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离婚协议推到我面前，妻子苏清颜眼圈通红，声音抑制不住地颤抖。
“顾言，签字吧，我们两清了。”
几乎是同一瞬间，我的眼前，炸开一片片刺眼的血红色文字。
前方高能预警！经典虐文名场面“破碎的婚姻”！
哈哈哈坐等渣男拒签！然后狠狠把协议撕碎！开始追妻火葬场！
教科书级开局！兄弟们，把“虐死他”打在公屏上！
我脑中轰然一响。
这些突然出现的、漂浮在空中的半透明弹幕，正用一种狂欢的姿态，预告着我的人生。
虐文？渣男？追妻火葬场？
我，顾言，活在一部小说里？
苏清颜看我久久不语，眼底最后一丝光也熄灭了，只剩下无尽的悲凉和嘲讽：“怎么？舍不得顾太太的身份给你带来的便利？还是觉得，你的白月光林薇薇，还没坐稳这个位置？”
她的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
弹幕瞬间变得更加密集，几乎遮蔽了我的视线。
来了来了！正妻的含泪指控！
渣男语录预备：‘苏清颜，你闹够了没有！’
标准操作不是应该一巴掌甩过去，骂她不识大体吗？快点啊，我等不及看后面火葬场他怎么跪下舔了！
这些文字，像一群嗜血的秃鹫，盘旋在我即将到来的“命运”上空，发出幸灾乐祸的鸣叫。
它们期待我发怒，期待我羞辱她，期待我把这场悲剧推向高潮。
我看着苏清颜那张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她曾是我不顾家族反对也要娶回家的女孩，我们有过最甜蜜的时光。可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切都变了？
是因为林薇薇的归来？还是因为母亲的挑拨？
不，现在想这些已经没有意义。
弹幕就是剧本，而我，是那个注定要被读者唾弃、最后在悔恨中度过余生的“渣男”男主角。
一个工具人。
我的整个人生，我的喜怒哀乐，都是被安排好的廉价戏码。
凭什么？
一股冰冷的、夹杂着极致愤怒的平静，瞬间贯穿了我的四肢百骸。
我不接受。
苏清颜见我脸色阴晴不定，终于彻底心死，她惨然一笑，伸手去拿桌上的笔，似乎想自己签完字就走。
对对对！女主心死！男主快点抢笔！狠狠地羞辱她！
搞快点！我已经等不及看他以后怎么哭着求原谅了！
弹幕的催促声几乎要冲破我的耳膜。
在苏清颜的手指即将触碰到那支黑色钢笔的瞬间，我动了。
我先她一步，拿起了那支笔。
苏清颜的身体僵住了，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暴风雨。
弹幕瞬间沸腾！
来了来了！撕协议！摔笔！狠狠地骂！
高潮要来了！兄弟们准备录屏！
然后，在所有“读者”的期待中，我握着那支笔，轻轻地、平稳地，将它横放过来，笔尖朝向苏清颜，递到了她的面前。
我的声音很平静，没有一丝波澜。
“清颜，你还没签字。”
整个世界，安静了。
苏清颜猛地睁开眼，难以置信地看着我，瞳孔里写满了震惊。
而我眼前的弹幕，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凝固了整整三秒。
随后，是井喷式的、服务器崩溃般的疯狂刷屏。
？？？？？？
卧槽？我眼睛出问题了？他把笔递过去了？
剧本不是这样的！导演！导演死哪去了？！
这渣男怎么不按套路出牌？！他不应该是抵死不签，把女主逼到绝路吗？
等等……这走向我看不懂了，他妈的，更有意思了！
我看着眼前疯掉的弹幕，嘴角勾起一抹冷意。
想看我的火葬场？
抱歉，剧本，从现在开始，我说了算。
苏清颜的震惊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便被更深的悲哀所取代。
她以为这是我羞辱她的新方式。
“顾言，你没必要这样。”她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在颤抖，“我们之间，连这点最后的体面，都不能保留吗？”
来了，女主的误解，这是虐文常见桥段！
渣男肯定会冷笑一声，说‘体面？你配吗？’，快说啊！
我赌一包辣条，他接下来会用林薇薇来刺激女主！
弹幕又开始自顾自地编写剧本。
我没有理会它们。
我只是看着苏清颜，认真地、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没有羞辱你。我是真的认为，我们应该离婚。”
“清颜，这三年来，你过得不开心，我都知道。”
“是我不好。”
我没有大吼大叫，没有推卸责任，甚至没有提高一丝音量。
这句平静的道歉，比任何激烈的争吵都更具杀伤力。
