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金銮殿的汉白玉地砖,冷得能刺穿骨头。我身上的血已经流得差不多了,视野边缘泛着黑。
龙椅上的男人,我用十年气运浇灌出的新帝萧彻,正用看一件垃圾的眼神看着我。拖下去。
他开口,连一丝多余的情绪都吝于给予。陛下,姐姐她毕竟……我那娇弱的表妹,
新后沈月心,穿着一身华美的凤袍,怯生生地开口,却恰到好处地停住。她依偎在萧彻怀里,
一双含情目却淬着毒,直直射向我。心儿,你就是太善良。萧彻抚摸着她的发顶,
这种不祥之人,多留一刻,都是对你的亵渎。姐姐,你别怪陛下。
沈月心立刻换上一副悲天悯人的面孔,走到我面前蹲下。
她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你以为你是什么?不过是我们沈家养的一条狗,
专门用来给陛下吸走厄运的容器罢了。你看看你现在这副鬼样子,又病又丑,
跟阴沟里的烂泥一样,怎么配得上九五之尊?她掏出一方绣着并蒂莲的手帕,
假惺惺地想为我擦拭嘴角的血迹。哦,忘了告诉你,你的宝贝女儿念儿,现在可乖了。
她已经学会叫我母后了呢。她说,以前的娘亲身上总有股药味,又穷酸,还是新母后香香的,
有好吃的糖糕,还有穿不完的漂亮裙子。她还说,最讨厌你这个只会带来霉运的扫把星了!
每一句话,都像一把烧红的刀子,捅进我的心脏。我猛地挥开她的手,
用尽全身力气嘶吼:你胡说!哎呀!沈月心夸张地摔倒在地,手帕飘落,
露出手腕上一道浅浅的红痕。姐姐,我只是想扶你起来,你怎么能……她眼圈一红,
泪珠滚滚而下,哭得梨花带雨。萧彻瞬间变了脸色,一步从龙椅上跨下来,
将她心疼地抱在怀里。他甚至没看我一眼,直接对禁军下令:掌嘴。打到她不能说话为止。
两个禁军上前,冰冷的铁甲硌着我的脸。巴掌还没落下,我却笑了。萧彻。我盯着他,
一字一句,你以为你赢了?我身上的气运,十年间与你的命脉早已盘根错节,你中有我,
我中有你。毒酒是你赐给我的,我喝了,这连接便断了。你猜猜,从一个满溢的池子里,
猛地抽掉一半的水,那池子……会怎么样?我的血脉,是镇,也是劫。气运反噬的滋味,
你可要好好尝尝。第一天,你会失去你最依仗的钱粮。我看着他骤然阴沉的脸,
和沈月心瞬间的惊慌,笑得更畅快了。血沫从我的嘴角涌出,染红了我的牙齿。
把这个疯女人的舌头给朕割了,扔回冷宫,让她自生自灭!萧彻的声音里,
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无法掩饰的惊惶。禁军的动作很粗暴,我被拖在地上,像一条死狗。
金銮殿的门在我身后重重关上,隔绝了那刺眼的光。我躺在冰冷的地上,意识模糊间,
只听到宫人惊慌的尖叫。走水了!京郊粮仓走水了!天啊!八百里加急!京郊三大官仓,
无一幸免!我闭上眼,笑了。萧彻,游戏开始了。2冷宫的空气里,
永远弥漫着一股腐朽潮湿的味道。我被扔在铺着发霉稻草的硬板床上,
舌头被割掉的伤口火辣辣地疼,说不出话,也咽不下任何东西。高烧让我整个人都昏昏沉沉,
在无尽的黑暗里,我总能看到过去的碎片。那年杏花微雨,我第一次见到萧彻。
他还是个备受欺凌的皇子,因为生母出身低微,又背负着天煞孤星的诅咒,
宫里人人避之不及。只有我,被家族选定,送到他身边。族里的长老说:你的命格特殊,
天生就是别人的‘气运容器’。这是你的宿命,也是我们家族兴盛的唯一指望。我记得那天,
他被几个皇兄推倒在泥水里,额头磕破了,血顺着脸颊流下来。他用一双狼崽子似的眼睛,
警惕又凶狠地瞪着所有靠近他的人。我走过去,递给他一块干净的手帕。别碰我!
