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民国十七年的深冬,金陵城被一场罕见的大雪裹得严严实实。秦淮河的画舫停了航,
夫子庙的灯笼蒙着雪霜,连平日里喧闹的朱雀大街,
都只剩扫雪的竹帚划过青石板的“沙沙”声。林砚裹紧了驼色的羊毛大衣,
提着一只沉甸甸的皮箱,站在下关火车站的月台上,呼出的白气瞬间消散在凛冽的风里。
他刚从法国马赛港乘船回来,三十天的航程里,海面上的风浪没少让他晕船,
可一踏上金陵的土地,鼻尖萦绕着雪后特有的、混着松针与煤炉烟火的气息,
心口那点旅途的疲惫竟悄悄散了。三年前他离开时,
还是个揣着画板、满脑子都是印象派光影的毛头小子,如今西装口袋里揣着金陵大学的聘书,
头衔是西洋画科的副教授——这职位是他在巴黎国立高等美术学院的导师推荐信换来的,
可他心里清楚,比起在课堂上教学生调颜料,他更想找一处能让心沉下来的地方,
好好画几笔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林先生,您要去栖霞山?
”车夫老张赶着一辆胶皮马车过来,车辕上挂着的铜铃叮当作响。
林砚是昨天托客栈掌柜订的车,特意嘱咐要找熟悉山路的车夫。老张把皮箱搬上车厢,
拍了拍车座上的棉垫:“这雪下了三天三夜,山里路不好走,得走慢些,您坐稳喽。
”马车碾过积雪,留下两道深深的辙印。林砚掀开车帘一角,
看着窗外的景致一点点变了模样——城里的青砖灰瓦渐渐变成了郊外的田埂,
田埂又变成了覆雪的树林,光秃秃的杨树枝桠上积着雪,像水墨画里淡墨勾勒的线条。
风从车帘缝隙钻进来,带着山里特有的清冽,他忽然想起在巴黎蒙马特高地的日子,
那里的风总是混着咖啡香和街头艺人的手风琴声,和这里的风,是截然不同的味道。
马车走了近两个时辰,太阳渐渐西斜,把天边的云染成了淡粉色。老张勒住马绳,
指着前方一道覆雪的山弯:“林先生,过了这道弯,就进栖霞山的地界了,再走半个时辰,
就能到山腰的客栈。”林砚正想应声,
忽然听见一阵笛声——不是戏班子里那种热闹的唢呐笛,也不是街头艺人吹的俗艳调子,
那笛声清冽得像山涧里刚融的泉水,裹着雪的凉意,又带着点说不出的温柔,
断断续续地飘在风里,绕着耳边打转。“这是谁在吹笛?”林砚忍不住问。老张挠了挠头,
呵着白气说:“许是沈姑娘吧。这山里就她一个年轻姑娘住,在深处的竹屋里,
听说是个画画的,平日里不怎么下山,就爱对着山和雪吹笛。”林砚的心忽然动了。
他让老张停下车,提着画板就往笛声传来的方向走。雪没到脚踝,每走一步都要陷下去半寸,
棉鞋很快就被雪渗湿,冻得脚尖发麻,可那笛声像有魔力似的,牵着他一步步往前。
转过一道陡峭的山弯时,眼前的景象让他猛地顿住——陡坡上立着一间竹屋,
竹墙被雪衬得愈发显青,屋顶铺着厚厚的雪,像盖了一层棉絮。屋前的小院用竹篱笆围着,
篱笆里栽着三株老梅,树干粗壮得要两人合抱,枝桠斜斜地伸向天空,雪压在枝头,
却有几点艳红从雪隙里探出来,像不小心滴在白宣纸上的朱砂,艳得扎眼。
竹屋前的石凳上坐着个年轻女子,穿一件月白色的素面旗袍,领口和袖口滚着细细的银线,
外罩一件银狐坎肩,狐狸毛蓬松地裹着她的肩膀,衬得她脖颈愈发纤细。
她乌黑的头发松松挽在脑后,一支羊脂玉簪斜插着,玉簪的尾端坠着一颗小小的珍珠,
随着她吹笛的动作轻轻晃动。她手里握着一支玉笛,笛身是温润的乳白色,
笛孔旁刻着细小的“清辞”二字。她吹笛时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
指尖冻得泛着微红,却浑然不觉,
目光落在远处的雪山尖上——那里的雪在夕阳下泛着淡金色的光,像撒了一层碎金。
