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重生了。就在父亲拎着那几只癞蛤蟆,咧着嘴对弟弟说“儿子,今晚有肉吃了!”的瞬间。
前世,我因阻止他们吃这毒物,被打断了腿,一生尽毁。这一世,
我看着那令人作呕的肥硕身子,点点头,小声说:“嗯,真肥。”1前世的记忆,
裹挟着被家暴致死的剧痛和腿骨断裂的声响,轰然砸回脑海。我死死掐住手心,
用刺痛确认——这不是梦。我真的回来了,回到了这个一切灾难的开端。“今天有口福了,
看我逮的田鸡!”父亲炫耀着,把蟾蜍扔进破盆。母亲凑过来,却皱了眉:“他爹,
你瞅这‘田鸡’……皮咋这么糙疙瘩的,颜色也艳得邪性,跟往常不一样啊?真能吃吗?
别吃出毛病。”她说着,下意识扭头看我:“丫头,你上学那会儿,老师说过这玩意儿没?
”就是这一问!前世,我就是在这里,像抓住救命稻草般尖声阻止:“不能吃!这是蟾蜍!
有毒的!你看它耳后有白浆!”换来的,是“扫把星”的斥骂和一顿毒打。心脏猛地一缩,
那是刻进灵魂的恐惧。但我立刻压了下去。这一次,我抬起头,脸上堆起怯懦的茫然,
声音细细地:“妈……青蛙应该是能吃的吧。这个……不就是田鸡吗?长得是有点丑,
但……应该没毒吧?”我故意说得模棱两可。父亲立刻粗声打断:“妇道人家懂个屁!
这就是田鸡!肥得很!丫头都说没毒了,赶紧收拾!”奶奶也帮腔:“就是!肉还能有毒?
净自己吓自己!”母亲脸上那点狐疑,在丈夫的肯定和宝贝儿子的吵嚷中,瞬间消散。
“也是,看来是我眼花了。”她嘟囔着,转身拿刀。我低下头,嘴角掠过一丝冰冷的笑意。
是啊,肉怎么能有毒呢?你们很快,就会用你们的命牢牢记住这个道理。
2父亲兴冲冲地处理那几只蟾蜍。刀子划开肚皮,一股难以形容的腥气弥漫开。
我沉默地蹲到灶前,点燃柴火。橘红的火苗蹿起,舔着锅底。火光跳跃,
像我心底压不住的冰冷恨意。前世的画面,不受控制地往眼前撞。也是这样的傍晚,
也是这股腥气。我像疯了一样扑上去,想抢下父亲手里的东西,哭得撕心裂肺:“爸!
不能吃!真的有毒!你看它的耳朵后面!那是毒腺!”奶奶冲过来,干枯的手掌带着风,
“啪”一声狠狠扇在我脸上,留下火辣辣的指印。“丧门星!见不得家里一点好!
就知道咒我们!”父亲一脚把我踹倒在地,眼睛瞪得像铜铃:“赔钱货!肉都敢扔!
反了你了!今天不打服你,老子跟你姓!”沉重的柴火棍,像雨点一样落在我瘦小的身子上,
腿上。最清晰的,是那一声“咔嚓”脆响,从我的右腿传来。然后是钻心的疼,
漫无边际的黑暗,和弟弟在一旁拍手蹦高的笑声:“打死她!让她扔我的肉!赔钱货活该!
”……“死丫头!发什么呆!火都快灭了!”母亲的骂声刺破回忆。我赶紧塞柴火,
火焰“轰”地蹿高,像我心头的复仇之火。他们很快收拾好“肉”。母亲看着锅里,
嘟囔:“光是这点肉,也不够吃啊,要是有点别的啥一起炖就好了……”我抬起头,
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用怯生生又带着点羡慕的语气小声说:“妈……我白天打猪草的时候,
看见后山烂树桩底下,长了一丛蘑菇,红顶头,白点点,怪好看的……闻着,还有股香味儿。
”我清楚地记得,前世,在我腿被打折、躺在柴房痛得昏昏沉沉的第二天,村里就炸开了锅。
邻居王婶来借东西,站在院里跟我妈唠嗑,声音尖利又清晰:“哎哟你可不知道!
