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瑶复活那天，鬼厉在青云门口拔刀，问陆雪琪……“我若娶她，你拦不拦？
”……夜过三更，青云山门禁。风掠万阶，松涛如潮。黑衣青年拾级而上，
袖口绣着暗红鬼纹，一步一印，血痕溅石。守山弟子横剑怒喝："鬼王宗？""嗯，是我。
"噬魂棒自他袖底滑出，乌光一吐，两名弟子连人带剑震下阶。铜钟大响，
满山灯火瞬间亮起，照出他眉间冷倦。……鬼厉。十年前，
这名字在青云后山还是秘密；十年后，成了正魔两道最忌讳的两个字。灯火尽头，
道玄踏云而立，苍袍猎猎。"夜闯我青云，何事？""借剑。"鬼厉抬眼，声音不高，
却压得满山虫鸟噤声。"诛仙古剑，借我一用。"数千弟子哗然。
道玄怒极反笑："弑师之徒，也配？""配不配，你说了算？"鬼厉手腕一转，
噬魂棒挑起一抹血月弧光，"我只问，给，还是不给？"剑拔弩张之际，有白衣自人群穿出，
霜剑直指他喉。"救谁？"两字，寒得比剑更利。……陆雪琪。月光落在她肩头，
像覆一层薄雪。鬼厉垂眸，看见剑尖微颤，不知是因风还是因手。他笑，
声音低哑："反正不是你。"剑尖骤停，雪色剑气炸开，削碎他耳侧黑发。血丝一线，
他却连眼皮都没抬，只抬指捏住剑锋，指腹顺着寒刃滑过，血珠滚落。"让路。""先答我。
""陆师妹……"旁边宋大仁急喊，"退下！"她不退，剑不退。十年望月，她等一个答案，
却等到他夜闯山门，开口借剑，为另一个女子。鬼厉忽然欺身，贴着她耳，
声音极轻："雪琪，别逼我伤你。""你已经伤了。"她收剑，旋身一剑化七，
剑网封死他去路。鬼厉叹息，噬魂棒划半圆，黑光与雪芒撞在一起……轰！
气浪掀翻两侧弟子，灯火星雨般坠。道玄袖袍一卷，将余波压下，
目光却落在鬼厉左手：那指节上缠着一缕褪色水绿丝线，被血浸透，仍牢牢系在噬魂棒柄。
……合欢铃的穗。道玄眼底一沉，忽然懂了。"你要救碧瑶。"四字一出，满山静得可怕。
十年前，碧瑶以一身魂魄挡诛仙，救下鬼厉；十年后，鬼厉夜闯青云，要借诛仙去救她。
因果倒转，荒唐得令人心悸。鬼厉抬棒，遥遥一指："剑给我，我欠青云的，来日再还。
""若不呢？""那我自己拿。"话音落地，他背后腾起一轮血月，猩红照峰峦。
噬魂棒嗡嗡作响，似万鬼齐哭。青云弟子阵型未列，已被那威压逼得气血翻涌。
道玄怒喝："布阵！"七星剑光冲霄，化作巨大剑网罩下。鬼厉不躲，反而迎上，
噬魂棒挑起一抹乌虹，直刺剑网中心……咔！七星阵裂，七名首座同时后退半步。人群里，
田不易冷哼，赤焰剑火起；苏茹掐诀，墨雪化作千条丝……却在下一瞬，同时停住。
因为陆雪琪横剑，挡在鬼厉与青云之间。"让他走。""雪琪！"水月大师怒斥，"你疯了？
""弟子清醒。"她背对鬼厉，声音像雪崩后的空谷，"他欠青云，
我替他还；他欠我……"她回头，看向鬼厉，眼底燃着十年未熄的火："我自己讨。
"鬼厉握紧噬魂棒，血顺腕流入袖口。他想说什么，最终只挤出一句："……我没答应。
""由不得你。"陆雪琪收剑，让开一条下山的路，却在他擦肩时，
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你若救不回她，我杀你；你若救回她……"她顿了顿，
像把刀尖对准自己："我杀她。"鬼厉脚步未停，黑袍没入山道夜色。血月随他移动，
拖出长长红痕，像给青云划一道疤。道玄遥望，忽觉心悸：那轮血月，并非法相，
而是……杀意凝实。青云山门，缓缓合拢。钟声再响，却比先前更沉，像敲在每个人骨缝。
弟子们面面相觑，都从彼此眼里看见同一句话：……他疯了。……为个死去十年的女子，