笛声从她唇间溢出,调子是一首不知名的古曲,时而像雪落的轻响,
时而像风过梅枝的簌簌声,明明是清冷的调子,却让人觉得心里软软的,像被温水浸过。
林砚看得有些出神,手里的画板差点掉在雪地里。他不是没见过美人,在巴黎时,
蒙马特的街头有不少愿意当模特的姑娘,她们热情又奔放,穿着鲜艳的裙子,
笑着给他递红酒。可眼前的女子,像极了他在故宫博物院见过的宋代工笔画,
眉眼间带着股疏离的静气,一举一动都透着“雅”字,让人不敢轻易惊扰。他看得太入神,
脚下忽然踩滑,积雪顺着陡坡簌簌滚落,“哗啦”一声响。石凳上的女子闻声回头,
目光与他撞上的瞬间,林砚竟忘了说话。那是一双极清的眼睛,眼型是江南女子特有的杏眼,
眼尾微微上挑,却没有半分媚态,瞳孔像盛着山间的泉水,又像映着头顶的云,
明明带着几分警惕,却让人觉得温和,像雪后初晴的太阳,不刺眼,却暖得人心里发颤。
“先生是迷路了?”她先开了口,声音和笛声一样清润,带着点江南口音,轻轻软软的,
像羽毛拂过心尖。她把玉笛横握在手里,站起身时,旗袍的下摆轻轻扫过石凳上的积雪,
落下一小片雪沫。林砚这才回过神,忙拂了拂肩上的雪,拱手道:“在下林砚,
受聘于金陵大学教授西洋画,想来山中寻一处清静画室,不慎扰了姑娘雅兴,还望海涵。
”他说话时有些紧张,
指尖下意识地攥紧了画板的背带——他怕自己的唐突会让这山间的“画”碎了。
女子微微颔首,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像梅枝上刚融的雪:“沈清辞。
这竹屋是家师苏曼卿留下的,院子大,东侧还有间空着的耳房,先生若不嫌弃,
可暂且在此落脚,总比住山腰的客栈清静。”苏曼卿?林砚心里一惊。他在巴黎时,
曾在一位华人收藏家的书房里见过苏曼卿的工笔山水,
那幅《秋江待渡图》笔触细腻得能看清水波的纹路,配色清雅得像雨后的青山,
当时他还感叹,国内竟有如此功力的女画家。没想到,眼前这位姑娘竟是苏曼卿的弟子。
“多谢沈姑娘成全,”林砚连忙道谢,“我会付房租,平日里也不会打扰姑娘,
只求一处能画画的地方。”沈清辞摇了摇头,转身推开竹屋的门:“师父在世时说,
同道中人当互相照拂。先生随我来,看看那间耳房合不合心意。”竹屋的门槛上积着薄雪,
沈清辞弯腰扫雪时,林砚看见她旗袍下摆的侧面开着一道暗缝,
走动时能看见一小截白皙的小腿——不是城里姑娘穿的西式旗袍那样夸张的高开叉,
是恰到好处的分寸,透着旧式女子的端庄。屋里烧着炭火盆,暖意扑面而来,
空气中飘着淡淡的墨香和檀香。正屋的墙上挂着一幅苏曼卿的《寒江独钓图》,
画里的江面结着薄冰,一个渔翁坐在船头,蓑衣上积着雪,
笔触细得能看清渔翁睫毛上的霜花。东侧的耳房不大,却收拾得干净,
靠窗的位置有一张旧木桌,阳光透过糊着棉纸的窗户照进来,在桌上投下淡淡的光斑。
“这里原本是师父的储物间,我收拾出来了,”沈清辞指着墙角的木箱,“里面有被褥,
都是晒过的,先生不嫌弃就好。窗外就是那三株老梅,画画时也能看看景致。
”林砚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寒风裹着梅香钻进来,清得沁人心脾。
他看着窗外雪地里的梅枝,忽然觉得,这趟山里的路,没白走。那天晚上,
沈清辞煮了一锅红薯粥。陶锅放在炭火盆上,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红薯的甜香飘满了屋子。
两人坐在矮桌旁,就着一碟腌萝卜干喝粥,沈清辞话不多,大多时候是林砚在说,
说巴黎的埃菲尔铁塔,说卢浮宫里的《蒙娜丽莎》,说他在塞纳河边画画时遇到的流浪猫。
沈清辞听得认真,偶尔会问一句:“西洋画真的只用油彩和画布吗?不用宣纸和墨?