苏清颜的身体狠狠一震，她抬起头，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第一次充满了纯粹的茫然。她看不懂我了。
弹幕也看不懂了。
？？？这渣男吃错药了？他居然道歉了？
不对劲，非常不对劲！按照原著，他现在应该在去机场接林薇薇的路上了！
操，这男人怎么回事？他不渣了，我反而有点不习惯。
别是被什么东西魂穿了吧？
魂穿？
不，我只是醒了。
苏清颜颤抖着手，从我手中接过了那支笔。笔尖悬在纸上，却迟迟没有落下。
她似乎在期待什么，又或者是在害怕什么。
就在这时，别墅的大门被人用钥匙粗暴地打开，我母亲周佩芬那尖利的声音传了进来。
“苏清颜！你这个丧门星又在闹什么幺蛾子！我告诉你，我们顾家可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周佩芬踩着高跟鞋，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身后还跟着我们家的老管家。
她一眼就看到了桌上的离婚协议，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哦豁！终极恶婆婆上线！战斗力爆表！
来了来了！婆媳大战！男主和稀泥的名场面！
按照剧本，顾言会皱着眉，对苏清颜说：‘给我妈道个歉，这件事就算了。’
然后苏清颜含泪跑开，男主去安慰他妈，完美！
弹幕已经把接下来的情节都安排好了。
周佩芬果然没有让它们“失望”，她冲到苏清颜面前，指着她的鼻子就开始骂：“好啊你，苏清颜，翅膀硬了是不是？嫁进我们顾家，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现在居然还敢提离婚？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
她说着，伸手就要去抢那份协议，想把它撕碎。
在原著里，我应该会冷眼旁观，默许她的行为。
但现在。
我伸出手，挡在了苏清颜面前，稳稳地抓住了周佩芬的手腕。
“妈。”
我的声音不大，却让周佩芬所有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我，仿佛不认识自己的儿子。
“你叫我什么？你为了这个女人拦着我？”
“她不是‘这个女人’。”我看着周佩芬，眼神冰冷，“她叫苏清颜，是我的妻子。就算马上要离婚了，也轮不到你在这里指手画脚。”
周佩芬彻底愣住了，她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话来。
这还是那个对她言听计从的儿子吗？
卧槽！卧槽！今天是什么日子？渣男转性了？
他居然护着女主怼他妈！这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
刺激！太刺激了！这情节走向我爱了！
我松开手，从口袋里拿出手机，调出司机的电话，直接递给周佩芬。
“让司机送你回去。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要再来这里。”
“顾言！你反了你了！”周佩芬气得浑身发抖。
“或者，我让保安请你出去。”我面无表情地补充道。
这句话，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周佩芬看着我那双不带任何感情的眼睛，终于意识到，我不是在开玩笑。
她狠狠地瞪了苏清颜一眼，又怨毒地看了看我，最终还是不甘地转身，带着管家摔门而去。
世界，终于清静了。
我回过头，苏清颜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只是手里紧紧攥着那支笔，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她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震惊，有疑惑，甚至还有一丝……微不可察的动容。
我没有给她太多思考的时间。
我指了指协议上，需要她签名的地方。
“签吧。”
这一次，苏清颜没有再犹豫。
她低下头，笔尖落下，写下了自己的名字。那笔迹，带着一种解脱般的决绝。
签完，她把协议推给我。
我拿起笔，在弹幕一片不要啊！、我靠来真的？、这婚要是离了，后面的火葬场还怎么演？的哀嚎中，龙飞凤舞地签下了我的名字。
顾言。
从这一刻起，我和苏清颜，法律上，再无关系。
那个属于虐文男主“顾言”的命运，也被我亲手斩断了第一根锁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