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葬礼后，哥哥当着所有亲戚的面，宣读了遗嘱。
三套房产，两间铺面，公司百分之三十的股份，以及所有现金存款，全部归我哥陈志强所有。
亲戚们一片哗然，我哥脸上是掩不住的得意。
我大脑一片空白，父亲生前明明最疼我。
直到律师拿出一个信封，递给我：「陈小姐，这是你父亲单独留给你的。」
我颤抖着打开，是我爸的手写信，上面写着：「小柔，你最孝顺，也嫁的最好，你哥没本事，家里的财产你别跟他争了吧。父陈建国。」
1
信纸很薄，每一个字却像烧红的烙铁，烫穿我的心。
我抬起头。
哥哥陈志强清了清嗓子，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和我爸棺材上那张慈祥的黑白照片形成了无比讽刺的对比。
「咳，爸的意思大家也都明白了。」他环视一圈，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片刻，带着一丝施舍般的怜悯。
「小柔，你别怪爸偏心。你嫁给了周明凯，周明舍可是咱们市第一人民医院的主任医师，你吃穿不愁，下半辈子都有靠了。我不一样，我就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爸要是不多留点东西给我，我以后怎么活？」
他说得理直气壮，好像我占了天大的便宜。
周围的亲戚开始窃窃私语。
「也是，志强确实不怎么争气，建国这么安排也是没办法。」
「小柔嫁得是好，女婿那么有出息，哪还在乎这点东西。」
「话是这么说，但这也太偏心了吧？一分钱都不给女儿，说不过去啊。」
议论声像无数根细小的针，扎在我裸露的皮肤上。我丈夫周明凯握住我的手，他的手心温暖干燥，语气一如既往地沉稳：「好了，别想了，我们先回家。」
他把我从椅子上拉起来，对着众人微微颔首，得体又疏离：「各位叔伯阿姨，我先带小柔回去了，她这几天累坏了。我爸那边还有个紧急手术，我得赶过去。」
看，这就是我「嫁得最好」的丈夫。英俊、体面、事业有成，永远知道在什么场合说什么话，做最正确的决定。
他把我塞进他的白色宝马，隔绝了灵堂里的一切嘈杂。
车内空间很安静，我捏着那封信，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周明凯发动车子，目视前方，淡淡地开口：「爸的决定，肯定有他的道理。你哥那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赌徒。给他留再多钱，也是个无底洞。爸可能是怕他以后三天两头找你要钱，才这么做的。」
我猛地转头看他，声音都在发颤：「所以，我爸这是用所有的家产，给我买个清静？」
「明凯，那是我爸！他生前最疼我，他知道我喜欢吃哪家店的蛋糕，知道我来例假会肚子疼，每次都提前给我准备好红糖姜茶。他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对我？」
我不是惦记钱，但成年人钱在哪爱在哪。
我不信我爸一点都不顾惜我。
周明凯叹了口气，腾出一只手，拍了拍我的膝盖，像安抚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小柔，人死为大。这是你爸的遗愿，你就别争了。」
「别争了」。
又是这三个字。
我爸在信里这么说，我丈夫也这么说。
仿佛我但凡流露出一点点的不甘，就是大逆不道，就是贪得无厌。
可他们谁又知道，陈志强那个无底洞，这些年是我拿自己的工资和嫁妆填了多少次！我爸的公司能撑到今天，是我陪着他熬了多少个通宵，跑了多少个客户才换来的！
车窗外的街景飞速倒退，我的眼泪终于忍不住，一颗一颗砸在手背上。
回到家，周明凯脱下西装外套，递给我一杯温水。
「我知道你委屈，」他坐在我对面，语气平静，「但我们不缺这点钱。为了这些东西跟你哥闹翻，让你爸在天之灵都不得安宁，不值得。」
我没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他。
他被我看得有些不自在，皱了皱眉：「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我说的不对吗？你哥要是来闹，影响的是我的名声。别人会怎么说我？说我一个主任医师，放任老婆回家争家产？小柔，我们是体面人，别做那些难看的事。」
那一瞬间，我心底有什么东西，碎了。
原来，他关心的不是我的委屈，而是他的名声，他的体面。
我忽然觉得很冷，从骨头缝里透出来的冷。
我轻笑一声，把信纸扔在茶几上。「你说的对，我们是体面人。」
我站起身，走向卧室：「我累了，想睡一会儿。」
