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十一点,城市的霓虹透过全景落地窗,将林浩的身影拉得细长,投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他刚刚结束一场跨洋视频会议,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数据图表残影还烙印在视网膜上。书房里弥漫着昂贵雪茄的余味和一种近乎凝固的寂静。
今天是他三十五岁生日。
餐桌上摆放着一个丝毫未动的、极其精致的蛋糕,那是保姆王姨按照惯例准备的。而他的妻子苏晴,在傍晚时分接到一个电话后,便带着一股香风匆匆出门,只留下一句“姐妹局,推不掉,晚点回”。
林浩揉了揉眉心,疲惫感并非来自刚才那场价值数亿的并购谈判,而是源于心底一丝难以言喻的空洞。他起身,准备回卧室休息,目光却无意间扫到了沙发上苏晴遗落的平板电脑。
屏幕因为他的靠近而亮起,一条刚刚弹出的信息预览,像一根淬毒的冰针,猝不及防地刺入他的眼帘。
“宝贝,想到明天就能用你老公给的钱,带你去兜风,就兴奋得睡不着。那辆新到的跑车,简直是为我们量身定做的。”
发信人备注是“阿宇”。
林浩的呼吸停滞了一瞬,全身的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冷却,又瞬间沸腾。他站在原地,像一尊被瞬间风化的石雕。几秒钟后,他伸出手,拿起平板,指纹解锁——系统畅通无阻,苏晴从未对他设防,或许是她觉得根本没必要。
他没有立刻点开信息,而是先调出了行车记录仪的远程App。屏幕上,代表苏晴座驾的光点,正稳定地停留在一家知名的五星级酒店停车场。记录显示,车辆是在晚上八点十五分抵达的。
紧接着,他打开了手机银行,调取苏晴副卡的实时消费记录。晚上八点三十分,该酒店顶楼的法餐厅,一笔八千六百元的消费赫然在列。九点十分,同一酒店内的高端精品店,刷出了一只价值十二万的手袋。
所有的时间线,严丝合缝地拼接在一起,构成了一幅他无法视而不见的画面。
林浩没有暴怒,没有摔碎任何东西。多年商海沉浮,早已将他锤炼得如同最精密的仪器。极致的愤怒反而表现为一种可怕的冷静。他坐回书桌后那张价值不菲的人体工学椅,开始像处理一次商业上的恶意泄密事件一样,系统地、冷静地调取更多的“证据”。
社交媒体的小号、隐藏的相册、云端的聊天记录备份……他拥有苏晴所有电子设备的最高权限,以前是出于保护,此刻却成了审判的利刃。
每一个露骨的调情,每一笔指向那个叫“赵宇”的健身教练的转账备注往往是“瑜伽课学费”、“健康管理费”,每一次对他“不解风情”、“只会赚钱”的抱怨,都如同冰冷的雨点,密集地砸在他心上。最后,他侵入苏晴的私密日记云空间,看到了那句彻底将他最后一丝温情斩断的话:
“他?不过是我安稳生活的保障,一个可靠但无趣的赚钱机器罢了。只有在阿宇身边,我才感觉自己是个活生生的、被渴望的女人。”
赚钱机器……无趣……
林浩缓缓靠向椅背,闭上双眼。窗外,是整个城市的璀璨灯火,是他用十几年心血打下的商业版图的缩影。他拥有百亿资产,能左右无数人的命运,却无法赢得枕边人一丝真诚的尊重与爱意。
一种深入骨髓的荒谬感和疲惫感席卷了他。
就在这时,电脑屏幕右下角弹出了一封新邮件提示,来自他的首席秘书——沈墨。邮件是关于刚才会议内容的纪要整理,条理清晰,重点突出。在邮件的最后,沈墨附上了一句与工作无关的话:
“林总,并购案虽重要,但请注意休息。生日快乐。”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与他刚刚经历的背叛形成了尖锐而讽刺的对比。
