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诊胃癌那天,我丈夫正在为他的白月光筹备忌日。他嫌我吐得脏,
命我亲手做她最爱的糕点。五年了,他透过我看另一个女人,我叫着那个女人的昵称,
连快死了都不敢说。直到我安静地消失,他才发现家里空了一半。可他不知道,
我不仅带走了行李,也带走了他心上月亮最后的光。1.我看着手里的纸。胃癌,晚期。
医生的声音还在耳边,但我好像什么也听不见了。手机在手心里震动,屏幕亮着,
是陆沉舟的名字。我划开接听。“说。”他的声音传过来,背景里有键盘敲击的声响,
他在工作。“下周是阿玥的忌日。”我捏着诊断书的手指收紧,纸张发出轻微的脆响。
他继续说,“她最喜欢的那家白栀糕,记得提前订。”我沉默着。他等了一下,
没听到我的回应,加了一句,“要你亲手做的那家,买的她不喜欢。”我张了张嘴,
喉咙发干。“听到没有?”他问,语气里带上一丝不耐。我看着诊断书上那几个冰冷的字,
胃里又开始隐隐作痛。“听到了。”我说。电话立刻被挂断。忙音在我耳边响着。
我慢慢放下手机,把那张轻飘飘的纸折好,塞进包里最里面的夹层。像藏起一个肮脏的秘密。
我站起身,走出医院。阳光有些刺眼。我抬手挡了一下。陆沉舟记得姜玥喜欢哪家点心店,
记得她忌日的一切细节。他不记得我对蜂蜜过敏。去年祭品里有一道蜜汁莲藕,
我碰了之后被送进医院。他赶到时,皱着眉对我说。“明知道自己不能碰,为什么不注意点?
”“给阿玥的东西,你不要动。”我看着车来车往的马路。胃里的疼痛一阵紧过一阵。
像有只手在里面拧。我拿出手机,找到那家糕点店的号码。我拨了过去。“你好,
我想订一份白栀糕,下周三取。”店员熟悉我的声音,笑着应下。“还是老样子对吗,
陆太太?”“对。”我说,“老样子。”挂掉电话。我站在原地,站了很久。直到双腿发麻。
我该回家了。回那个,永远充斥着另一个女人影子的家。2.我推开门,房子里很暗,
也很安静。这是我住了五年的地方。有时候我觉得它很大,大到我一个人的时候,
脚步声都有回音。有时候又觉得它很小,小到到处都是另一个女人的影子。
我把包放在玄关的柜子上。胃里突然翻搅起来。我捂住嘴,快步冲向一楼的卫生间。
我跪在马桶前,吐得昏天暗地。胃里像有火烧,又像被什么东西撕扯。吐出来的只有酸水,
带着血丝。我靠在冰冷的瓷砖墙上喘气。冷汗湿透了衣服。我听到外面有关门声。
然后是脚步声。陆沉舟回来了。他的脚步声停在卫生间门外。“你在里面?”他问。
我挣扎着站起来,按下冲水键。水流声很大。我打开门。他站在门口,穿着一身挺括的西装。
他低头看着我,眉头皱起来。“你怎么了?”他问。“没事。”我说。我的声音有点哑。
他看了一眼卫生间里面,又看向我苍白的脸。“吐了?”我没说话。他往后退了一步,
用手在鼻子前面扇了扇。“味道很难闻。”他说,“身体不好就去医院。别弄得到处都是。
”他转身往客厅走。“收拾干净。”他头也不回地说。我看着他的背影。要是以前,
我会解释。我会说我不舒服,可能病了。我会希望他能多问一句。现在我没有。
我走回卫生间,拿起抹布和消毒液。我蹲在地上,一点一点擦着瓷砖。
家政阿姨明天会来做大扫除。但他等不及。他不能容忍任何一点不整洁,尤其是关于我的。
我听到他打开电视,新闻的声音传来。他在沙发上坐下,拿起一份文件看。我擦完地,
把抹布洗干净,挂好。我走过客厅,想上楼换件衣服。“明天早上,”他忽然开口,
眼睛还看着文件,“我要去墓园看看。你跟我一起。”我停住脚步。“去看什么?