关上门，我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缓缓滑坐到地上。
我爸真的这么绝情吗？
我不信。
我一遍又一遍地回想他生前的点点滴滴，那个会在我加班深夜给我送夜宵的父亲，那个在我被客户刁难后会拍着我肩膀说「我女儿最棒」的父亲。
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我猛地站起来，冲到书房，打开我爸之前给我配的电脑。
电脑有密码，是我和他的生日组合。
我点开一个加密的文件夹，那是我爸存放公司最重要文件的地方，密码只有我和他知道。
文件夹里，除了各种合同和财务报表，还有一个命名为「我的小公主」的文档。
我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
我点开文档，里面只有短短几行字，却像一道惊雷，在我脑海里炸响。
「小柔，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爸爸可能已经不在了。别相信那份遗嘱，也别相信任何人。去打开我在汇丰银行的保险柜，密码是你的阳历生日。那里有我留给你的一切真相。记住，保护好自己。」
2
汇丰银行的保险柜。
我爸什么时候办了这个？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巨大的震惊过后，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别相信那份遗嘱，也别相信任何人。
任何人……也包括周明凯吗？
我坐在电脑前，呆呆地看着那几行字，心脏狂跳不止。窗外天色渐暗，周明凯在客厅打电话的声音隐约传来，内容无非是工作上的事，语气温和而专业。
可在我听来，却仿佛隔了一层冰冷的玻璃。
我迅速将文档复制到我的私人U盘，然后彻底删除了电脑里的痕迹。做完这一切，我才稍稍松了口气，后背却已是一片冰凉的冷汗。
第二天一早，我找了个借口说想回老房子再看看，收拾一下我爸的遗物。
周明凯正在换衣服，闻言只是点了点头：「去吧，别太伤心了。对了，你哥昨天打电话给我，说想把爸那辆旧车过户给他。你既然回去，就把爸的身份证和行驶证找出来给他。」
他的语气那么自然，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
我爸那辆车，虽然旧了，但保养得极好，是我爸的心爱之物。陈志强早就觊觎很久，我爸一直没松口。现在，人刚走，他就迫不及待了。
我心里一阵恶心，脸上却平静地说：「好，我知道了。」
开车去老房子的路上，我妈打来了电话。
「小柔啊，你在哪呢？」她的声音带着哭腔，疲惫不堪。
「妈，我正准备回去看看。」
「你快来吧，你哥……你哥他又在家里闹呢！」
我心里一沉，加快了车速。
一进门，就看到客厅里一片狼藉。我爸最喜欢的那个紫砂茶壶碎了一地，陈志强涨红着脸，正对着我妈大吼。
「那房子凭什么不能卖？房产证上写的是我的名字！我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你别忘了，现在这个家是我做主！」
我妈瘫坐在沙发上，捂着心口，气得说不出话。
看到我进来，陈志强愣了一下，随即又梗着脖子嚷道：「你来得正好！你跟妈说，爸的遗嘱写得清清楚楚，这家里的东西都是我的！她一个老太婆凭什么管我？」
我走过去，扶住我妈，冷冷地看着他：「哥，爸才刚走。」
「刚走怎么了？」
陈志强一脸无所谓，「人死了还能复生不成？日子不得照样过！我告诉你陈柔，你少在这儿给我装好人。爸把家产都给了我，你心里不痛快我懂，但你别想撺掇妈来跟我作对！」
「我告诉你，没门！这个家，现在我说了算！」
他说完，得意洋洋地从口袋里摸出房产证，在我面前晃了晃，「看到了吗？白纸黑字！都是我的！」
我看着他那副丑陋的嘴脸，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怒火，对我妈说：「妈，你跟我进房间，我有点话跟你说。」
我把妈扶进卧室，关上了门。
我妈抓着我的手，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小柔，妈对不起你……早知道你哥这样，你爸他就……」
我心中一动，追问道：「妈，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爸立遗嘱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不是我哥他强行逼着爸爸改了遗嘱？」
我几乎笃定一定是这样。