林浩睁开眼,眸子里所有的痛苦、挣扎和迷茫都已褪去,只剩下一种近乎残酷的平静和决绝。他拿起私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
“沈墨,准备一下。明天早上九点,启动‘涅槃’计划。”
他没有解释,对方也没有多问。电话那头,只是传来一声冷静而坚定的回应:
“明白,林总。”
挂断电话,林浩最后看了一眼平板上那条刺目的信息,然后将其彻底删除清空,仿佛从未出现过。他走到窗边,凝视着脚下这片他曾经奋力拼搏、以为能换取幸福的世界。
现在,这个世界在他心中,已经死了。
而他,将要为自己,寻求一场彻底的涅槃。
清晨的阳光穿透顶层办公室的防弹玻璃,将空气中漂浮的微尘都镀上了一层金色。这里安静得能听到中央空调系统低沉的嗡鸣,与楼下即将开始的繁忙喧嚣隔绝开来。
林浩站在窗前,背影挺拔却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紧绷。他一夜未眠,但眼神里没有丝毫浑浊,反而是一种经过淬炼后的锐利和清明。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进。” 沈墨走了进来。她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深灰色西装套裙,头发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脸上看不出多余的情绪,只有属于顶尖专业人士的专注。她手中拿着一个轻薄的平板电脑和一份纸质文件。
“林总,早上好。”她的声音平稳,听不出熬夜的痕迹。 “坐。”林浩转过身,目光落在她身上,“东西准备好了?”
沈墨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先将手中的平板电脑递了过去,屏幕已经调至一个加密文件夹界面。 “这是初步构想,基于您昨晚的指令。”她顿了顿,目光平静地迎上林浩的视线,“在我完全了解‘涅槃’计划的全部背景和最终目标之前,林总,我需要确认,这是您深思熟虑后的决定,而非一时冲动。”
她的直言不讳在林浩意料之中。沈墨的价值,不仅在于她麻省理工双博士学位的头脑,更在于她绝对的忠诚和关键时刻敢于提出异议的勇气。
林浩走到办公桌前,拿起自己的私人平板,操作了几下,推到沈墨面前。上面是昨晚他收集到的,关于苏晴和赵宇的部分证据截图——露骨的聊天记录、大额转账、酒店消费记录,以及那句日记里的判词。
沈墨的目光快速扫过屏幕,她的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搁在膝盖上的手微微收紧了些。她抬起头,看向林浩,眼神里多了一丝复杂的情绪,不是同情,更像是……一种了然和决断。
“我明白了。”她收回目光,语气更加沉静,“那么,我们可以开始了。”
她拿起自己的平板,指尖轻点,调出详细的方案。 “‘涅槃’计划的核心是两步:第一,让‘林浩’这个人从法律和社会意义上彻底、合理地消失。第二,为您构建一个绝对安全、可控的新起点。”
“关于第一步,‘死亡’方式的选择至关重要。”沈墨的语气如同在做一个商业项目路演,“公开的、无法核实细节的意外是最佳选择。我建议是——跨国航班空难。”
林浩微微颔首,示意她继续。
“我们可以利用下周您原定前往东南亚考察的行程。您会‘正常’办理登机,通过安检。但在航班起飞前,我们可以通过技术手段,让您的身份信息在最后的登机口核验环节出现一个微小的、事后方能查知的‘漏洞’,暗示您可能并未实际登机,但又无法完全确定。同时,我们会准备一具经过处理的、体型与您相似的无名尸体,并植入您的DNA信息碎片例如,带有您毛囊的头发或皮屑,将其置于预定坠机海域的洋流路径上。”