一人一刀，闯青云，抢诛仙。夜风卷残灰，陆雪琪独立阶前，指腹抹过剑锋，血珠滚落，
却不如心口烫。她低低笑一声，声音哑得不像自己："鬼厉，你最好……""把她救回来。
""再让我亲手，把你抢回来。"山道尽头，鬼厉忽有所感，回头。万级石阶，灯火如昼，
那袭白衣被风扬起，像雪夜里最后一瓣落花。他抬手，按住胸口……那里，合欢铃在震，
水绿穗子被血浸透，却仍在颤。"再等一下。"他低声，像在哄铃，也像哄自己："就一下。
""我把剑借来，带你……""回家。"血月一跃，没入深林。青云山重归寂静，
只余风掠松涛，似哭似笑。鬼厉借剑，是救碧瑶，还是……另有更大的局？
陆雪琪那句"我杀她"，是威胁，还是预告？血月一念，斩的是青云，还是他自己？
青云山脚，破庙。雨丝斜织，檐角铁马伶仃。鬼厉倚供桌，
指腹摩挲噬魂棒……那缕水绿穗子湿透，血褪成淡粉，像旧年春色。铃……极轻一声，
从棒身传出。他猛地坐直，瞳孔缩成针尖。十年，合欢铃第一次响，
却......不是碧瑶的调子。"醒了？"他声音哑得不像自己。铃再震，音色清冽，
带着海潮腥甜。空气忽地潮湿，地面渗出盐渍，像瞬间被浪打上岸。
"本宫......在哪？"女声，软糯，却夹着居高临下的慵懒。鬼厉指节发白，
噬魂棒横胸，黑光凝成弧。供桌后，残破神像阴影里，缓缓探出一截赤足……踝骨缀鳞，
蓝得近乎妖。人影全现。碧瑶的脸，碧瑶的身，眼角却飞一道银鳞，瞳仁深海漩涡。
她掂着合欢铃，歪头，笑："这具壳子，原是你老相好？"轰……噬魂棒卷起乌浪，
直劈她喉。她两指并起，夹住棒尖，"叮"一声脆响，黑光溃散。"啧，好凶。
"鬼厉虎口震裂，血顺腕滴落，却半步不退，
声音低得只剩气音："把身体......还给她。""若不还？""死。
""那可真叫人为难。"女子垂眸，指腹抚过碧瑶心口，"本宫潮音，鲛人国主。魂寄合欢，
借尸还阳……还了，本宫也得死。"潮音抬眼，海蓝瞳孔映出鬼厉破碎神情，
她轻笑："不如这样，你帮本宫活，本宫帮你救她。两全？"鬼厉沉默，
雨声在瓦面敲出万钉。片刻，他收棒，弯腰拾起半截蜡烛，吹亮……火苗颤，映他眸色血红。
"说。""简单。"潮音踱步，裙摆拖过盐渍，像浪退潮，"鲛人被封海眼千年，
需纯阳魂破印。你，噬魂棒主，天书三卷，正是钥匙。""破了印？""本宫归海，
碧瑶归你。""我如何信你？"潮音抬腕，合欢铃贴耳摇……叮铃......声音竟成调，
是《奈何》。碧瑶最爱的小曲，鬼厉曾听她哼过，在狐岐山月夜，烤野鸡的香味里。
鬼厉指节捏得咯吱响。潮音凑近，吐息带潮汐腥甜："本宫吞她魂，亦承她忆。她爱你，
本宫亦会……"指尖点他唇，"要试试么？"鬼厉侧头，避过那抹温凉，
声音像刀背刮石："敢碰我，先卸你鳞。"潮音咯咯笑，踝鳞闪光："暴脾气，本宫喜欢。
"忽地，她眉蹙，指尖压额，低哼。碧瑶的嗓音破喉而出，带着撕裂："......鬼厉？
"鬼厉浑身一震，烛火被气息冲灭。黑暗里，他伸手，却只抓到冰冷雨气。潮音再抬眼，
漩涡隐去，只剩无助漆黑。"我......困在浪里，好黑......""碧瑶！
"鬼厉冲前，却扑空。潮音踉跄退到檐下，雨线打湿发，她抱臂颤："她醒的时间，
会越来越短。三日后，月满，若海眼未开……碧瑶魂灭，本宫亦亡。""地点。""东海，
归墟。""我怎知破解法？""天书第三卷，在你心底。"潮音指他胸口，"噬魂棒，
缺最后一窍……以血为引，以情为钥。"鬼厉抬棒，指腹划过棒身裂纹，血渗入，
乌光竟泛幽蓝。他低笑，声线破碎："又要......拿我命换。"潮音歪头，
鳞在雨里闪光："你不换，自有人换。青云那白衣姑娘……"话音未落，噬魂棒抵她喉，
