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是那个故事里最声名狼藉的配角。
在我出生那天，她的世界刚刚崩塌。
被男主抛弃，被家族除名，从云端跌落泥潭。 曾经一掷千金的她，口袋里只剩下53块钱。
就是这个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女人，却为我，学会了面对整个世界。
好痛。
肚子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狠狠撕扯。
苏晚蜷在冰冷潮湿的水泥地上，额头的冷汗黏住了散乱的发丝。
窗外正播放着本地财经新闻，女主播字正腔圆的声音清晰地传进来：“……陆氏集团总裁陆北辰先生今日正式完成对苏氏企业的收购整合。据悉，苏氏因经营不善，已于昨日申请破产清算……”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扎进她耳膜。
经营不善？
分明是陆北辰，她爱了十几年、结婚三年的丈夫，联手那个叫林晓晓的女人，里应外合，掏空了她家几十年打拼的基业！
爸爸气急攻心，昨夜被送进了急救室，现在音讯全无。
而她，则在今早，被陆北辰的人“请”出了那个他们曾称之为“家”的豪华公寓。
身无分文。
不，还是有的。
苏晚颤抖着手，从她唯一带出来的、一个皱巴巴的Chanel手袋角落里，抠出了几张纸币。
一张五十，一张两块，一张一块。
总共五十三块钱。
这是她，苏晚，曾经挥金如土、一掷千金的苏家大小姐，此刻全部的财产。
“呃……”又是一阵剧烈的宫缩袭来，痛得她几乎晕厥。
她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不是简单的肠胃不适。
是孩子。
那个在她肚子里，因为近期一连串打击而被她完全忽略掉的孩子。
要出来了。
在这个连张干净床单都没有的、破旧出租屋里。
在她人生最狼狈、最绝望的时刻。
“不……不能在这里……”她挣扎着想爬起来，想去医院。
可五十块钱，够干什么？
连挂个专家号都不够。
昔日的画面不受控制地涌入脑海。
十八岁的陆北辰，在月光下笨拙地吻她，红着脸发誓：“晚晚，我会一辈子对你好，只对你好。”
二十四岁的陆北辰，在她质问他衣领上的口红印时，不耐烦地推开她：“苏晚，你能不能别总是这么疑神疑鬼？像个泼妇！”
泼妇？
是啊，她最后确实像个泼妇。
当她拿到他和林晓晓出入酒店的确凿证据时，她去找他对质，换来的却是他冰冷彻骨的眼神和一纸离婚协议。
他说：“苏晚，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哪里还有半点当初的模样？真让人恶心。”
他说：“晓晓单纯善良，不像你，除了会花钱，就是恶毒地算计别人！”
他把她所有的爱和占有欲，都贬低得一文不值。
剧烈的疼痛打断了回忆。
苏晚知道自己等不及了。
求生的本能，或者说，是母性的本能，驱使着她。
她咬着牙，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爬到床边，扯下那条看起来还算干净的、她曾经钟爱的限量版丝巾，垫在身下。
汗水、泪水和血水混杂在一起。
她从未经历过这样的疼痛，像是要把她的灵魂都撕裂。
不知过了多久，在她意识即将涣散的边缘，一声微弱却清晰的啼哭，划破了破旧房间的死寂。
“哇啊……哇啊……”
像是一只刚出生的小猫，声音细弱，却带着顽强的生命力。
苏晚瘫在冰冷的地上，大口喘着气，过了好几秒，才僵硬地、一点点侧过头。
一个浑身红彤彤、皱巴巴的小婴儿，就在她身边。
是个女孩。
她那么小，那么软，闭着眼睛，小嘴一张一合，本能地啼哭着。
苏晚呆呆地看着她。
心中一片茫然。
这个孩子，来得太不是时候了。
在她失去一切，连自己都养不活的时候。
她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做。
从前，她身边总是围着保姆、营养师、育儿专家，她连抱一下朋友的孩子都怕姿势不对。
可现在，只有她。
和她这个刚刚出生、脆弱得不堪一击的女儿。
婴儿的哭声渐渐微弱下去，像是耗尽了力气。
苏晚心里猛地一揪。
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慌攫住了她。
她不能……不能让这个刚来到世界的小生命，就这样消失。
她挣扎着坐起来，笨拙地、用抖得不成样子的手，解开自己的衣扣，尝试着将女儿抱到胸前。
动作僵硬得像个提线木偶。
试了好几次，小家伙才终于本能地含住，开始费力地吮吸。
微弱的吸吮感传来，带着一种奇异的刺痛和暖流，瞬间涌遍了苏晚的四肢百骸。
她低头，看着怀里这个小小的人儿，看着她因为用力而微微颤动的小小睫毛。
一直强忍着的泪水，在这一刻，终于决堤。
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下来，砸在女儿娇嫩的脸颊上。
她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拭去那滴泪。
声音嘶哑，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
“对不起……妈妈吓到你了，是不是？”
怀里的婴儿仿佛有所感应，微微动了动。
苏晚将她抱得更紧了些，仿佛这是她在冰冷汪洋中，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她环顾四周。
斑驳的墙壁，吱呀作响的破旧木门，满是灰尘的窗户。
窗外，是属于别人的、喧嚣而繁华的世界。
而这里，是她人生的废墟。
她的目光，最终落回怀中女儿安静睡去的小脸上。
所有的委屈、愤怒、绝望，似乎都在这一刻，找到了一个奇异的支点。
她深吸一口气，用那条沾了血污、却依旧柔软的丝巾，将女儿仔细地、笨拙地包裹起来。
像是在完成一个神圣的仪式。
然后，她轻轻地，用几乎只有她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许下承诺。
“从今往后……”
“就只有我们了。”
“妈妈……会学着，保护好你。”
夜色，彻底笼罩了这间陋室。
一对被世界遗弃的母女，紧紧依偎在一起。
一个旧的故事已经落幕。
而一个新的故事，正伴随着这漫漫长夜，悄然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