“航班本身不会真的坠毁,那代价太大。我们需要的是‘失联’并‘推定坠毁’的舆论效果。我会负责在航空管制信息系统和几家主流通讯社的数据库里,制造一场短暂的、无法解释的数据混乱,发布‘客机失联’的警报。几个小时后,混乱平息,但‘失联’信息已经扩散。随后,搜救队会在‘合理’的海域找到一些无关紧要的飞机残骸碎片,以及那具携带您DNA信息的尸体。”
沈墨的语气冷静得近乎残酷,将一场惊心动魄的“死亡”拆解成一个个可执行的技术步骤。 “舆论方面,我们会引导媒体关注点,强调此次空难的诡异性和搜救的困难,最终导向‘生还希望渺茫’,进而由官方出具‘推定死亡’的证明。这个过程,大约需要两周时间达到法律生效标准。”
林浩沉默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沈墨的计划大胆、精密,且充分利用了信息时代的规则和漏洞。 “资产转移呢?”他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同步进行,且已经启动前置操作。”沈墨切换屏幕,展示出复杂的资金流向图,“您名下绝大部分的流动资产,在过去半年里,已经通过一系列合法的海外投资和离岸公司架构,分散转移到多个司法管辖区的匿名账户中。这部分占您总资产的百分之七十,安全无虞。剩下百分之三十的固定资产和股权,将在您‘死亡’后,依照法律程序,‘自然’过渡到苏晴名下。”
她看向林浩,眼神锐利:“但根据我们提前设立的家族信托和复杂的交叉持股协议,苏晴能得到的只是分红权和表面上的管理权,真正的所有权和决策权,早已在昨晚您下达指令后,通过触发特定条款,转移到了我们控制的海外实体。她能动用的,只是冰山露出水面的一角,而且随时可以冻结。一旦她试图大规模变卖或抵押,会立刻触发警报和限制条款。”
这相当于给苏晴画了一个看得见却吃不着的巨大烙饼。林浩眼中闪过一丝冷意,这正是他想要的。
“那么,新起点?”他问。 沈墨再次切换画面,屏幕上出现了一片碧蓝海域中的一个小绿点。“这里,南太平洋公海,一个无名岛屿。坐标隐蔽,不在主要航线上,面积约一点五平方公里,拥有淡水水源和天然良港。我们控制的离岸公司已于三个月前,通过第三方,以‘生态研究’的名义,获得了该岛屿的永久使用权。所有手续合法合规。”
她放大岛屿的卫星图片:“第一批基建物资和核心团队成员——包括安保、医疗、工程人员共五人,已经以科研团队的名义,分批次抵达附近岛屿待命。他们忠诚可靠,背景干净,只对最终的指令负责。”
林浩凝视着那个绿色的斑点,那里将是他未来的“王国”,也是他逃离过去一切的囚笼。一种混合着未知、解脱和隐隐兴奋的情绪,在他心底滋生。
“计划的可行性评估?”他最后问道。 沈墨放下平板,身体微微前倾,语气无比肯定:“林总,任何计划都有风险。但‘涅槃’计划的核心风险不在于技术,而在于人心。只要团队内部不出问题,我有九成以上的把握,让您完美‘消失’,并安全抵达新世界。至于苏晴女士和赵宇那边……”她顿了顿,“根据他们的行为模式分析,在巨大利益面前,他们只会看到自己想看到的,不会,也没有能力去深究其中的疑点。”
办公室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阳光愈发耀眼,将整个城市照亮。
林浩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再次俯瞰着他即将告别的一切。高楼林立,车流如织,这是一个用金钱和规则堆砌起来的世界,他曾是这里的玩家,如今,他决定掀翻牌桌。
“很好。”他转过身,目光如炬,“沈墨,从现在起,你就是‘涅槃’计划的总指挥。我授权你调动一切必要资源。” “是,林总。”沈墨站起身,没有任何犹豫,“我们一定会成功。”