他打开我的手,滚开!你也是来看我笑话的吗?我没有说话,只是蹲下来,用我的裙摆,
一点一点擦掉他脸上的污泥。从那天起,我成了他身边唯一的影子。他读书时,
我会莫名其妙地摔一跤,而他则会茅塞顿开。他练剑时,我的手臂会突然被划伤,
而他则能突破瓶颈。十年间,我身上的小伤小病从未断过,运气差到走路都能被石头绊倒。
而他,则青云直上,从一个无人问津的皇子,到权倾朝野的摄政王,最终黄袍加身。
他曾在我病得最重的时候,握着我的手,红着眼眶对我说:等我登基,
一定让你成为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再也不会让你受一点苦。那时的誓言有多真切,
现在的背叛就有多可笑。吱呀——破旧的宫门被推开,打断了我的回忆。
两个宫女端着一个食盒进来,为首的那个,是我曾经的贴身侍女,后来被沈月心要了去。
她将食盒重重地摔在地上,里面的剩饭剩菜洒了一地。哟,还活着呢?
她用鞋尖碾了碾地上的饭菜,轻蔑地看着我,皇后娘娘仁慈,说你就算死,也得做个饱死鬼,
特意赏了你一顿御膳。另一个宫女咯咯地笑起来:姐姐,这可是陛下吃剩下的,
专门给狗吃的,给她吃,不是抬举她了吗?妹妹说的是。看她这副烂泥扶不上墙的样子,
活像个讨饭的叫花子,哪里还有半点主子的模样?她们的每一句话都充满了恶意。
我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只能用眼睛死死地瞪着她们。那侍女被我看得发毛,随即恼羞成怒,
上前一步,一脚踹在我的伤口上。看什么看!
你以为你还是以前那个能随便打骂我们的主子吗?你现在就是一条狗!
一条连皇后娘娘的鞋底都舔不干净的狗!剧痛让我眼前发黑。就在这时,
一个太监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声音尖利刺耳。不好了!出大事了!那两个宫女被吓了一跳,
不耐烦地问:嚷嚷什么!天塌下来了?太监喘着粗气,脸上满是惊恐:比天塌下来还严重!
北境……北境守军哗变了!镇北大将军被部下斩了首级,三十万大军……反了!
两个宫女的脸瞬间变得惨白。镇北大将军,是萧彻最忠心的走狗,
是他能稳坐江山的最大依仗。我看着他们惊慌失措的脸,慢慢地,无声地扯动嘴角。萧彻,
这是第二天。你最锋利的爪牙,断了。3北境哗变的消息像一场风暴,席卷了整个皇宫。
我能清晰地感觉到,冷宫外那种惶惶不可终日的气氛。宫女太监们走路都低着头,
再也不敢像前两天那样嚣张跋扈。他们看我的眼神,也从鄙夷变成了恐惧。到了第三天下午,
宫门再次被推开。这一次,来的人是沈月心。她依旧穿着那身华贵的凤袍,
只是脸上的得意之色收敛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而她身边,
牵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是念儿。我的女儿。她穿着我从未见过的华丽宫装,
头上戴着金步摇,看起来像个真正的小公主。可她的眼神,却是陌生的,怯懦的,
看着我的时候,带着一丝躲闪。我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姐姐,你看谁来了?
沈月心柔声细语,仿佛一个慈爱的母亲。她蹲下来,对着念儿说:念儿,快看,那是谁?