乌光入海鳞，发出烙铁般嘶响。鬼厉眼底一片死寂："敢动她，先死。"潮音被灼得眯眼，
却笑得更甜："醋劲也大。放心，本宫只要你。"轰……庙门被风撞开，雨幕倒灌。
鬼厉收棒，转身踏入雨里，黑袍瞬间湿透。潮音倚门，冲他背影喊："三日后，带天书来。
迟一刻，碧瑶少一魄！"鬼厉脚步未停，声音被雨撕得七零八落："......我没答应。
""由不得你！"雨声淹没了回应，只剩潮音轻笑，低头看指尖……那里，一抹朱砂，
是方才偷抹鬼厉心口血。她舔了舔，海蓝瞳孔缩成竖线："......真苦。""也真香。
"鬼厉雨中独行，忽闻背后铃响……却是碧瑶原音，
带着哭腔："别信她......海眼里，不止她一个。"东海，归墟。夜潮如墨，
月却大得吓人，像一面铜镜悬在天顶，照得海面一片惨白。浪头一座座隆起，又一座座碎裂，
发出闷鼓般的轰响。鬼厉立在礁顶，黑袍被海风撕得猎猎作响，
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噬魂棒在颤，乌光里透出幽蓝，像有海兽在棒身深处翻身。
“再近一步，碧瑶就少一魄。”潮音的话，还在耳侧。他低头，
看掌心……那抹朱砂早被雨水冲净，却留下一道细若游丝的蓝线，沿血管蜿蜒，像活物。
……鲛人索命的标记。“……我没答应。”他喃喃，却一步踏出，靴底踩碎礁面盐壳，
发出脆裂的叹息。身后，忽有箫声。清极，冷极，像雪夜碎玉。鬼厉背脊一僵，没回头，
却已知道是谁。“陆雪琪。”白衣踏浪而来，剑尖点碎月影，海面在她脚下结成薄薄冰霜。
她停在三丈外，霜面恰好抵住他靴尖。“你来做什么？”“观礼。”“礼？”“鲛人娶亲，
人间难得一见。”她抬眸，瞳仁映出他眉间戾气，“顺便，收尸。”鬼厉笑，
唇角裂出细小血口：“收谁的？”“可能是你。”陆雪琪垂剑，剑尖挑出一缕海风，
“也可能是她。”“她”字落，海面忽地裂开一道银缝，水幕升起，化作巨大贝壳，
鳞光闪闪。潮音立于中央，仍披碧瑶的皮，却戴鲛人王冠，冠顶垂落十二旒，
每一旒皆由月魄凝成。“吉时到……”她抬手，浪声化作鼓乐，无数鲛人虚影浮出水面，
手持骨灯，灯焰幽蓝。潮音望向鬼厉，笑得乖巧：“夫君，上船。”两字“夫君”，
像钉子钉进陆雪琪耳膜。她腕一震，天琊剑出半寸，寒光炸开，海面薄冰瞬间爬满裂纹。
鬼厉没动，只侧首看她：“你要拦？”“我若说拦，你退不退？”“不退。
”“那就先问我的剑。”陆雪琪拔剑，剑尖却指潮音：“鲛人公主，你要嫁，
可以……把碧瑶的灵魂，先交出来。”潮音掩唇，咯咯笑：“白衣仙子，好大的醋味。
本宫若交，你替鬼厉娶我？”“我替鬼厉……”剑光如匹练，直劈贝壳。潮音不躲，只抬手，
合欢铃挡于前……叮！剑气崩碎，铃声却化作海潮，反卷陆雪琪。她足尖点冰，凌空翻身，
雪袖绽开，像一朵逆飞的莲。鬼厉黑袍掠起，噬魂棒挑破潮音，将她拉退三丈。“别碰她。
”两字，却是对两个人说。潮音眯眼：“心疼了？”陆雪琪收剑，落地，
霜面在她靴底碎成齑粉：“鬼厉，你选……”“娶她，我杀你；救她，我杀她。
”“你欠我的，今日还。”鬼厉抬棒，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却忽地低笑：“还法简单。
”他一步踏出，黑袍猎猎，掌心裂口，血洒海面……“以血为契，
以魂为聘……”潮音眸光大亮：“愿嫁！”“但我有条件。”“说。”“三拜之后，
碧瑶魂归，你退海眼，永不上岸。”潮音歪头，银鳞在月下闪光：“可。拜堂行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