她没有问“值得吗”,也没有说“请再考虑”。在她看来,当林浩将那些证据推到她面前时,那个名为“婚姻”的契约已然粉碎,剩下的,只是一场关乎尊严和未来的战争。
而她,选择站在他这一边。
水晶吊灯折射出温暖的光晕,落在长长的欧式餐桌上。精致的银质餐具、细腻的骨瓷盘碟,以及当中一簇新鲜空运而来的白玫瑰,共同构筑了一幅优雅宁静的居家图景。空气中弥漫着黑松露和烤肉的香气。
林浩坐在主位,慢条斯理地切着盘中的惠灵顿牛排。他穿着舒适的居家服,神情平和,甚至比往常更添了几分温和。坐在他对面的苏晴,穿着一身丝质睡袍,卷发慵懒地披散着,正小口啜饮着杯中价值不菲的红酒。
一切都显得那么完美,完美得像一幅挂在美术馆里的静物画,没有生命,只有精心营造的和谐。
“今天的鹅肝不错,王姨手艺见长。”苏晴放下酒杯,用纸巾轻轻沾了沾嘴角,目光扫过林浩,带着一种惯常的、被娇养出来的挑剔。
“嗯。”林浩应了一声,没有抬头,“你喜欢就好。”
沉默再次降临,只有刀叉轻微碰撞的声响。这沉默对他们而言并不陌生,过去的许多个夜晚,都是在这种互不干扰的静谧中度过的。只是今晚,林浩在这沉默中,品出了一种截然不同的滋味。他像是在参加一场与自己过去的告别仪式,冷静地观察着这个生活了多年的“家”,以及眼前这个同床共枕多年的女人。
她的皮肤依旧保养得光洁紧致,眼神却缺乏一种深度的光彩,像两颗美丽的玻璃珠子。她的一切——身上的睡袍、腕间的手表、甚至此刻享用美食的优雅姿态,都是他用金钱堆砌起来的。他曾以为这是他对家庭的奉献,如今看来,这更像是一场单向的、愚蠢的供奉。
“浩,”苏晴再次开口,打破了沉默,声音带着一丝刻意的柔软,“我前几天看中了爱马仕一款新到的包,限量色,挺难买的。”
来了。林浩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喜欢就买。”
“可是……”苏晴微微蹙起好看的眉毛,流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为难,“我这个月的额度好像快超了。而且那个包,配货下来可能要接近百万呢。”
她说的“额度”,是林浩给她设定的每月百万家用,这还不包括房子、车子、保姆等所有固定开销。那一万块,或许只是她用来打发那个小白脸的零花钱。林浩握着刀叉的手稳如磐石,心底最后一丝因为利用和欺骗而产生的微弱愧疚,也在此刻烟消云散。
他抬起头,看向苏晴,眼神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宽容的笑意:“一个包而已,想要就买。待会儿我把钱转你卡上。”
苏晴脸上立刻绽放出明媚的笑容,那是一种目的达成的、纯粹的快活。“真的?谢谢老公!你最好啦!”她的语气甜腻,带着撒娇的意味,若在以往,或许能让他感到片刻的慰藉,此刻听来,却只觉得讽刺无比。
看着她毫不掩饰的欣喜,林浩忽然产生了一个近乎残忍的念头。他放下刀叉,拿起餐巾擦了擦嘴,状似随意地补充道:“另外,下个月我要去东南亚考察一个新项目,时间可能比较长。考虑到那边情况复杂,我让财务提前给你划一笔钱备用,五百万,应该够了。”
苏晴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如同被点燃的星辰,那光芒甚至比头顶的水晶灯还要耀眼。惊喜、贪婪、一种被巨大馅饼砸中的狂喜,几乎要掩饰不住地从她眼底溢出来。
“五……五百万?”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微颤抖,随即立刻意识到失态,强自镇定下来,但嘴角的笑意却怎么也压不下去,“老公,你对我真好!其实不用这么多的……不过你放心,我在家会照顾好自己的,你安心工作!”