我妈却眼神闪躲，改了口径：「没……没这回事。就是你爸临走前，怕你哥不争气，怕他以后没饭吃……」
还是那套说辞。
我不信。
「妈，你看着我的眼睛。」我一字一句严肃地问，「我爸到底是不是被我哥威胁了？」
我妈浑身一颤，猛地甩开我的手，厉声说：「你胡说什么！那是你亲哥！他怎么会威胁你爸？你不信我就不要回来了！」
她的反应太激烈了，反而证实了我的猜测。
我心如刀割，失望道：「亲哥？一个在你丈夫尸骨未寒时就逼着你卖房子的亲哥？一个把家里所有财产都据为己有，连一分钱都不留给妹妹的亲哥？」
「妈，你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
我妈被我吼得愣住了，随即崩溃地大哭起来。
她抱着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小柔，你别逼妈了……你就当……你就当是可怜你哥，行不行？他都三十好几了，一事无成，外面还欠了一屁股债……你爸要是不把这些东西给他，那些讨债的会扒了他的皮啊！」
「你就嫁得好，有明凯护着你，你就别跟你哥争了，啊？算妈求你了！」
又是「别争了」。
我妈哭得肝肠寸断，抱着我，身体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我闭上眼，任由她抱着。
所以，是我最可笑。
我以为最坚固的亲情，在现实面前，就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在他们眼里，我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理所应当要为这个家，为我那个不成器的哥哥，牺牲一切。
连我的丈夫也觉得，我不该和娘家有任何的连结。
过了很久，我轻轻推开我妈，帮她擦干眼泪。
「妈，我不争。」我看着她的眼睛，平静地说，「但是，爸的遗物，我要亲自整理。属于我的东西，我要带走。」
我妈松了口气，连连点头：「应该的，应该的。你房间的东西，都还给你留着呢。」
我走出卧室，陈志强正翘着二郎腿在客厅抽烟。
见我出来，他挑了挑眉：「怎么，想通了？」
我没理他，径直走向我爸的书房。
那里，有我需要的东西。
我要找到汇丰银行保险柜的钥匙。
3
我爸的书房，一切都还保持着他生前的样子。
书桌上的老花镜，笔筒里插着的钢笔，甚至是他喝了一半的茶叶罐，都静静地待在原处，仿佛主人只是暂时离开。
我强忍着鼻酸，开始仔细地翻找。
陈志强跟了进来，靠在门框上，阴阳怪气地说：「找什么呢？找爸藏起来的私房钱？我劝你别白费力气了，我早就翻遍了，连个钢镚儿都没有。」
我懒得跟他废话，把书架上的书一本本抽出来，抖了抖，又放回去。
「陈柔，我可警告你，别想偷偷拿走什么值钱的东西。」
陈志强不耐烦地走进来，「爸那些破书，你喜欢就都搬走。至于其他的，遗嘱上没写的，那也都是我的。」
他像个监工一样，在我身后踱来踱去。
我的心越来越沉。
钥匙那么小，我爸会藏在哪里？
书桌抽屉，文件柜，甚至是墙上的挂画后面，我都找遍了，一无所获。
陈志强打了个哈欠：「行了没？磨磨唧唧的。赶紧找完滚蛋，别耽误我下午找中介来看房。」
看房？
我猛地回头：「下午就挂出去卖？」
「废话！」陈志强理直气壮，「留着干嘛？让妈一个人住这么大地方？我卖了这，换个小点的，剩下的钱我拿去做生意！这叫盘活资产，你懂个屁！」
我气得发抖。
这房子是我爸妈结婚时买的，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充满了我们一家人的回忆。
「你敢！」我双眼赤红地瞪着他。
「你看我敢不敢！」陈志强冷笑一声，「房产证在我手上，我想卖就卖！你要是再啰嗦，信不信我让你连这些破烂都带不走？」
他嚣张的样子，让我恨不得一拳打过去。
但我知道，现在不是跟他硬碰硬的时候。
我深吸一口气，转过身，继续翻找。
我的目光扫过书桌上那个有些年头的地球仪，那是我爸年轻时出差从国外带回来的。小时候，他最喜欢抱着我，指着地球仪告诉我世界有多大。
我鬼使神差地伸出手，转动了一下那个地球仪。
「咔哒」一声轻响。
地球仪的底座，竟然弹开了一个小小的暗格。
我心里狂喜，陈志强也愣住了，他一个箭步冲过来：「这是什么？」
我眼疾手快，在他碰到之前，已经将暗格里的东西一把抓在了手里。
那是一把小巧的，刻着银行LOGO的钥匙，还有一张折叠起来的银行卡。
陈志强想抢，我死死地攥住，厉声道：「这是我爸留给我的！」
「放屁！你爸的东西都是我的！」他面目狰狞地来掰我的手。
我用尽全身力气将他推开，转身就往外跑。
「陈柔，你给我站住！」他在身后咆哮。
我头也不回地冲出家门，跳上车，一脚油门踩到底。从后视镜里，我能看到陈志强追出来的身影，充满了不甘和愤怒。