村头老张家,昨儿个吃了后山烂树桩那儿采的红蘑菇,全家上吐下泻,差点没救过来!
就是那种红顶头、带白点的!啧啧,吓死个人了!”此刻,这记忆成了我最锋利的刀。
母亲正准备切菜的手一顿,眼前骤然一亮,自顾自地念叨起来:“红顶头……还有清香味儿?
那肯定是好东西! 摘来跟这肉一起炖,汤肯定更鲜!”她压根没等我回话,
扭头就朝外喊:“他爹!别弄了!赶紧去后山烂树桩那儿,把那些红顶蘑菇摘回来!快去!
”父亲应了一声,撂下手里的活就去了。没多久,他便揣着一兜艳丽的蘑菇回来,
放在鼻尖嗅了嗅:“嗯,是挺香!一起炖肯定好吃!”母亲喜滋滋地接过去,胡乱洗了洗,
全都倒进了锅里。锅里“咕嘟咕嘟”地冒着泡,那股诡异的香气混合着腥气,更加浓郁了。
“真香啊!”弟弟像只馋猴,围着锅台转来转去,口水都快流到地上了。奶奶坐在门槛上,
眯着眼,满是皱纹的脸笑成了一朵菊花:“香吧?都是我大孙的!晚上让你吃个够!
”父亲坐在小板凳上抽烟,一脸满足,仿佛干成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事。没有人看我一眼。
仿佛我只是墙角的一粒灰尘。3晚饭好了。破旧的木桌上,
中间那盆炖“田鸡”显得格外醒目。蘑菇吸饱了汤汁,那几只癞蛤蟆的尸体在盆里翻滚,
露出灰白的肉。“开饭开饭!”父亲一声令下,弟弟第一个扑上去,用手就去抓。“哎哟!
烫!”他缩回手,放在嘴边直吹气。母亲宠溺地笑骂:“小馋鬼,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边说,边把最肥的“腿肉”夹到他碗里。奶奶也颤巍巍地夹起一块,吹了吹,放进嘴里,
眯着眼咀嚼:“嗯,香!是好吃!”父亲更是直接上手,啃得满嘴是油。他们吃得酣畅淋漓,
欢声笑语,充满了对“天降肉食”的满足。自始至终,没有人叫我上桌。
好像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我默默地走到灶台边,
那里放着一碗我自己的晚饭——能照见人影的稀粥,和一小碟黑乎乎的咸菜。我端起碗,
蹲回灶口那个属于我的角落。那里,还残留着柴火的余温。弟弟啃着一条肥硕的“腿”,
吃得满手满脸都是油光。他瞥见我蹲在阴影里,故意咂巴着嘴,油腻腻地冲我炫耀:“香!
