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雄宝殿内，鎏金佛像在氤氲香烟中若隐若现，檀香混着烛火的暖意，
漫过每一寸朱红梁柱。陈建国穿着洗得发白的灰布义工服，腰间系着褪色的蓝布围裙，
正踮着脚够佛像底座的转角。他右手攥着半干的抹布，左手轻轻扶着汉白玉基座，
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殿内的寂静。抹布在底座缝隙处反复擦拭，留下一道道湿润的痕迹，
他嘴里念念有词：“多擦一会儿，离佛就近一点，修行才够诚心。”话音落时，
他低头瞥了眼脚边翻开的佛经，泛黄的纸页上，用蓝黑钢笔写着一行小字：“唯有寺内义工，
方是真修行”，那是他三个月前刚来时，老居士送他的话。
殿门口忽然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伴着幼儿撕心裂肺的哭闹。陈建国抬头望去，
只见一个穿米白色外套的宝妈抱着孩子来回徘徊，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
贴在泛红的脸颊上。她一只手紧紧托着孩子的屁股，另一只手不停地轻拍孩子后背，
眼神慌乱地在殿内扫来扫去，像是在寻找什么，又带着几分迟疑。陈建国眉头微微一皱，
放下抹布拍了拍手上的灰，快步走了过去。他语气带着几分 “护佛地” 的认真，
声音压得不算高，却透着不容置疑的严肃：“施主，这里是佛前，孩子哭闹会扰了清净，
您还是去殿外吧。”宝妈闻言，抱着孩子的手紧了紧，眼眶瞬间红了，
声音带着哭腔：“我…… 我知道这里不该吵闹，可孩子感冒了，刚才在外面吹了风，
哭得更厉害。我就想找个角落喂几分钟奶，让他安静下来，
不会打扰到别人的……” 她说着，眼泪已经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孩子的小外套上。
就在这时，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传来。
穿浅青色义工服的小慧提着印着 “便民服务” 的蓝色箱子走了过来，
她一眼就看出了宝妈的窘迫，立刻上前轻轻扶住宝妈的胳膊，笑着说：“大姐，您跟我来，
休息室有暖灯，还能给孩子冲点温水。” 说着，她扶着宝妈往殿侧的休息室走，
路过陈建国时，脚步顿了顿。小慧看着他紧绷的脸色，轻声说：“陈哥，佛要度人，
不是拒人。我们来寺庙做义工，是为了修心，
不是守着‘佛地’的规矩把人往外推 —— 心离佛近，在哪儿都近；心离佛远，
就算天天守着大殿，也还是远。”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颗小石子，落在陈建国的心湖里，
泛起圈圈涟漪。陈建国愣在原地，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
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刚才擦得锃亮的佛像底座，汉白玉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他忽然想起上周跟老居士的争论，当时他指着佛经上的话问：“您总说‘修行要向内求’，
可不在佛前做义工、不诵经擦佛，怎么能离佛近？”老居士当时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没反驳他，只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下次帮人时，摸摸自己的心跳，或许能找到答案。
” 那时他没明白，只觉得老居士是在打哑谜，可现在，他的心跳好像真的比平时快了几分，
心里也乱糟糟的，像是有什么东西要冒出来。半小时后，休息室的门开了。
宝妈抱着已经安静下来的孩子走出来，孩子闭着眼睛，小嘴巴还微微动着，
脸上带着满足的笑意。宝妈看到站在殿门口的陈建国，脚步停了下来，
从包里拿出一块包装精致的饼干，递到他面前：“师傅，刚才谢谢你同事啊，
她不仅给孩子冲了温水，还帮我找了薄毯子。她让我知道，佛是暖的，不是冷的，
你们这些做义工的，也跟佛一样好。”陈建国迟疑着接过饼干，指尖触到包装纸，
传来一丝温热的触感 —— 那是宝妈放在怀里捂热的。这暖意顺着指尖蔓延到心里，
比他过去三个月在佛前诵经时感受到的 “安心” 更实在，更真切。他捏着饼干站在原地，
看着宝妈抱着孩子慢慢走远，忽然想起上个月儿子小宇来寺庙看他的场景。
当时小宇哭着拽着他的衣角说：“爸爸，你总来佛的地方，都不陪我玩，你是不是更喜欢佛，