我一路疾驰，直到确认他没有追上来，才把车停在路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手心里，那把冰冷的钥匙和银行卡，几乎要被我的体温捂热。
我先去了银行，插入那张卡，输入我的生日密码。
当屏幕上显示出余额时，我的呼吸都停滞了。
两百万。
我爸……竟然偷偷给我留了这么多钱。
一股巨大的暖流和委屈瞬间淹没了我。
他果然还是最疼我的。那封信，那份遗嘱，一定都是假的！
拿着这笔钱，我心里有了底气。
下一步，就是去汇丰银行。
我给周明凯打了电话，告诉他我找到了一点我爸留下的东西，想请他陪我去银行看看。
他似乎有些不悦：「什么东西非要现在去？我下午还有个会。你自己去不行吗？」
「是很重要的东西。」我坚持道，「明凯，你陪我去一趟吧。」
他沉默了几秒，最终还是答应了：「好吧，你在哪，我过去找你。」
在汇丰银行的贵宾室里，我见到了周明凯。
他看到我手里的保险柜钥匙，眼神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
在银行经理的见证下，我用钥匙和密码打开了那个沉重的保险柜。
里面没有我想象中的房产证或者金条，只有一个牛皮纸文件袋。
我心跳加速，颤抖着手打开文件袋，倒出了里面的东西。
几份文件，一个录音笔，还有一个……U盘。
我先拿起了最上面的一份文件，是一份股权转让协议。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我爸在一个月前，已经把他名下公司百分之三十的股份，以一元的价格，全部转让给了我。协议的末尾，是我爸龙飞凤舞的签名和鲜红的手印。
我的眼泪「唰」地一下就流了出来。
周明凯也凑过来看，当他看清协议内容时，脸色瞬间变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他一把抢过协议，反复看着，「爸什么时候把股份给你了？我怎么不知道？」
他的语气里，不是惊喜，而是震惊和一丝……慌乱？
我没有回答他，而是拿起了那支录音笔，按下了播放键。
一段对话，清晰地从录音笔里传了出来。
是我爸和陈志强的声音。
「爸，你就把公司和房子都给我吧！你不给我，高利贷那帮人会弄死我的！」这是陈志强声嘶力竭的吼叫。
接着是我爸虚弱而疲惫的声音：「志强，你妹妹怎么办？她为了这个家，为了公司，付出了多少……」
「我管不了那么多了！陈柔嫁得好，周明凯有的是钱！她不缺这点！爸，你今天要是不答应，我就……我就从这楼上跳下去！我死了，看你怎么跟妈交代！」
录音里，是陈志强疯狂的威胁，和物品被砸碎的声音。
最后，是我爸一声长长的，绝望的叹息。
「好……我答应你。但是，你必须在我写的遗嘱上签字，就按照我说的写，说你是为了我好，怕你以后找你妹妹麻烦……」
录音到这里，戛然而止。
真相大白。
原来，那封信，那份遗嘱，都是我爸为了保护我，在陈志强的逼迫下，演的一出戏！
他怕陈志强拿到家产后，还会无休止地纠缠我，所以才写下那样的话，想让我彻底死心，断了和那个家的联系！
而他，却用自己的方式，把最宝贵的东西，悄悄地留给了我。
我哭得泣不成声，心疼得无法呼吸。
周明凯站在一旁，脸色阴沉得可怕。他死死地盯着我手里的东西，眼神复杂。
「小柔，」他忽然开口，声音干涩，「这些东西，先放在我这里保管吧。你现在情绪不稳，万一弄丢了就不好了。」
他说着，就伸手来拿我手里的文件袋。
我下意识地往后一缩，警惕地看着他。
他的眼神让我感到陌生和害怕。
「你干什么？」
「我说了，我帮你保管！」周明凯的耐心似乎用尽了，他加重了语气。
「你哥那个人就是个疯子，要是让他知道这些东西在你手上，他会跟你拼命的！先把东西放我这，我们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我擦干眼泪，冷冷地看着他，「怎么从长计议？像你之前说的那样，为了你的体面，让我别争了吗？」
周明凯的脸色一僵，随即恼羞成怒：「陈柔！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是在为你着想！你以为凭你一个人，能斗得过你哥那种无赖吗？你把事情闹大了，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我们？」我讥讽地笑了起来，「是你，还是我们？」
「周明凯，我算是看明白了。从头到尾，你都只想着你自己！你怕我哥来闹，影响你的名声！现在，你怕我拿回了家产，会引来更多的麻烦，给你丢人！」
我的话像一把刀，狠狠地戳穿了他那层「体面人」的伪装。