”林砚点头,忽然想起自己的画板还在马车上,忙说:“明天我让车夫把我的画具送上来,
下次画给你看。”沈清辞笑了笑,给他添了一勺粥:“好。师父以前总说,画无中西之分,
能画出心里的东西,就是好画。”夜里,林砚躺在耳房的木床上,盖着晒过的厚棉被,
听着窗外风吹梅枝的“簌簌”声,竟一夜无梦。他很久没有睡得这么安稳了,在巴黎时,
公寓楼下的酒吧夜夜喧闹,画稿被退回来的挫败感、思念家乡的愁绪,总让他辗转难眠。
可在这里,山里的静像一张温柔的网,把他裹在里面,连梦都是暖的。第二天一早,
老张把画具送了上来,除了画板、油彩和画布,
还有一架林砚特意从法国带回来的旧钢琴——那是他用第一个月的薪水买的,
琴身是深棕色的胡桃木,琴键有些泛黄,却依旧能弹出清亮的声音。沈清辞看见钢琴时,
眼睛亮了亮:“我只在金陵大戏院见过一次钢琴,没想到先生会把它搬到山里来。
”“我母亲以前是教钢琴的,”林砚摸着琴键,声音软了些,“她走后,
我就把这架琴带在身边,像她还在我身边一样。”沈清辞没再说话,
只是帮着他把钢琴挪到窗边,阳光照在琴身上,泛着淡淡的光。那天下午,
林砚在木桌上支起画布,调了些淡蓝色的油彩,开始画窗外的老梅。他用印象派的笔触,
把雪的白、梅的红、天的蓝混在一起,色彩浓烈却不刺眼。沈清辞坐在他旁边的石凳上,
手里拿着一支毛笔,在宣纸上勾勒梅枝的轮廓,她画得慢,一笔一画都透着耐心,
墨色浓淡相宜,梅枝的风骨在她笔下渐渐显出来。风从院子里吹过,带着梅香,
林砚看着沈清辞垂眼画画的样子,忽然觉得,这画面比他笔下的油画还要美。
他忍不住拿起一支炭笔,在速写本上画下她的侧影——她的下颌线很柔和,睫毛很长,
玉簪上的珍珠在阳光下闪着微光,连握笔的姿势都透着股优雅。“先生在画什么?
