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而生

1

六岁那年，一场火灾，我为了保护姐姐被重度烧伤。

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脸更是被烧得只剩下一双眼睛。

为了维持生命，我每个月都要注射昂贵的抗生素。

姐姐搂着我泪流满面：

“思明是为了救我才变成这样的，我要保护他！”

当其他小朋友骂我丑八怪的时候，她拿着砖头就冲了上去。

当爸妈想放弃治疗的时候，她拿着刀对着自己的脖子。

可是在姐姐带着姐夫回来那天。

我永远记得姐夫看到我时满脸嫌弃的表情，和姐姐眼中一闪而过的失落。

爸妈流着眼泪抱着我：

“思明你别怪爸妈狠心，家里实在没钱了，我们还要生活，你姐姐不能为你耽误一辈子......”

“你自己放弃治疗吧。”

我轻轻擦干他们的眼泪。

爸妈，你们不用担心，我听到医生说我活不过一周。

那时你们就解脱了。

......

姐夫满脸嫌弃地盯着我的脸，扔下一句“晦气”后便离开家门。

姐姐想也没想就追了出去，没再回头看我一眼。

客厅里一片狼藉，只剩下我和我爸妈，面面相觑。

家里陷入了可怕的死寂。

第二天，她回来了，脸色铁青，带着一身寒气。

她径直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思明，你为什么要去客厅！”

她的声音里压着怒火。

“你就不能在自己的房间里好好待着吗！”

我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解释。

她已经开始咆哮。

“你是故意的对不对？你就是想吓走他，想毁了我的婚事！”

“我求求你了，算我求你了行不行？给我留条活路吧！”

她眼眶通红，像一头被逼到绝路的野兽。

她说我毁了她的幸福。

我抬头，视线越过她，落在墙上那幅她亲手为我画的画。

画上是一个歪歪扭扭的小男孩，旁边写着四个大字，“我的英雄弟弟”。

那是我烧伤后，她熬了几个通宵，画给我的。

我再看看她此刻的脸，上面写满了厌恶和不耐烦。

我平静地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姐姐，我知道了。”

爸妈从房间里出来，妈妈的眼睛又红又肿，爸爸一脸疲惫。

“行了，别吵了。”爸爸没好气地打断她，“你冲他发什么火，他也不是故意的。”

“思明，你别怪爸妈狠心。”妈妈走过来，一把抱住我。

“家里实在没钱了，我们还要生活。”

“你姐姐不能为你耽误一辈子。”

她抱着我，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下来，浸湿了我的肩膀。

我能感觉到她的身体在颤抖。

我轻轻抬手，擦掉她的眼泪。

“妈，我明白。”

“我自己停掉抗生素。”

我答应了他们，会“自愿”放弃治疗。

反正，我的时间，只剩下一周了。

见我这么“懂事”，妈妈抱着我嚎啕大哭。

她的哭声很大，里面却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解脱。

姐姐长长地松了口气，脸上的暴躁褪去。

她立刻转身走到阳台，拿出手机打电话。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温柔。

“宝宝，别生气了，是我不好。”

“家里的事情已经处理好了，他同意停药了。”

“你放心，以后绝对不会再有这种事了。”

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她立刻保证。

“当然，当然都听你的。”

“拍婚纱照那天，肯定不会让你看到任何晦气的东西。”

她挂了电话，走进来时，脸上甚至有了一丝笑容。

“爸，妈，下周三拍婚纱照。”

“阿文说，那天不想在家里看到他。”

爸妈立刻点头，没有任何犹豫。

“应该的，应该的。”

“我们提前把思明送到乡下住几天，清净。”

他们完全没注意到，停药后的我已经开始发高烧。

我的脸颊滚烫，连呼吸都带着灼人的热气。

晚上，姐姐端着一杯水和两片药进来。

是退烧药。

她把杯子和药片放在床头，眼神一直躲闪着，不敢与我对视。

她放下东西就想走。

“姐。”我叫住她。

她身形一顿，没有回头。

我看着她的背影。

“你们，会来看我吗？”

她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她不会回答了。

“思明，别怪我。”

她最终只留下这句话，就匆匆离开了。

仿佛这已经是最后的恩赐。

我看着那杯水，水面倒映着我被烧得残破的脸。

我笑了。

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