”“看看给阿玥准备的东西齐不齐。”他抬起眼,“你脸色怎么这么差?”“有点累。
”“那就早点休息。”他又低下头,“别耽误正事。”我继续往楼上走。我的胃还在痛。
但我没再出声。3.我站在厨房流理台前。面前摆着面粉,糖,还有栀子花。
胃里像揣着一块冰,又沉又冷。止痛药的效力过了,疼痛细细密密地爬上来。我拿起筛子,
手有点抖。陆沉舟走进来。他穿着家居服,头发微湿。他走到我旁边,看着台面上的材料。
“开始做了?”他问。“嗯。”我把面粉倒进筛子。他站在那里没走。他在看。
我筛面粉的手不稳,一些粉末洒在了台面上。他伸手,用手指沾了一点面粉,捻了捻。
“糖量对吗?”他问,“阿玥不喜欢太甜的,也不喜欢太淡。上次你就没掌握好。
”我放下筛子。“我记得。”我说。他拿起放在一旁的栀子花,闻了闻。“这花不够新鲜。
”他放下花,“明天一早再去买新的。要用最新鲜的。”我没应声。胃里猛地一抽。
我下意识地用手按住胃部,额头冒出冷汗。他看向我。“你怎么回事?”我深吸一口气,
试图压下那股翻涌。“没事。”“脸色这么白。”他盯着我的脸,“不舒服就别硬撑。
但糕点是大事,不能马虎。”我看着他。他看着那些材料。“阿玥以前,”他声音低了一点,
“做这个最拿手。她总是做得恰到好处。”我松开按着胃的手。“陆沉舟。”我叫他名字。
他转过头。“今年,”我说,“我不想做了。”他愣了一下。“你说什么?”“我说,
”我重复道,“今年的白栀糕,我不想做了。”他的脸色沉下来。“你什么意思?
”“我累了。”我说。他往前走了一步,靠近我。“你闹什么?”他声音压着怒气,
“忌日一年就一次。你就不能上点心?”“我很上心。”我看着他的眼睛,“上了五年心了。
”他皱起眉。“你现在是在抱怨?”“没有。”我说,“我只是告诉你,我不做了。
”他盯着我,好像第一次认识我。“就因为这点小事?”他语气带着难以置信,
“就因为让你做个糕点,你就要在这种时候给我甩脸子?”“你觉得这是小事?”我问。
“不然呢?”他反问,“让你替阿玥做点事,就这么难?”“替她做事不难。”我说。
我停顿了一下。“难的是,我做了五年,在你眼里,我还是替身。”他僵住了。
厨房里很安静。只有冰箱低低的运行声。他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他转身走了出去。
脚步声很重。我站在原地,看着那堆面粉,糖,和不新鲜的栀子花。胃还在疼。
但心里某个地方,忽然松了一下。4.陆沉舟把西装外套扔在沙发上。他扯开领带,
看了一眼客厅。家政阿姨正在擦桌子。“她呢?”他问。阿姨抬起头。“太太一早就出去了。
”陆沉舟没在意。他走向餐厅,发现餐桌上没有像往常一样摆好饭菜。“晚饭呢?”他皱眉。
阿姨停下手中的活。“太太没说要做晚饭。我以为你们今天不在家吃。”陆沉舟拿出手机,
拨通我的号码。电话响了很久,然后转入语音信箱。他挂断,又拨了一次。还是没人接。
“可能是手机没电了。”阿姨说。陆沉舟没说话。他走上楼。卧室里很整洁。他打开衣柜,
准备拿换洗衣服。他的手停住了。衣柜空了一半。我常穿的那几件毛衣不见了。
放在最里面的行李箱也不见了。他站在原地,看了很久。他走进浴室。洗手台上,
我的牙刷不见了。漱口杯里只剩一支他的牙刷。那些瓶瓶罐罐的护肤品,也全都没了。
镜柜里很空。他拉开抽屉。只有他的剃须刀和备用刀片。他回到卧室,打开床头柜。
里面放着几本他常看的商业杂志。我放在那里的小说和笔记本不见了。他坐在床沿上。
他拿出手机,再次拨我的号码。“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他盯着空了一半的衣柜看。
他站起来,走到衣帽间。我放包的那个格子空了。放围巾的抽屉也空了一格。他回到卧室,
打开我的首饰盒。里面什么都没有。连我母亲留给我的那条银项链也不见了。
他慢慢合上首饰盒。他下楼。阿姨还在擦厨房的台面。“她走的时候,”他问,“说了什么?