她甚至体贴地给他夹了一块他平时爱吃的菜,关怀备至。
林浩看着她表演,心中一片冰封的荒原。她甚至没有多问一句他去哪个国家,项目危不危险,要去多久。她的全部注意力,都被那五百万吸引走了。这五百万,就像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准确无误地测出了湖水的深度——浅薄得令人心寒。
这顿“最后的晚餐”,在一种看似温馨、实则各怀鬼胎的气氛中接近尾声。苏晴沉浸在意外之财的喜悦中,心情显然极好,甚至哼起了轻快的小调。
林浩看着她起身离开餐厅,摇曳生姿的背影消失在通往卧室的走廊尽头。他独自坐在空荡荡的餐厅里,目光扫过桌上几乎没怎么动的菜肴,那簇白玫瑰在灯光下散发着幽冷的光泽。
这里的一切,这栋房子,这个女人,这个用金钱和谎言构筑起来的世界,都将在不久之后,与他再无瓜葛。
他拿起手机,平静地给沈墨发去一条信息: “五百万,明天转到苏晴账户。计划照常。”
信息发送成功。他站起身,没有回头,径直走向了书房。
告别已经结束,涅槃即将开始。
东南亚某国际机场,空气中混杂着潮湿的热带气息和航空燃油的味道。广播里用多种语言播报着航班信息,人流如织,喧嚣而忙碌。
林浩穿着一身休闲商务装,戴着墨镜,在两名“助理”实为沈墨安排的核心安保人员的陪同下,平静地办理了值机手续,将行李箱托运。他的动作从容不迫,与任何一位即将出差的商务人士别无二致。
通过安检,走向登机口。一切都按照剧本进行。
在距离预定登机口不远的一个相对僻静的角落,沈墨通过加密通讯器进行着最后的确认。 “身份信息漏洞已植入,登机口核验系统会在三分钟后短暂失效十七秒。” “目标航班已开始登机。” “替代‘素材’已就位,洋流模拟运行正常。” “媒体信息通道准备完毕。”
她的声音透过微型耳麦,清晰而冷静地传入林浩耳中。林浩站在巨大的玻璃幕墙前,看着窗外那架即将承载他“命运”的庞大客机,眼神平静无波。
“林总,可以了。”沈墨的声音再次响起。 林浩微微颔首,对身边的两位“助理”使了个眼色。三人并未走向登机口,而是转身,迅速而自然地融入了机场的人流,通过一条事先规划好的员工通道,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候机大厅。
几乎在他们踏出机场侧门,坐上一辆不起眼的黑色厢式车的瞬间,航班乘客名单上,“林浩”这个名字后面的状态,在后台系统中闪烁了一下,变成了一个微小的问号——技术性故障,未能完全确认登机,但并未引发实时警报。
厢式车疾驰而去,驶向一个偏僻的小型货运码头。
与此同时,那架载着“林浩”身份信息的客机呼啸着冲上云霄,飞向预定航线。
六小时后。
苏晴正和赵宇在一家高档水疗中心享受双人SPA。她的手机突然急促地响起,是一个陌生的国际长途。 “喂?”她慵懒地接起,语气带着被打扰的不悦。
下一秒,她脸上的惬意瞬间凝固,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 “什么?航班……失联?推定坠毁?”她的声音尖锐起来,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不……不可能!你们是不是搞错了?!”
一旁的赵宇立刻坐直了身体,眼神惊疑不定。
电话那头是航空公司客服程式化却带着沉重哀悼意味的声音,解释着情况,并告知后续将启动紧急搜救程序。
苏晴猛地挂断电话,双手剧烈地颤抖着,手机滑落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她看向赵宇,眼神里充满了巨大的震惊和……一种迅速滋生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狂喜。 “阿宇……他……林浩他……飞机失事了!”她的声音破碎,但眼底深处却有一簇火苗被点燃。
赵宇先是一愣,随即眼中闪过毫不掩饰的贪婪,他一把抓住苏晴的手:“失事?那就是……死了?晴姐,他的财产……全都是我们的了?!”