他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力气大得像是要捏碎我的骨头。
「你疯了！」他低吼道，眼神里满是狠戾，「陈柔，我最后警告你一次，把东西给我！别逼我动手！」
我看着他狰狞的面孔，那张我曾经深爱的，以为可以托付一生的脸，此刻却让我感到无比的恶心。
我用力甩开他的手，心脏因为愤怒和失望而剧烈地跳动着。
「周明凯，我们离婚吧。」
4
「离婚？」
周明凯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愣了一秒，随即嗤笑出声：「陈柔，你脑子坏掉了？离婚？你离开我，你有什么？你别忘了，你现在住的房子，开的车子，哪一样不是我的？」
他的话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让我瞬间清醒。
是啊，我有什么？
结婚这几年，我为了照顾家庭，为了帮我爸打理公司，辞去了自己原本前途大好的工作。
我的嫁妆，我婚前的存款，大部分都陆陆续续填了我哥那个无底洞。
我名下，没有任何财产。
如果我现在离婚，我真的会净身出户。
看着我苍白的脸色，周明凯脸上的嘲讽更深了。
「想明白了？」他整理了一下自己被我弄皱的衣领，恢复了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别闹了，跟我回家。这些东西，我会找最好的律师来处理，保证给你一个满意的结果。但是，前提是，你必须听我的。」
他朝我伸出手，似乎笃定了我不敢反抗。
我看着他，忽然笑了。
「周明凯，你是不是觉得，我没你就活不了了？」
我慢慢地，将文件袋里的东西一样一样收好，拉上拉链，紧紧抱在怀里。
「你说的对，我现在是没什么。房子是你的，车子是你的。」我抬起眼，直视着他，一字一句地说，「但是，从今天起，这些属于我父亲的东西，就是我的底气。我不会再让你，让我哥，让我妈，任何人，来摆布我的人生。」
我说完，不再看他，转身就走。
「陈柔！你给我站住！」周明凯在身后怒吼。
我没有回头。
走出银行的大门，刺眼的阳光照在我的脸上。我眯起眼睛，泪水却无法控制地滑落。
我没有家了。
那个生我养我的家，回不去了。那个我以为可以停泊一生的港湾，也碎了。
我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手机响了，是陈志强的电话。
我按了静音，任由它在包里震动。
没过多久，周明凯的电话也打了进来。
我同样没有理会。
最后，是我妈。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小柔啊！你快回来吧！」我妈的声音充满了惊恐和哭泣，「你哥……你哥他疯了！他找人撬了你爸书房的锁，把里面砸了个稀巴烂！他还说……他还说要是你不把钥匙和卡交出来，他就要去你家，去明凯的医院闹！」
我的心猛地一沉。
「他还说，他要拉着我们一起死！小柔，你快回来劝劝他啊！」
我握着手机，手脚冰凉。
陈志强，他已经彻底疯了。他竟然用这种自杀式的方式来威胁我。
我能想象，如果他真的去医院闹，以周明凯那么爱惜羽毛的性格，他会把我撕了。
我该怎么办？
把东西交出去，任由他们摆布，回到过去那种被吸血、被轻视的生活里？
不！
我绝不！
我爸用他的生命为我铺好的路，我怎么能亲手毁掉它！
一个念头，像闪电一样划过我的脑海。
那个U盘。
保险柜里，除了文件和录音笔，还有一个U盘。我当时太过激动，完全忽略了它。
我找了一家最近的网吧，开了个包间。
将U盘插入电脑，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U盘里只有一个视频文件。
我点开它。
屏幕上出现的，是我爸书房的画面。拍摄角度很隐蔽，像是藏在书架的某个角落。
画面里，我爸坐在书桌前，面容憔悴。
那是他还没去医院前。
视频开始了。
门口，周明凯走了进来。
他笑着对我爸说：「爸，您找我？」
我爸看着他，声音沙哑：「明凯，小柔……是个好孩子。我把她交给你，你以后一定要好好对她。」
周明凯脸上的笑容淡了些：「爸，您放心，我当然会好好对小柔。只是……志强那边，您真的想好了？把所有东西都给他，他那种人，守得住吗？到时候，还不是要来拖累我们。」
我爸叹了口气：「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我只希望，你们以后能离他远一点，过好自己的日子。」
「过好自己的日子？」周明凯忽然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我不曾见过的阴冷和算计。
「爸，您是不是太天真了？只要陈柔还是您女儿，她就不可能跟陈志强撇清关系。除非……」