念儿的小手紧紧抓着沈月心的衣角,小声说:是……是个坏女人。胡说。
沈月心佯装嗔怪地拍了拍她,她虽然给你带来了很多霉运,但毕竟生了你。
你应该叫她一声……算了,你还是别叫了,免得沾上晦气。她这一唱一和,
像是在我千疮百孔的心上,又撒了一把盐。我挣扎着想坐起来,想去抱抱我的女儿,
想告诉她,娘亲不是坏人。可我发不出声音,身体也使不上力气。念儿,过来。
沈月心将念儿往前推了推,母后教你的话,你跟她说一遍。念儿踉跄着走了两步,
离我只有几步之遥。她低着头,玩弄着自己的衣角,
用细若蚊蝇的声音说:母后……月心母后说,是你害得父皇不开心,害得国家不安宁。
你是个……扫把星。念儿不想再见到你了。念儿以后,只有月心母后一个娘亲。童言无忌,
却是最锋利的刀。我的眼泪终于决堤,无声地滑落。我拼命地摇头,伸出手,想去触摸她。
念儿却被我的样子吓到了,后退一步,躲到了沈月心的身后。母后,我怕……乖,不怕。
沈月心得意地笑了起来,将念儿抱在怀里,轻蔑地看着我。听到了吗?这就是你的好女儿。
小孩子的心最纯净,谁对她好,她就跟谁亲。你这个只会给她带来病痛和灾祸的娘,
她早就不要了。哦,对了,陛下说了,等过了这阵子,就正式下旨,让念儿记在我的名下,
以后她就是名正言顺的嫡公主。至于你……她顿了顿,嘴角的笑意越发恶毒。
一个疯癫的废妃,谁还会记得呢?她抱着念儿,转身准备离开。我死死地盯着她们的背影,
心如死灰。就在她们即将跨出门口的那一刻,我看到念儿的小手,
从袖子里飞快地滑出了一个东西,掉在了门槛的缝隙里。那是一个用草编的小蚂蚱。
是我以前在她床边,一边给她讲故事,一边编给她玩的。沈月心的脚步停住了。
不是因为念儿的动作,而是因为一个神色慌张的太监,几乎是滚着冲到了她面前。娘娘!
不好了!钦天监刚刚传来消息!太监的声音因为恐惧而变了调。京城地龙翻身,
皇陵……皇陵塌了!4皇陵塌陷。龙脉断绝。这是动摇国之根本的惊天大事。
沈月心抱着念儿,脸色煞白,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匆匆忙忙地就走了。我躺在床上,
盯着门槛缝里那个小小的草蚂蚱,心中燃起一丝微弱的火苗。念儿没有忘记我。
她只是个孩子,她害怕,她被迫说那些伤人的话。这个认知,比任何灵丹妙药都管用。
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点一点地挪下床,朝着门口爬去。每一次移动,
都牵扯着身上的伤口,疼得我几乎晕厥。但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拿到那个蚂蚱。
那是我的女儿,给我最后的念想。当我终于爬到门口,指尖触碰到那个粗糙的草编小玩意时,
冷宫的门,再一次被狠狠踹开。一双金线绣龙的靴子,停在了我的面前。我抬起头,
对上了萧彻布满血丝的眼睛。他瘦了,也憔悴了,短短四天,那个意气风发的帝王,
已经变得阴鸷而暴躁。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那眼神里不再是纯粹的厌恶,
而是夹杂着恐惧、愤怒和一丝……不敢承认的悔意。是你,都是你干的,对不对?
他的声音嘶哑,像一头被困住的野兽。我无法回答,只是将那个草蚂蚱紧紧攥在手心。
你以为朕拿你没办法吗?他蹲下来,一把掐住我的脖子,将我提了起来。窒息感瞬间涌上,
我被迫看着他扭曲的脸。粮仓烧了,朕可以再建!大军反了,朕可以再派兵去剿!
可龙脉断了……你为什么要这么狠!他像是疯了一样摇晃着我。把朕的气运还回来!立刻!
