好车门。
他手里拿着一个文件袋,里面装着协议、证件等所有需要的东西。他走到苏晴面前,
没有看她,目光落在民政局那庄严肃穆的大门上。“走吧。”他说。就在他抬步欲走的瞬间,
苏晴终于忍不住了。她准备好的那些“控诉”,那些“委屈”,必须要在最后一刻说出来,
仿佛这样才能证明她提出离婚是“正确”的,是被“逼”的。“林屿!”她叫住他,
声音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悲愤,“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了吗?这八年,我跟着你,
过了多少苦日子?我省吃俭用,精打细算,我图什么?我就是图你这个人踏实!可你呢?
你眼里只有钱,只有那套房子!你根本不懂我想要什么!你给不了我安全感!
”林屿的脚步顿住了。他缓缓地转过身,第一次,
真正地、仔细地看向眼前这个和他纠缠了八年光阴的女人。她的表情激动,
眼神里充满了自以为是的“正义”和“委屈”。安全感? 他给不了她安全感?那她呢?
她一声不响掏空共同账户,将他们的未来连根拔起,这就叫“安全感”吗?
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席卷了林屿。他发现,直到此刻,他们依然活在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里,
无法沟通,无法理解。他没有反驳,也没有解释。因为毫无意义。
在苏晴带着泪光和不忿的注视下,林屿沉默地、动作有些迟缓地,
从随身携带的旧帆布文件袋的侧边夹层里,掏出了一个鼓鼓囊囊的、牛皮纸信封。那个夹层,
苏晴从来不知道,也从未关心过。林屿将信封递到苏晴面前。苏晴愣住了,
脸上的悲愤表情凝固,转化为错愕和警惕:“……这又是什么?离婚附加条件?补偿款?
林屿,我告诉你,我不……”“不是补偿。”林屿打断她,声音依旧平静,
却像结了冰的湖面,听不出丝毫情绪,“这是你这些年,每个月给我的生活费。
你说男人在外面不能没钱,硬性规定我必须留着的。”他顿了顿,看着苏晴骤然睁大的眼睛,
继续用那种平铺直叙的语气说道:“我没怎么花。除了必要的交通、午餐和偶尔的同事聚会,
剩下的,我都存起来了。想着也许哪天,可以给你一个意想不到的惊喜。”比如,
买下那套她曾经梦寐以求的房子时,用这笔她给他的“生活费”,
为她买下那个她心心念念的、独立衣帽间的定制衣柜。多么讽刺。“一共八万六。
”林屿将信封又往前递了半分,几乎要碰到苏晴僵硬的手指,“拿去给你弟装修吧。
他买了新房,装修也是笔大开销。”他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但话语里的内容,却像一颗投入深潭的巨石,在苏晴心里掀起了滔天巨浪。
“算我最后的心意。”林屿最后说道。苏晴彻底僵在了原地。她看着那个厚厚的信封,
看着林屿那双平静到近乎残忍的眼睛,一股彻骨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
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生活费……他存下来了…… 八万六…… 给她弟……装修…… 最后的心意……每一个词,
都像一记重重的耳光,扇在她自以为是的“付出”和“委屈”上。她一直觉得是她在养家,
是她在掌控经济,是她“施舍”给他零花钱。可原来,
他一直在默默地、近乎自虐地积攒着这点微薄的“施舍”,心里想的,
却依然是如何给她惊喜,如何为他们的家添砖加瓦。而她,却用他们共同的血汗,
去浇灌了别人的花园,还反过来指责他“斤斤计较”、“给不了安全感”。这一刻,
苏晴脸上所有的表情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种巨大的、空茫的恐慌和难以置信。她看着林屿,
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那信封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不敢去接。
林屿没有等她反应,直接将信封塞进了她下意识微张的手中。信封沉甸甸的质感,
压得她手臂一沉,也压得她心脏骤停。然后,林屿不再看她一眼,转身,
迈着异常稳定却决绝的步伐,径直走向民政局的大门。阳光在他身后投下长长的影子,
将苏晴和她手中那个烫手山芋般的信封,一同留在了那片冰冷的光影里。
苏晴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林屿越来越远的背影,看着手中那个仿佛有千斤重的信封,
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她失去他了。 不是争吵,不是赌气。 而是永远地,
失去了这个曾把她捧在手心,她却视而不见的男人。周围的喧嚣仿佛都消失了,
世界只剩下她,和她手中这份迟来的、充满讽刺的“馈赠”,以及内心深处,
那开始疯狂滋长、几乎要将她吞噬的恐慌与悔恨。
第四章:与梦想之房的对话民政局那扇沉重的玻璃门在身后合拢,将苏晴那失魂落魄的身影,
以及他们过去八年的一切,彻底隔绝在外。阳光有些刺眼,林屿下意识地眯了眯眼,
站在台阶上,竟有一瞬间的茫然。他该去哪里?回那个刚刚在法律上已经与他无关的“家”?
去看那些充斥着回忆、此刻却只剩下讽刺的物件?他做不到。回父母家?
他该如何向年迈的父母解释,他们眼中幸福美满的婚姻,在短短一夜之间分崩离析?
他无法面对他们担忧和疑问的目光。公司?他此刻的状态,根本无法投入任何工作。
世界很大,城市熙攘,却仿佛没有了他的容身之处。一种被连根拔起、漂浮无依的虚无感,
将他紧紧包裹。鬼使神差地,他发动了车子,方向盘却像有自己的意识,
载着他穿过熟悉的街道,最终,缓缓停在了“星悦湾”小区门口。他抬头,
望着那栋熟悉的楼宇,目光不由自主地搜寻着17层的位置。那扇窗后,
曾是他对未来全部想象的具象化。如今,想象破灭,但那套房子,
似乎成了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与过去还有一丝微弱连接的浮木。
他不知道自己来这里做什么。嘲笑自己的愚蠢?缅怀死去的爱情?
还是……做一场最后的、无望的道别?就在他坐在车里,被巨大的空虚感吞噬时,手机响了。
屏幕上跳动的名字,让他微微一怔——陈阿姨。他深吸一口气,接通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