”阿姨摇摇头。“太太什么都没说。我来了她就已经收拾好东西了。提着个行李箱走的。
”“行李箱大吗?”“不大。就一个。”陆沉舟站在原地。他环顾这个房子。
突然觉得哪里不对。阳台上的躺椅,少了一个靠垫。那是我常靠的那个。书架上空了一小块。
我放植物图鉴的那一格,现在空了。客厅的茶几上,少了一个白色的马克杯。
那是我喝水的杯子。这个家里,属于我的痕迹,正在一点点消失。就像我从未来过。
他再次拿出手机。“王秘书,”他说,“查一下桑晚今天的行踪。她出去了,还没回来。
”他挂掉电话。阿姨小心地问。“先生,晚饭……”“不吃了。”他走上楼。
他站在卧室中央,看着空了一半的衣柜。他第一次发现,这个衣柜原来这么大。
大得有些空旷。5.陆沉舟站在书房里。他在找一份上季度的财报。明天开会要用。
他记得上周好像随手放在了书桌的某个抽屉里。他拉开最上面的抽屉。里面是些文具。
他又拉开第二个。是一些不常用的文件。第三个抽屉卡住了。他用力拉了一下。抽屉开了。
里面堆着些杂乱的纸张。他翻找着。指尖触到一个硬质的角落。他抽出来。
是一份医院的报告单。他瞥了一眼,准备扔到一边。他的目光停在诊断结论那一行。胃癌,
晚期。他的动作停住了。他盯着那张纸。一个字一个字地看。患者姓名:桑晚。日期是上周。
上周。他想起那天晚上。她趴在卫生间呕吐的样子。她苍白的脸。他当时说了什么?
他说:“味道很难闻。身体不好就去医院。别弄得到处都是。”他捏着报告单的手指收紧。
纸张边缘陷进肉里。他慢慢在椅子上坐下。他把报告单平铺在桌面上。又看了一遍。胃癌。
晚期。所以那天她不是普通的胃不舒服。所以她不是无缘无故地消瘦。
所以她不是故意在阿玥忌日前找茬。她病了。快要死了。而他让她“收拾干净”。
他让她去准备忌日的糕点。他指责她“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他想起她最后看他的眼神。
平静,又空洞。她说:“陆沉舟,我累了。”他当时以为她在闹脾气。现在他明白了。
那不是闹脾气。那是绝望。他突然站起来,椅子向后划出刺耳的声音。他冲出书房,
跑到卧室。他打开她的衣柜。空荡荡的那一半,像一张嘲讽的嘴。他翻她的床头柜。
除了灰尘,什么都没有。他冲进浴室。只有他一个人的牙刷立在杯子里。这一切都有了答案。
她不是临时起意离家出走。她是知道自己要死了,所以选择离开。离开他。他回到书房,
抓起那张报告单。纸很轻。在他手里却像有千斤重。他掏出手机,手指发抖地按着号码。
“王秘书,”他说道,“找到她。动用所有关系。必须找到她。”他挂掉电话。他低头,
又看了一眼诊断书。晚期。两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眼睛里。他慢慢跌坐回椅子上。
他用双手捂住脸。书房里只剩下他粗重的呼吸声。6.陆沉舟坐在书房里。手机屏幕亮着,
显示着王秘书的号码。他按下拨号键。“找到了吗?”他问。“陆总,
我们查了高铁和航班记录。没有桑小姐的购票信息。”“酒店呢?
”“本市和周边城市的酒店都查过了。没有她的入住记录。”“监控呢?
小区门口的监控看了吗?”“看了。桑小姐昨天上午提着行李箱出了小区,上了一辆出租车。
那辆车开出了监控范围,后面的路段监控有盲区。”陆沉舟握紧手机。“继续找。
查那辆出租车。查所有医院的肿瘤科。她需要治疗,一定会去医院。”“明白。”电话挂断。
陆沉舟盯着手机屏幕。他的手指在通讯录里滑动,停在我的名字上。他按下拨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