苏晴仿佛被这句话烫到,猛地抽回手,但心脏却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悲伤?或许有那么一丝,为了那个长期饭票的消失。但更多的,是一种挣脱束缚的巨大自由感和对未来的无限憧憬,如同海啸般冲击着她的神经。她捂着脸,肩膀耸动,发出呜咽声,不知是在哭泣,还是在压抑着几乎要破体而出的兴奋。
同一时间,公海,无名岛屿附近。
一艘中型改装货轮静静地停泊在蔚蓝的海面上。林浩站在甲板上,海风吹拂着他的头发,带来咸腥而自由的气息。
他面前的平板电脑上,正实时播放着全球主要新闻媒体的快讯。 “突发:XX航空公司由S市飞往东南亚的BL756航班于太平洋上空失联,机上载有187名乘客及机组人员,其中包括知名青年企业家林浩……” “多国联合搜救力量已赶赴疑似失事海域……” “业内人士分析,此次空难疑点重重,生还希望渺茫……”
屏幕上,是他意气风发的商业宣传照,与此刻“遇难者”的身份形成了荒谬而残酷的对比。
沈墨走到他身边,递给他一杯清水。“舆论已经引爆,搜救程序启动。我们的‘素材’会在四十八小时后,随着模拟洋流,出现在预定区域。一切都在计划内。”
林浩关掉平板,屏幕暗下去,倒映出他此刻毫无波澜的脸。 “她呢?”他问,声音平静。 “接到航空公司通知时,正与赵宇在一起。”沈墨言简意赅,“初步情绪反馈,符合预期。”
林浩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冰冷的、近乎虚无的笑意。他最后看了一眼那象征着过去世界的、不断刷新着“噩耗”的黑暗屏幕,然后抬手,将它扔进了深邃的大海。
“走吧。”他转身,看向不远处那座在夕阳余晖中呈现出墨绿色轮廓的岛屿,那里是他未知的,却也是全新的开始。 “是,林总。” 货轮拉响汽笛,破开平静的海面,向着那座名为“涅槃”的岛屿,坚定地驶去。
都市里,一场关于巨额遗产的悲喜剧刚刚拉开序幕。 而大海上,一个旧的身份已然“死亡”,一段新的生命,正踏上征程。
货轮在距离岛屿约一海里处抛锚,无法再靠近那片被珊瑚礁环绕的浅滩。最后的这段路程,需要换乘小艇。
当小艇的船底轻轻擦过白色的沙砾,彻底停稳时,林浩第一个跳下了船。温热的海水没过他的小腿,带来一种奇异的触感。他踏上了这片土地——松软、洁白,带着阳光温度的沙滩。
身后,沈墨和另外五名核心团队成员——前海军陆战队员兼安保主管阿伦、工程师老陈、医生文雅唯一的女性成员,兼通植物学、以及一对擅长建筑与机械的双胞胎兄弟大武和小武,也相继登陆。他们沉默地站着,如同最初的殖民者,带着一丝茫然和审视,望向这片即将成为他们家园的未知领域。
眼前展开的景象,远超他们从卫星图片上获得的认知。
岛屿的内里并非平坦的沙地,而是逐渐抬升,覆盖着茂密得几乎令人窒息的绿色植被。参天古木盘根错节,藤蔓如巨蟒般缠绕垂落,各种叫不出名字的热带植物疯狂地争夺着阳光和空间。空气中弥漫着植物腐烂的甜腥气、湿润的泥土味,以及浓郁的花香,几种气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原始而富有生命力的、几乎令人头晕目眩的氛围。远处,隐约传来不知名鸟类的尖锐啼鸣,更深处,似乎还夹杂着野兽的低吼。
“这……比资料上看起来要‘野生’得多。”工程师老陈推了推眼镜,语气带着技术人士特有的严谨评估。
安保阿伦已经本能地进入了警戒状态,锐利的目光扫视着丛林边缘,手按在腰间的武器上。“老板,沈小姐,建议先建立临时防御圈,摸清周边环境前,不要深入丛林。”
沈墨点了点头,她的反应最为迅速和实际。她蹲下身,抓起一把沙子,任由它们从指缝流走,又仔细观察了一下潮汐线。“沙滩质地不错,地势也高,今晚我们就在这里扎营。阿伦,带大武小武负责警戒和清理出一片安全区域。老陈,文雅姐,我们清点物资,优先确保淡水和今晚的庇护所。”
她的指令清晰明确,瞬间将略带茫然的团队拉回了现实。众人应声而动,展现出极高的专业素养。
林浩看着沈墨指挥若定的背影,心中那最后一丝因背叛和逃离而产生的动荡,似乎在这片纯粹的自然之力面前,渐渐沉淀下来。他不再是那个坐在顶层办公室里的总裁,在这里,他需要重新寻找自己的位置。
他走向正在从艇上卸载物资的众人,挽起袖子,沉声道:“需要我做什么?”