真香!赔钱货!你不配吃!”奶奶闻言,头都没抬,含糊地应和:“对,我大孙多吃点,
好长个子。丫头片子,喝点粥就行了。”父亲和母亲,仿佛没听见。我低下头,
小口小口地喝着碗里清澈见底的粥。米粒少得可怜,几乎全是水。咸菜齁咸,
只能一点点地抿。但我的心里,却比这碗粥还要平静。吃吧。尽情地吃吧。多吃一点。
这顿我亲手为你们烹调的“断头饭”,吃得越香,后面的戏才越好看。我小口喝着粥,
心里在默默倒计时。根据前世零星的记忆,以及那毒蘑菇的厉害,半夜毒性应该就会发作。
果然。夜深人静时,第一声痛苦的呻吟从父母那屋传来。紧接着,
是弟弟杀猪般的哭嚎:“妈!我肚子疼!疼死我了!”然后便是“哇”的一声,
是剧烈呕吐的声音。整个家,瞬间炸开了锅。油灯被点亮,昏黄的光线下,一片狼藉。
弟弟在床上蜷成一团,脸色煞白,呕吐物糊了满身满床。父母也顾不得弟弟,捂着肚子,
一阵阵干呕。“哎呦……哎呦喂……我的肚子……”奶奶那屋的呻吟声也越来越大,
充满了痛苦。“怎么回事?这是咋了?!”父亲强撑着,声音带着恐惧。
“是不是……是不是那田鸡……”母亲的话没说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的呕吐。
“呕……”恶臭的气味,瞬间弥漫了整个狭小的土屋。我躺在隔壁柴房冰冷的板床上,
静静地听着。弟弟的哭嚎,父母的呕吐,奶奶的呻吟,
还有他们慌乱中打翻东西的声音……像一曲嘈杂又悦耳的交响乐。我翻了个身,
面朝着冰冷的土墙。嘴角,在黑暗中,无声地向上弯起一个冰冷的弧度。开始了。4这一夜,
对父母而言,是地狱。对我而言,是序幕。天刚蒙蒙亮,
父亲连滚带爬地去请了村里的赤脚大夫。他自个儿也脸色蜡黄,走起路来脚步发虚。
母亲强撑着收拾屋里的狼藉,但没一会儿就捂着肚子蹲在门口干呕,额头上全是虚汗。
大夫提着药箱进来,一进屋就被那味道熏得直皱眉。他看了看呕吐物,翻了翻弟弟的眼皮,
又给痛苦呻吟的奶奶扎了几针。“像是中了恶毒!”大夫捻着山羊胡,脸色凝重,
“又像是吃坏了极阴寒的东西!麻烦,麻烦得很!”他留下几副昂贵的药粉,
嘱咐给老的小的先灌下去,又瞥了一眼瘫在椅子上喘气的父母,摇了摇头:“你俩年纪轻,
底子厚,虽也中了招,但症状轻些。把这药也煎一副,分着喝了,好生将养几日,
兴许无大碍。”药灌下去了,吐出来大半。弟弟的哭嚎变成了微弱的小猫似的呻吟。
父母喝了药,又吐又泻的症状总算缓过来一些,但人都像是被抽走了半条命,
脸色灰败地瘫坐着。奶奶的呼吸越来越微弱,到了傍晚,那痛苦的呻吟停了。她瞪着眼睛,
望着漆黑的屋顶,断了气。这个家,曾经最权威的存在,第一个走了。家里顿时哭天抢地。
母亲的哭声尖利刺耳,更多的是恐慌。父亲也红了眼眶,看着奶奶的尸身,
眼里全是劫后余生的茫然和恐惧。弟弟被救了回来,但小脸蜡黄,像霜打的茄子,
连哭的力气都没了。大夫来复诊,把了脉,重重叹了口气:“娃的肾脏被毒气伤了根基,
往后……难了。饮食要万分小心,油盐荤腥千万忌口,得精细再精细地养着,
或许……能保住一条小命。”“肾……肾坏了?”母亲腿一软,瘫坐在地。父亲也僵在原地,
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顶梁柱奶奶死了。传宗接代的宝贝儿子,
也成了个需要拿药吊着的病秧子。这个家,的天,塌了。5奶奶的丧事办得潦草又凄凉。
那点微薄的家底,彻底被掏空,还欠了少许外债。夜里,油灯如豆。父母对坐着,
脸上是相同的灰败和绝望。里屋传来弟弟有气无力的哼哼:“饿……妈,
我饿……嘴里没味……”母亲想起身,却又无力地坐下,只会抹眼泪。父亲猛吸一口旱烟,
呛得直咳嗽,烟雾缭绕里,他看起来老了十岁。我知道,时机到了。我走过去,脚步很轻,
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却格外清晰:“爸,妈,让我继续念书吧。”父亲猛地抬头,
眼睛布满了血丝,带着一种被冒犯的怒气:“念书?家里都这样了!哪还有钱给你糟蹋!
你弟弟的药钱都不知道在哪!”母亲也怨恨地瞪着我:“你个丫头片子,就知道想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