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林，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病床上的苏晴，气若游丝，却还惦记着我的晚饭。我握着她干枯的手，五十年的夫妻，我们早已不说爱，但彼此早已是对方的骨血。“什么都不想吃，就想陪着你。”我笑着说，心里却像被刀割一样疼。医生说，她撑不过这个月了。五十年，我们约定丁克，享受二人世界，从青葱少年到白发苍苍，我以为我们会这样，相依为命，直到最后。可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猛地撞开。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扑到床边，哭得撕心裂肺。“妈！妈！你怎么了！你醒醒啊！”我脑子“嗡”的一声，彻底懵了。妈？他叫苏晴……妈？
我死死地盯着那个趴在床边的年轻人。
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运动服，头发凌乱，满脸泪痕，看上去不过二十五六岁的年纪。
而他口中撕心裂肺喊着的，是我相伴了五十年的妻子，苏晴。
“你……是谁？”我的喉咙干得发涩，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那个年轻人猛地抬起头，一双通红的眼睛恶狠狠地瞪着我。
“你管我是谁！我来看我妈，天经地义！”
他的话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我的心上。
妈？
我和苏晴结婚五十年，从一开始就说好了，不要孩子。
我们是彼此的唯一，是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伴侣。
这五十年里，我们走遍了世界，看遍了风景，所有人都羡慕我们神仙眷侣般的生活。
可现在，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野小子，居然叫她“妈”？
荒唐！
“小伙子，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强压着心头的怒火，试图维持最后一丝理智，“这是我妻子，苏晴。我们没有孩子。”
“我没认错！”年轻人从地上爬起来，指着我的鼻子，“你就是林墨！我妈跟我提过你！你这个自私自利的魔鬼！是你害了我妈！”
魔鬼？
我害了她？
我看着病床上脸色愈发苍白的苏晴，她的呼吸急促起来，似乎因为我们的争吵而受到了影响。
“出去！”我指着门口，对那个年轻人低吼道，“不管你是什么人，现在病人需要休息，你给我出去！”
“我不走！我要守着我妈！”他寸步不让，像一头被激怒的幼狮。
就在这时，病房外又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和我年纪相仿，但保养得比我好上许多的男人，带着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冲了进来。
他们看到床上的苏晴，又看了看我和那个年轻人，为首的男人立刻冲了过来。
“小远，别跟你妈的……这位先生吵。”他开口，语气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但看向我时，却又显得有些迟疑。
那个叫小远的年轻人看到他，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哭着喊了一声：“爸！”
爸？
我的大脑已经无法思考了。
如果那个年轻人是苏晴的儿子，那这个男人……又是谁？
那个男人没理会儿子，而是走到病床边，俯身看着苏晴，动作轻柔地替她掖了掖被角。
他的动作那么自然，那么熟练，仿佛已经做过千百次。
而我，这个和苏-晴做了五十年夫妻的丈夫，此刻却像一个彻头彻尾的局外人。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我的声音在颤抖。
那个男人终于直起身，转过来正视我。
他穿着一身得体的灰色西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虽然和我年纪相仿，但身上那股养尊处优的气质，却是我这个常年奔波的生意人所没有的。
“我叫张伟。”他平静地自我介绍，“我是苏晴的……丈夫。”
丈夫？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看着他，又看了看苏晴，只觉得天旋地转。
“胡说八道！”我怒吼出声，“我才是苏晴的丈夫！我们结婚五-十年了！这是我们的结婚证！”
我从随身的包里，掏出那个我珍藏了五十年的红本本，狠狠地摔在他面前。
张伟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甚至没有弯腰去捡。
“林先生，我知道你很难接受。”他慢条斯理地开口，仿佛在陈述一件与他无关的事，“但事实就是，苏晴也是我的妻子。我们在一起，已经三十年了。”
三十年？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疼得无法呼吸。
三十年前，苏晴开始频繁地“出差”。
她说公司业务拓展，需要她去外地开拓市场。
我心疼她辛苦，却也为她的事业心感到骄傲。
我总是在家做好她爱吃的饭菜，等她回来。
可我等回来的，竟然是这样一个惊天的背叛？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我摇着头，一步步后退，直到后背抵在冰冷的墙壁上。
“爸，别跟他废话了！”那个叫张远的年轻人冲了过来，一把将我推开，“你这个骗子，霸占了我妈五十年还不够吗？现在她都快不行了，你还想怎么样？”
他身后的那一男一女也围了上来，虎视眈眈地看着我。
看他们的眉眼，分明就是张伟和苏晴的结合体。
他们……也是苏晴的孩子？
一个儿子还不够，竟然还有一双儿女？
我看着这一家子“其乐融融”的画面，只觉得无比讽刺。
我们说好丁克，享受二人世界。
我信了。
我守着这个空荡荡的家，守了五十年。
而她，却在外面儿女双全，家庭美满？
一股腥甜涌上喉头，我眼前一黑，几乎要站立不稳。
“保安！保安！”张伟身后的那个中年男人大喊起来，“把这个闹事的人赶出去！别打扰我妈休息！”
很快，两个穿着制服的保安冲了进来。
他们不问青红皂白，一左一右架住我的胳膊，就要把我往外拖。
“放开我！”我奋力挣扎，“我是她丈夫！你们不能这样对我！”
“丈夫？”张远冷笑一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开一张照片，怼到我脸上，“看清楚了！这才是我们一家人！你算个什么东西！”
照片上，张伟和苏晴坐在中间，他们的身边，围着三个孩子，还有几个更小的孩子，应该是他们的孙子孙女。
苏晴笑得一脸幸福，那种发自内心的、满足的笑容，是我从未在她脸上见过的。
在我们俩的合照里，她总是笑得温婉而克制。
我一直以为，那是她的性格使然。
现在我才明白，那不是性格，那是因为，她和我在一起，从来就没有真正地开心过。
我的心，在这一刻，彻底碎了。
我不再挣扎，任由保安将我拖出病房。
在门口，我回头，最后看了一眼。
张伟一家人围在病床前，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担忧和爱意。
而我，这个名正言顺的丈夫，却像个垃圾一样，被扫地出门。
冰冷的走廊里，我的笑声突兀地响起，越笑越大声，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五十年。
原来我的人生，从头到尾，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