他顿了顿，身体微微前倾，盯着我爸，一字一句地说：
「除非，您彻底断了陈柔的念想，也断了陈志强的后路。」
「他们是亲兄妹，还有她妈妈在，怎么断的掉联系？」我爸不明白。
周明凯冷静道：「好断的。您立一个遗嘱，把所有的东西都留给志强，但是在遗嘱里写明，这些财产，陈柔以及她的配偶，终身不得以任何形式染指或提供担保。这样，小柔知道你不爱她，这个家已经回不去了，她就会断亲。陈志强以后走投无路，也找不到我们头上。」
我爸震惊地看着他：「明凯，你……你怎么能让我伤害她！小柔是你的妻子！」
「正因为她是我妻子，我才要为我们的将来考虑！」周明凯的脸色沉了下来。
「爸，我实话跟您说，我已经受够了你们家这个烂摊子了！我娶陈柔，是因为她学历好，单纯善良，不是为了娶一个扶哥魔，背上一个无底洞！您要是不这么做，那对不起，这个婚，我离定了！」
视频到这里，画面猛地一晃。
我爸捂着胸口，痛苦地倒了下去。
而周明凯，就站在那里，冷漠地看着，足足过了十几秒，才慢悠悠地拿出手机，拨打了120。
我的血液，在这一刻，彻底凝固了。
原来，压垮我爸的最后一根稻草，不是陈志强，而是我最信任的枕边人！
是他，气倒了我的父亲！
也是他故意延误他的救治时间……
巨大的悲痛和愤怒像火山一样在我胸中爆发，我几乎要将牙齿咬碎。
我死死地盯着屏幕上周明凯那张伪善的脸，指甲深深地掐进肉里。
是时候了。
该让这场闹剧，落下帷幕了。
我站起身，走出网吧，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是李律师吗？我是陈柔，我父亲是陈建国。我决定了，我要起诉我哥哥陈志强，还有……我的丈夫，周明凯。」
我将u盘的内容拷贝下来，上传云端也发给我最好的朋友。如果我在抗争途中遭遇不测，这份u盘内容就帮我曝光到网上。
草菅人命的周明凯不配为医生。
我哥那样的人渣也该得到报复。
他们都逃不掉。
5
李律师是我爸生前最信任的法律顾问，一个年近五十，精明干练的女人。
我在她的律所里，将所有的事情和盘托出，包括保险柜里的文件、录音，以及那个致命的U盘。
她越听，脸色越凝重。当她看完那个视频后，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长长地叹了口气。
「陈小姐，节哀。」她看着我，眼神里带着同情和敬佩，「你父亲，是一位真正伟大的父亲。他为你铺好了一条反击的路。」
「李律师，我现在该怎么做？」我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抖。
「别急。」李律师重新戴上眼镜，目光恢复了冷静和锐利，「我们一步一步来。首先，是股权。这份转让协议具有法律效力，从现在起，你就是公司最大的股东。明天，我会陪你一起去公司，召开股东大会，宣布这件事。」
「其次，是你哥哥陈志强。」她顿了顿，「他以胁迫手段逼迫你父亲立下不公平的遗嘱，我们可以以此为由，向法院申请遗嘱无效。你父亲留下的那两百万，加上他名下的房产和铺面，我们需要重新进行遗产分割。」
「最后，」李律师的眼神冷了下来，「是你的丈夫，周明凯。这段视频，虽然不能直接定性为故意杀人，但足以证明他在你父亲病危时延误救治，并且存在精神胁迫。这在离婚诉讼中，将成为对你最有利的证据。他不仅是过错方，而且他婚前的那些言论，已经构成了情感欺骗。我们可以主张，让他对你进行精神损害赔偿。」
听完李律师条理清晰的分析，我混乱的心绪终于安定下来。
我握紧拳头：「好，我一切都听您的安排。」
从律所出来，天已经黑了。
我找了一家酒店住下，手机里有几十个未接来电，来自周明凯、陈志强和我妈。
我看着那些名字，心中再无波澜。
第二天一早，我换上一身干练的黑色西装，和李律师一起，出现在了我爸公司的门口。
公司的几个老股东都认识我，看到我，纷纷上来表示慰问。
「小柔啊，节哀顺变。」
「以后公司怎么办啊？志强那个样子，我们可信不过啊。」
我对着他们微微一笑：「各位叔叔伯伯，请大家去会议室，我今天有重要的事情要宣布。」
会议室里，当我拿出股权转让协议，李律师宣布我成为公司新的最大股东时，整个房间都安静了。
所有人都用震惊的目光看着我。
片刻之后，爆发出了一阵压抑的欢呼和掌声。
「太好了！有小柔在，公司就有救了！」
「我就说嘛，老陈最疼的就是女儿，怎么可能把公司交给那个败家子！」
看着大家信任的眼神，我多日来的委屈和压力，在这一刻得到了些许慰藉。
正当我们商讨公司接下来的发展时，会议室的门被「砰」的一声撞开。
陈志强带着我妈，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
「陈柔！你这个贱人！你把爸的东西藏到哪里去了！」他一看到我，就红着眼扑了过来。