”沈清辞忽然抬头,目光落在他的速写本上。林砚愣了一下,
有些不好意思地把本子递过去:“画得不好,只是觉得这景致难得。”沈清辞接过本子,
细细看着,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先生把我的睫毛画得太长了,不过,很像。
”她把本子还给他时,指尖不经意碰到他的手,两人都顿了一下,她的指尖冰凉,
像雪地里的玉,林砚的手却因为握了太久炭笔,有些发烫。沈清辞很快收回手,
低下头继续画画,耳尖却悄悄红了。从那以后,两人的日子就有了默契。每天早上,
沈清辞会先起来煮粥,有时是红薯粥,有时是小米粥,偶尔会从山里采些野菌,
炖一锅鲜美的汤。林砚起来后,会先弹半小时钢琴,琴声清亮,伴着山间的鸟鸣,飘得很远。
吃过早饭,林砚就支起画布画画,沈清辞则在院子里的石桌上写生,两人偶尔会交流几句,
他教她用西洋画的光影技巧表现雪的层次感,她教他用毛笔的侧锋勾勒梅枝的苍劲,
阳光从东边移到西边,日子静得像一碗温吞的茶。有一次,林砚画到一半,
发现红色的油彩用完了。他正发愁,沈清辞忽然从屋里拿出一个小瓷瓶,
倒出一些暗红色的粉末:“这是师父以前用的胭脂虫红,泡在酒精里就能当颜料用,
颜色比西洋画的红更沉些,你试试。”林砚按照她说的方法,把粉末泡在酒精里,
调出来的红色果然温润,像老梅的花瓣,带着点岁月的沉淀。他用这颜色画梅,
画出来的梅竟有了几分工笔画的韵味。“真好看,”沈清辞站在他身后,看着画布,
“原来中西画的颜色,也能合在一起。”林砚看着她眼里的光,
忽然说:“下次我教你画油画吧,用这种胭脂虫红,画你喜欢的山月。”沈清辞点头,
眼里的笑意像化开的雪:“好。那我教你吹笛,用这支玉笛,吹师父教我的《梅花引》。
”那天晚上,林砚真的教沈清辞画油画。他握着她的手,教她调颜料,
教她用画笔的笔尖轻轻点出梅的花瓣,她的手很小,裹在他的掌心里,冰凉的指尖微微颤抖。
他能闻到她发间的香气,不是城里姑娘用的香水味,是淡淡的皂角香,混着梅香,
清得让人安心。沈清辞学得认真,很快就画好了一朵梅,虽然笔触还生涩,却透着股灵气。
“画得真好,”林砚忍不住夸她,“比我第一次画的好多了。”沈清辞低下头,
耳尖又红了:“是先生教得好。”后来,沈清辞也教林砚吹笛。她坐在石凳上,握着他的手,
教他按笛孔,教他运气的方法。林砚的手指粗,按笛孔时总按不严,气也运不稳,
吹出来的调子断断续续,像破了的风箱。沈清辞忍不住笑,笑声清润,
像风铃在响:“先生别急,慢慢来,吹笛要沉下心,像画画一样。
”林砚看着她笑起来的样子,忽然觉得,这山里的冬天,好像不那么冷了。雪化的那天,
山里来了个卖货郎。货郎挑着担子,吆喝着走过竹屋,担子里有针头线脑,有糖块,
还有一些城里的报纸。沈清辞买了些针线,林砚则买了一份《金陵日报》。他翻开报纸,
头版的标题让他心里一沉——“北伐军逼近金陵,城内局势紧张”。“怎么了?