沈墨看了他一眼,没有客气,递给他一个沉重的工具包。“林总,你和老陈、大武一起,负责砍伐一些结实的树枝和收集大型棕榈叶,我们需要搭建一个能遮风避雨的棚子。”
劳动开始了。阳光炙热,湿度极高,不过片刻,所有人的衣服都被汗水浸透,紧紧贴在身上。林浩从未干过这样的体力活,挥舞砍刀的手臂很快就开始酸胀,手掌也磨出了水泡。但他咬着牙,没有停歇。每一次挥刀,每一次搬运,都像是在将过去那个养尊处优的身份一点点剥离。
老陈和大武显然更有经验,他们指导着林浩如何选择木材,如何利用藤蔓进行捆绑。在这个过程中,等级界限模糊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为了生存而必须的协作。
另一边,沈墨和文雅利用带来的多功能滤水器,在阿伦确认安全的一处岩缝渗水点,开始收集淡水。小武则尝试着用携带的渔具在海边钓鱼。
傍晚时分,当夕阳将天空和大海染成一片瑰丽的橘红色时,营地初具雏形。一个虽然简陋,但足够坚固、覆盖着厚厚棕榈叶的A字形窝棚立在沙滩高处,旁边是用防水布收集起来的淡水,小武甚至幸运地钓到了几条色彩斑斓的海鱼。
众人围坐在用石头垒起的简易火塘边,篝火噼啪作响,驱散着夜晚的凉意和潜藏在黑暗中的未知恐惧。烤鱼的香味弥漫开来,混合着燃烧木柴的气息。
文雅小心地帮林浩处理着手上的水泡,动作轻柔。阿伦分享着他在野外辨别可食用植物的经验。老陈则和双胞胎兄弟讨论着明天如何利用带来的轻型材料搭建更永久的住所。
林浩接过沈墨递过来的一串烤鱼,咬了一口,味道原始而粗糙,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满足感。他抬起头,望向墨蓝色的夜空,那里星河低垂,璀璨得不像话,是都市里永远无法见到的景象。
“我们成功了第一步。”沈墨的声音在他身边响起,很轻。
林浩转过头,火光映照着她的侧脸,平日里那份冷峻的 professional 此刻柔和了许多,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更多的是坚定。
“这只是开始。”林浩看着跳跃的火焰,缓缓说道,“接下来,我们要在这里,建起我们的堡垒。”
远处丛林的黑暗中,传来一声悠长而未知的兽吼,但围坐在篝火旁的众人,没有人露出恐惧。他们彼此依靠着,在这片蛮荒之地上,点燃了文明的第一簇火焰。未来充满了挑战,但也充满了无限可能。
黎明刺破海平面,将金色的光芒洒满涅槃岛。海鸟的鸣叫取代了都市的喧嚣,成为一天的序曲。林浩在窝棚中醒来,浑身肌肉酸痛僵硬,手掌的水泡在触碰时传来清晰的刺痛。这是他踏上荒岛的第二天,现实如同冰冷的潮水,拍走了昨日初临时的些许浪漫幻想。
沈墨似乎永远不需要过多的睡眠,早已起身,正站在营地边缘,在一块平板电脑上快速勾勒着草图。看到林浩走出来,她将屏幕转向他。
“林总,这是初步规划。我们必须尽快将生存模式,从‘应急’切换到‘可持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