马上!我看着他,忽然觉得很可笑。这个男人,亲手将我推入深渊,
现在却反过来向我索要拯救。我张开嘴,用口型无声地对他说:痴心妄想。
我的挑衅彻底激怒了他。他将我狠狠摔在地上,后脑勺磕在冰冷的石砖上,眼前一阵阵发黑。
好,好得很。他喘着粗气,眼神变得狠厉而疯狂,你以为朕真的没办法了吗?他站起身,
对着门外的太监喊道:去!把国师给朕找来!他转过头,重新看向我,
那眼神冷得没有一丝温度,仿佛在看一个死物。国师说了,你我之间的气运纠缠,源于血脉。
既然你这个源头不肯合作,那朕……就换一个。我的心脏猛地一沉,
一个可怕的念头窜入脑海。你身上的气运已经污浊不堪,只会给朕带来灾祸。萧彻缓缓踱步,
声音轻得可怕,可你的女儿……念儿,她不一样。国师说,她天生凤命,血脉纯净,
是最好的新‘容器’。只要用她的血,做一场‘血脉转移’的法事,
就能将你我之间这该死的连接彻底斩断,将你的气运残余,尽数渡到她的身上。从此以后,
她将代替你,成为镇守大周国运的新的‘镇物’。他停在我面前,用一种理所当然的,
甚至带着一丝恩赐的口吻,对我宣判。用你女儿的血,换朕的万里江山,换大周的百年国祚。
你也算是……死得其所了。他冰冷的话语,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毒的冰锥,扎进我的骨髓。
他要用我的女儿,用念儿的血,来为他自己续命!不!绝不!我发出野兽般的嗬嗬声,
挣扎着想爬起来,想去撕碎他。萧彻却只是冷漠地看着我,仿佛在欣赏一只蝼蚁最后的挣扎。
他一脚踩住我的手,脚尖用力碾压。别急,你很快就能见到她了。他转过身,
对着殿外早已候着的禁军,下达了最后的命令。去,把公主……带到祭天台。
5禁军领命而去,沉重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每一步都踏在我的心上。祭天台。血脉转移。
我的念儿!绝望和愤怒像岩浆一样在我胸中爆发,我挣扎着,喉咙里发出不成调的嘶吼,
指甲在青石板上划出一道道血痕。省点力气吧。萧彻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充满了残忍的快意,
你应该感到荣幸,你的女儿,将代替你完成这至高无上的使命。我死死地盯着他,
如果眼神能杀人,他早已被我千刀万剐。就在这时,一个苍老而威严的声音在冷宫门口响起。
皇帝,你这是要疯到什么时候!我和萧彻同时转头看去。
只见一个身穿素色宫服、满头银发的老妇人,在一群宫人的簇拥下,拄着龙头拐杖,
缓缓走了进来。是太后。萧彻的生母,那个常年闭宫礼佛,不问世事的女人。母后?
萧彻的脸上闪过一丝意外和不耐,您怎么来了?这里污秽,不是您该来的地方。我再不来,
你是不是就要把这个天给捅破了!太后用拐杖重重地敲击着地面,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她的目光扫过我,带着一丝复杂的怜悯,最终落在了萧彻疯狂的脸上。你以为,
她是你的‘气运容器’?太后的声音不大,却字字千钧,你错了,大错特错!
萧彻皱起眉:母后,您在说什么?国师已经……国师!太后冷笑一声,他只知其一,
不知其二!他告诉你她能为你渡气运,可他告诉你这气运的根基是什么了吗?她的血脉,
根本不是什么容器,而是‘锁’!是把你这天煞孤星的破败命格强行锁住,
再用她自身的气运去填补、去滋养的‘命锁’!十年了,她的气运早就被你吸干耗尽,
现在这把锁松了,你的厄运自然就压不住了!太后的话,像一道惊雷,在萧彻的脑中炸开。
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又看看太后。
不……不可能……这不可能……你以为你登基是天命所归?太后步步紧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