”沈清辞看见他脸色不对,问道。林砚把报纸递给她,声音有些沙哑:“城里要打仗了。
”沈清辞接过报纸,细细看着,手指微微收紧。她沉默了很久,才说:“师父以前说,
打仗的时候,最苦的是老百姓。我小时候,见过清兵打太平军,山里的人都躲在山洞里,
饿了好几天。”林砚看着她眼里的担忧,心里忽然有些慌。他想起在巴黎时,
见过战争的难民,见过被炮弹炸平的房子,他不敢想,如果战争蔓延到山里,
沈清辞该怎么办。“别怕,”他握住她的手,想给她些安慰,“山里偏,应该不会有事的。
”可他的安慰没持续多久。三天后,金陵大学的校工骑着马,冒着雪赶到了竹屋,
带来了一封校长的亲笔信,信里说,北伐军已经渡过长江,金陵城随时可能开战,
让他立刻回城,到租界的临时校区避难。林砚拿着信,站在院子里,雪又开始下了,
落在他的头发上,很快就白了一片。沈清辞走过来,手里拿着一件厚棉袄:“先生,你得走。
城里危险,你是大学的教授,不能出事。”“那你怎么办?”林砚看着她,眼眶有些发热,
“我走了,你一个人在山里,我不放心。”沈清辞笑了笑,
帮他把棉袄穿上:“我在这里住了三年,山里的路我熟,真要是有危险,
我可以躲到后山的山洞里,那里有师父以前存的粮食和水。先生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林砚还是不放心,他想让沈清辞跟他一起走,可他知道,
她不会走——这里有她师父的竹屋,有她画的山水,有她放不下的东西。他沉默了很久,
才说:“等局势稳了,我立刻就回来。这竹屋,还有你,我都记着。”沈清辞转身走进屋里,
很快拿出一幅卷好的画,用红绳系着。她把画递给他:“这是我前几天画的《山月梅影图》,
画的是上个月十五的山月,你带着。想山里的日子了,就看看它,像我还在你身边一样。
”林砚接过画,卷得很紧实,能摸到里面。2林砚接过那卷《山月梅影图》时,
指尖先触到了裹在画外的素色棉纸——是沈清辞平日里裁来练字的那种,
边缘还留着她用竹刀裁切的毛边,带着点宣纸特有的粗糙质感。他攥得紧了些,
棉纸蹭过指腹,竟像她指尖的温度,凉得让人心尖发颤。“我给你装了些东西。
”沈清辞转身又从屋里拎出个蓝布包袱,递过来时能听见里面瓷瓶碰撞的轻响。
林砚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小罐胭脂虫红粉末,半袋炒得喷香的芝麻,
还有一叠用棉纸包好的干梅片——是前阵子雪后,两人一起在梅树下捡的落梅,
沈清辞说用盐腌了晒干,能泡水喝,解腻。“胭脂虫红你带着,要是想画梅了,还能用上。
”沈清辞蹲下身,帮他把包袱系在皮箱把手上,手指绕着布绳打了个结实的结,
“芝麻是镇上粮铺买的,煮粥时撒一把,香。梅片泡水喝,别总喝咖啡,伤胃。
”她的声音很轻,像雪落在梅枝上的声音,可每一个字都砸在林砚心里,让他鼻子发酸。
他想说“我不走了”,想说“我带你一起走”,可话到嘴边,
却只剩一句“你也多保重”——他知道,自己是金陵大学的教授,
城里还有等着他授课的学生,还有学校托付的教学资料,他不能任性。第二天拂晓,
天还没亮透,山里只有启明星挂在墨蓝色的天上,沈清辞就起来煮了粥。
陶锅里的小米粥熬得黏糊糊的,她还卧了两个荷包蛋,金黄的蛋黄裹在蛋白里,浮在粥面上。
林砚坐在矮桌旁,却没什么胃口,只舀了两勺粥,就放下了筷子。“多吃点。
”沈清辞把自己碗里的荷包蛋夹到他碗里,“山路远,到城里还得大半天,别饿着。
”林砚看着碗里的荷包蛋,忽然想起第一次在竹屋喝粥的场景——那天他也是没胃口,
沈清辞就把自己碗里的红薯夹给他,说“山里的红薯甜,吃了暖”。不过才两个多月,
却像过了半辈子那么长,长到他已经习惯了早上醒来就闻见粥香,
习惯了画画时身边有个人安静地磨墨,习惯了傍晚时和她一起坐在梅树下,
听她吹《梅花引》。老张的马车已经在院外等着了,马蹄踩在积雪上,
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林砚拎起皮箱,
又回头看了一眼竹屋——窗纸上还透着炭火盆的微光,沈清辞站在门槛边,
穿着那件月白色旗袍,外罩着银狐坎肩,手里握着那支玉笛,指尖还是泛着红。“我走了。
”林砚的声音有些沙哑,他想再抱她一下,可脚像灌了铅似的,挪不动步。沈清辞点了点头,
嘴角扯出一抹浅笑,可眼睛里的光却暗了些:“路上小心,别回头。”林砚咬了咬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