李律师身边的助理眼疾手快地拦住了他。
「陈志强先生，请你冷静一点。」李律师站起身，冷冷地看着他，「这里是公司会议室，请你不要在这里闹事。」
「闹事？我告诉你，这家公司是我的！你们算什么东西！」陈志强指着我的鼻子破口大骂，「陈柔，你偷了爸的钥匙，把爸留给我的钱都转走了！你快把钱还给我！」
我妈也在一旁哭哭啼啼地帮腔：「小柔，你怎么能这么对你哥？那些钱是你哥的救命钱啊！你快拿出来吧，算妈求你了！」
我看着他们丑陋的嘴脸，只觉得可笑。
我站起身，走到他们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陈志强。
「哥，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我扬了扬手里的股权协议复印件，「这家公司，现在是我的。你，已经没有资格站在这里了。」
陈志强愣住了，他抢过那份文件，看到上面的内容和签名，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不……不可能！这是假的！这是你伪造的！」他疯狂地嘶吼着，就要把文件撕掉。
「这份协议已经在公证处备过案了。」我冷冷地打断他，「你撕了也没用。」
「至于你说的钱，」我拿出那张银行卡，「爸确实给我留了两百万，但这是他赠予我的，跟你没有半点关系。哦，对了，还有你逼迫爸爸立遗嘱的录音，我也已经交给了律师。很快，你就会收到法院的传票。」
陈志强的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又看看我妈。
我妈也吓傻了，她抓住我的胳膊，哀求道：「小柔，你不能告你哥啊！他是你亲哥哥！你把他告了，他这辈子就毁了！」
「毁了？」我甩开她的手，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妈，在他逼死爸爸的时候，在他把家里砸个稀巴烂来威胁我的时候，你怎么不说他会毁了？现在，你来求我了？」
「我告诉你，晚了！」
我的决绝，让陈志强彻底陷入了疯狂。
他像一头发怒的公牛，猛地推开我妈，嘶吼着朝我冲来：「我杀了你这个贱人！」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再次被推开。
周明凯穿着一身白大褂，行色匆匆地走了进来。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医院的保安。
他一进来，就看到眼前这混乱的一幕，眉头紧紧皱起。
「都在干什么！」他厉声喝道。
我妈像是看到了救星，哭着扑过去：「明凯！你快管管小柔！她要告你大哥，她要让你大哥去坐牢啊！」
6
周明凯的出现，在我的意料之中。陈志强肯定去医院闹了，他为了自己的名声，必然会赶过来处理。
他走到我面前，压低了声音，语气里满是压抑的怒火：「陈柔，你到底想干什么？非要把事情闹得这么难看吗？」
我看着他，觉得无比讽刺。
「难看？周明凯，你现在觉得难看了？你教唆我爸逼我断亲，眼睁睁看着他病发倒下的时候，你怎么不觉得难看？」
我的话，像一颗炸弹，在会议室里炸响。
所有人都惊愕地看着我们。
周明凯的脸色瞬间煞白，他眼神里闪过一丝惊慌，随即强作镇定：「你胡说八道些什么！爸明明是心脏病突发……」
「是吗？」我冷笑一声，拿出手机，点开了一段视频。
那是我用手机翻拍的U盘里的关键片段。
我把它举到周明凯的面前，也举到所有人的面前。
画面很小，但声音异常清晰。
「爸，我实话跟您说，我已经受够了你们家这个烂摊子了！您要是不这么做，那对不起，这个婚，我离定了！」
视频里，周明凯冰冷无情的声音，和他此刻惊慌失措的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画面最后，是我爸痛苦倒下的身影，和他冷漠旁观的画面。
会议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用一种鄙夷、愤怒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周明凯。
我妈瘫软在地，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陈志强也呆住了，他大概也没想到，自己竟然被这个妹夫当枪使了。
周明凯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怨毒和恐惧。
「陈柔……你……」
「周明凯，」我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我要跟你离婚。并且，我要告你，遗弃罪。」