不喜欢我了？” 他当时还蹲下来跟小宇说：“爸爸是在修行，等修好了，
就能更好地陪小宇了。”可现在，他心里第一次泛起一个从未有过的疑惑：难道佛不在家里？
不在小宇的笑脸上？不在刚才宝妈感激的眼神里？殿内的香烟还在袅袅升起，佛像依旧慈祥。
陈建国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饼干，又看了看脚边的佛经，忽然伸手把那行 “唯有寺内义工，
方是真修行” 的字轻轻划掉，在旁边写下了新的一句话：“心有善念，
处处是佛；手有助人，时时修行。”写完时，他感觉心里的某个角落忽然亮了起来，
比殿内的烛火更暖，比佛像的鎏金更亮。二晨光刚漫过小区楼顶的太阳能板，
在楼道里洒下细碎的光斑。陈建国扛着两桶沉甸甸的直饮水，
肩膀被水桶的塑料提手勒出一道浅红的印子，脚步比往常沉了不少。他每上一级台阶，
桶里的水就轻轻晃一下，发出细碎的 “哗啦” 声，像是在叩击他的心思。
昨天在寺庙帮香客拎功德箱时，他还在心里默念 “多做一件事，离佛又近一点”，
可今天扛着李爷爷订的直饮水，
心里却泛起一种不一样的感觉 —— 没有刻意的 “求近”，只有沉甸甸的踏实。
三楼的防盗门 “吱呀” 一声开了，李爷爷拄着拐杖站在门口，脸上堆着笑，
皱纹里都透着暖意：“建国啊，可把你盼来了！快进来歇会儿，我这老骨头，昨天想自己扛，
刚提起来就腿疼。”他伸手接过水桶，虽然动作慢，却坚持要自己拎进厨房，“对了，
昨天你帮我买的止疼药太管用了，晚上终于睡了个安稳觉。你说你，以前总往寺庙跑，
现在天天帮我这老头扛水、买药，这不比在佛前擦桌子差呀？”陈建国跟着走进屋，
下意识地反驳：“可…… 寺庙是正经的佛地，在那儿做事才是往佛身边凑，
这里就是普通的家里，不一样的……” 他话说到一半，看见李爷爷端着一杯热茶走过来，
杯口冒着白气，茶香混着屋里的烟火气，让他忽然没了底气。李爷爷把茶杯递到他手里，
拉着他坐在沙发上，慢悠悠地说：“我年轻的时候也跟你一样，觉得只有进了寺庙、磕了头，
才算离佛近。后来我老伴得了重病，躺在床上不能动，我天天守着她，喂饭、擦身、翻身子，
一天都没落下。有天夜里她醒了，拉着我的手说‘你这心啊，比在佛前磕多少个头都诚’。
从那以后我就明白了，佛不在哪个特定的地方，在人的心里。我没去寺庙烧高香，
可我守着善心，尽着做丈夫的本分，心里踏实得很，这不就是离佛近了？学佛是修心，
不是修‘去哪个地方’啊。”陈建国捧着热茶，指尖被热气烫得微微发麻，
暖意却顺着掌心慢慢往心里钻。他看着杯里晃动的茶水，
想起在寺庙里擦佛像时的执念 —— 那时总觉得只有把佛像擦得锃亮、在佛前待得够久，
才算修行，却从没留意过身边人的难处。李爷爷的话像一把钥匙，
轻轻打开了他心里的一扇门。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
小宇背着卡通书包跑了进来，手里举着一张画，兴奋地喊：“爸爸！李爷爷！
你们看我画的画！” 他把画递到陈建国面前，
纸上用蜡笔涂得五颜六色：左边画着一个高个子男人扛着水桶，
旁边是拄拐杖的老爷爷；右边画着一个女人提着菜篮，递给邻居一袋菜。
最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 “善心” 两个字，还画了个大大的爱心。“爸爸，
这是你帮李爷爷扛水，还有妈妈帮隔壁王奶奶送菜！今天老师教我们‘善心’，
说帮助别人就是有善心。” 小宇仰着小脸，眼睛亮晶晶的，“爸爸，
善心是不是就是佛说的‘好东西’？有了善心，是不是就能像你以前说的，离佛近一点？
”陈建国接过画，指尖拂过纸上稚嫩的笔迹，心里忽然亮堂起来。他想起在寺庙里，
小慧说 “心离佛近，在哪儿都近”，想起宝妈说 “佛是暖的”，
现在又听李爷爷说 “佛在心里”，再看着小宇眼里纯粹的光，
终于彻底明白了 —— 以前总想着 “去佛地寻佛”，却忘了佛就在身边的烟火气里，
在帮人时的踏实里，在孩子纯粹的善心里。他摸了摸小宇的头，
声音比平时温柔了许多：“对，善心就是最好的‘近佛’。只要心里装着别人，
在哪儿都是修行，在哪儿都离佛近。”小宇听了，
高兴地跳起来：“那我以后也要帮同学拿书包、帮奶奶择菜，我也要离佛近一点！
”李爷爷在旁边笑着点头，陈建国看着眼前的一老一小，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热茶，
的 “近佛感” 比在寺庙里诵经时更真切、更温暖 —— 原来佛从不是遥不可及的偶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