李律师适时地站了出来，对着面如死灰的周明凯说：「周先生，根据我国刑法，对于年老、年幼、患病或者其他没有独立生活能力的人，负有扶养义务而拒绝扶养，情节恶劣的，构成遗弃罪。陈建国先生病发时，你作为他的女婿，并且是唯一的在场医护人员，非但没有及时施救，反而故意拖延，性质极其恶劣。这段视频，就是最好的证据。」
周明凯彻底崩溃了。
他是个把名誉看得比命还重的人。他可以忍受没钱，但绝不能忍受身败名裂。
「不……不是的……我没有……」他语无伦次地辩解着，「我当时只是吓傻了……对，我吓傻了……」
没有人相信他的鬼话。
他带来的那两个保安，也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他，默默地退到了一边。
「周明凯，」我走到他面前，看着他狼狈的样子，心里没有一丝快感，只有无尽的悲凉，「你为了你的体面，算计我，算计我爸，甚至间接害死了他。现在，我就要让你尝尝，失去一切体面的滋味。」
我说完，不再看他，转身对着公司的股东们深深鞠了一躬。
「各位叔叔伯伯，家里的闹剧让大家见笑了。从今天起，我会正式接管公司。请大家相信我，我一定不会辜负我爸的期望，带领公司走出困境。」
股东们回过神来，爆发出比刚才更热烈的掌声。
这场闹剧，以我的完胜告终。
陈志强被保安「请」了出去，他走的时候，失魂落魄，像一只斗败的公鸡。
我妈被几个亲戚扶着，她看着我，眼神复杂，有愧疚，有恐惧，却唯独没有了以往的理直气壮。
而周明凯，他像一尊雕像一样，僵在原地，直到李律师将一纸离婚协议和律师函拍在他面前。
7
接下来的日子，我全身心地投入到公司的工作中。
我爸留下的公司，其实是个烂摊子。内部管理混乱，外部订单流失严重。陈志强这些年，就像一只蛀虫，早就把公司的根基蛀空了大半。
但我没有退缩。
我爸把公司交给我，是信任，是托付。我不能让他失望。
我开始大刀阔斧地改革，辞退那些混日子的亲戚，提拔有能力的年轻人，重新梳理业务流程，亲自带着团队去跑客户。
那段时间，我每天只睡四五个小时，忙得像个陀螺。
很累，但也很充实。
每当夜深人静，我一个人坐在我爸曾经的办公室里，看着窗外的城市夜景，我都会感觉，他就在我身边，微笑着看着我，给我力量。
官司的进展很顺利。
陈志强在录音和人证面前，无法抵赖。法院最终判定，他以胁迫手段干涉遗嘱订立，原遗嘱无效。
父亲名下的房产和铺面，进行了重新分割。根据法律，我妈作为配偶先分得一半，剩下的一半，由我、我妈、我哥三人平分。
陈志强虽然分到了一部分，但远远不够偿还他的高利贷。他卖掉了分到的房产，从此消失在了我们的生活中。
听说，他去了外地，过得并不好。
而周明凯，他的下场更惨。
那段视频在亲戚圈子里传开后，很快就传到了他们医院。医院方面迫于舆论压力，对他进行了停职调查。
他「见死不救」的丑闻，让他身败名裂。曾经巴结他的同事，对他避之不及。他苦心经营多年的「青年才俊」、「主任医师」的光环，一夜之间，摔得粉碎。
在离婚官司上，他成了过错方，不仅要分一半的夫妻共同财产给我，还要支付一笔不菲的精神损害赔償。
他从一个天之骄子，跌落泥潭。
签完离婚协议那天，他在法院门口拦住了我。
他瘦了很多，眼窝深陷，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意气风发。
「小柔，」他声音沙哑地看着我，「我们……真的不能回到过去了吗？」
我平静地看着他：「周明凯，从你眼睁睁看着我爸倒下那一刻起，我们之间，就只剩下恨了。」
我绕过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阳光下，我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我终于，彻底告别了那段不堪的过去。
8
一年后。
公司在我的带领下，逐渐走上了正轨，业绩蒸蒸日上。
我把老房子重新装修了一下，但没有把我妈接过来一起住。
我不能原谅她对我和哥哥偏颇的爱。
但我按照赡养义务给她请了保姆，照顾她的一日三餐。
她老了很多，头发白了大半，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强势。每天种种花，养养鱼，偶尔会看着我爸的遗像，默默地流泪。
这是她该得的，种花得花，种豆得豆。
不用心浇灌，怎么会让爱生根发芽。
我爸爸教了她一辈子，但她始终都没有学会公平得对待两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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