喉咙里的灼烧感,将我从一片混沌中拽了出来。我躺在自己出嫁前睡了十六年的床上,
而不是金碧辉煌的坤宁宫。混乱的记忆涌入脑海。嫡姐云蓉的凤冠,满朝文武的跪拜,
还有我当众吞下那枚藏在舌下的毒丸时,她骤然紧缩的瞳孔。真可笑。她以为我会闹,会哭,
会像个疯子一样扑上去撕扯她的凤袍。我偏不。我只是笑着,祝她与皇帝百年好合,
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缓缓倒下。我要这泼天的富贵,这至高的荣耀,
从一开始就染上我云舒的血。腹中绞痛如刀割,一阵阵痉挛让我蜷缩起来,
冷汗瞬间浸透了中衣。眼前,一行猩红的血字凭空浮现,带着冰冷的机械感。
生命倒计时:167:59:54七天。和我预想的一样。这毒,
是我花重金从黑市寻来的七日绝,发作时痛入骨髓,却能让人保持七日的清醒。足够了。
足够我拉着整个镇远侯府,给我陪葬。吱呀一声,门被推开。我费力地偏过头,
看见了我的父亲,当朝镇远侯,以及他身后,我那刚当上皇后的好姐姐,云蓉。
她已经换下了凤袍,一身家常的锦衣,却依旧华贵逼人。她甚至没走近,就站在门边,
用帕子掩着口鼻,好像我这房间里有什么瘟疫。父亲,妹妹就是这般不懂事,
您也别太气了。云蓉柔柔地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扎在我心上,
今日是何等重要的日子,她这般胡闹,丢尽了我们侯府的脸面,更让陛下难堪。
父亲背着手,一步步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孽障!你还嫌不够丢人吗?
为了一个男人,你竟敢在封后大典上寻死觅活!我镇远侯府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我疼得说不出话,只能从喉咙里挤出嗬嗬的声响。男人?
他以为我是为了那个把我当成姐姐替身、转头就另娶新欢的太子?我只是想死,
死在最让他们难堪的时刻而已。一个穿着长衫,留着山羊胡的男人跟在父亲身后,
他放下药箱,装模作样地给我号了号脉。侯爷,小姐这是心病郁结,气急攻心,并无大碍。
老夫开一副安神的方子,喝下便好了。我看着这个所谓的大夫,记忆深处,
一张因贩卖假药、医死人命而被全城通缉的脸与他重合。侯府,我自尽垂危,
他们竟为了省下请御医的银子,从街边找来这么一个货色敷衍我。我的好父亲,我的好姐姐。
真是我的好家人。云蓉听了,松了口气的样子。我就说妹妹是闹脾气罢了。父亲,您看,
还是赶紧把妹妹关起来吧,免得她再出去发疯,冲撞了宫里的贵人。姐姐我如今的身份,
可经不起她三番五次的折腾。她叫我妹妹,自称姐姐,
却句句都是置我于死地的盘算。父亲深以为然。来人,把二小姐的院子锁了!
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她踏出房门半步!下人应声,就要上前来。剧痛让我浑身抽搐,
但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死死盯住那个庸医。
张……三……去年……城南……李员外……独子……假药……我一字一顿,
声音嘶哑破碎,却清晰地吐出几个词。那庸医的脸,唰地一下白了。
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浑身抖如筛糠。侯、侯爷饶命!小人……小人……
父亲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猛地回头,死死地盯着我,仿佛要在我身上剜出两个洞来。
云蓉也僵住了,她大概没想过,一个垂死挣扎的人,竟还有力气说出这样一句话。
我扯动嘴角,露出一个扭曲的笑。想让我安安静静地去死?做梦。这场戏,才刚刚开始。
庸医被拖下去的时候,还在凄厉地喊着饶命。父亲的脸黑如锅底,他一脚踹翻了旁边的凳子,
木头碎裂的声音格外刺耳。去!给我把宫里的王御医请来!他几乎是咬着牙迸出这句话。
云蓉的脸色也不好看,她大概没想到,我竟会在这种时候,给她捅出这么一个篓子。
她走上前来,蹲下身,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开口。云舒,你到底想做什么?
你以为这样就能毁了我?别傻了,如今我是皇后,捏死你,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我看着她,突然咧开嘴,痴痴地笑了起来。
嘻嘻……凤冠……姐姐的凤冠好漂亮……给我戴戴好不好?云蓉愣住了。
她大概以为我会愤怒,会反驳,会继续揭穿他们的丑事。可我没有。我只是像个三岁的孩子,
伸手去抓她的衣角,嘴里念叨着那些毫无逻辑的傻话。糖……我要吃糖……母亲的糖……
云蓉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她厌恶地甩开我的手,站起身来。父亲,您看,
妹妹她……她好像真的疯了。父亲的怒气也因为我的疯癫而消散了几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情绪。或许,一个疯掉的女儿,比一个清醒的、会惹事的女儿,
要好处理得多。王御医很快就来了,他细细诊脉,
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二小姐受了极大的***,心神受损,以致神志不清。需要静养,
万不可再受***。这个诊断,正合我意。也正合他们的意。于是,
我顺理成章地被当成一个疯子,从我华丽的闺房,被挪到了侯府最偏僻、最破败的旧院。
这里曾是母亲的居所,自从她病逝后,便荒废了。下人们将我扔在满是灰尘的床上,
便锁上门走了。他们只会在饭点送来一些残羹冷炙,其余时间,这里就像一座被遗忘的孤岛。
正是我想要的。我躺在床上,听着外面的脚步声远去,脸上的痴傻笑容瞬间消失。我坐起身,
打量着这个房间。前世,我被他们囚禁至死,都不知道母亲在这里给我留了最后的翻盘底牌。
我走到那面斑驳的墙壁前,按照记忆里母亲曾无意中提过的法子,摸索着一块松动的墙砖。
三长两短,左七右三。我轻轻敲击,墙壁内传来咔哒一声轻响,一个暗格应声弹出。
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一个巴掌大的紫檀木盒。我打开盒子,
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本泛黄的手札,和一枚玄铁铸造的虎形兵符。这才是母亲真正的嫁妆。
手札里,是镇远侯府如何从一个不入流的小官,一步步踩着无数人的尸骨,冒领军功,
构陷忠良,才有了今日地位的全部证据。而这枚兵符,
能调动城外一支效忠于我外祖家的三千旧部。我的指尖抚过冰冷的兵符,就在这时,
眼前的系统界面突然闪烁起来。
检测到未知能量源……能量共鸣中……毒素与能量融合……被动技能真实之视
已激活。真实之视:可短暂看穿他人内心最强烈的欲望。
一股暖流从兵符涌入我的身体,暂时压制住了那股撕心裂肺的剧痛。我闭上眼,再睁开时,
世界仿佛变得不一样了。透过窗户的缝隙,我看到两个看守我的婆子正在院门口闲聊。
我集中精神,看向其中一个胖婆子。一瞬间,
她的头顶浮现出一行模糊的字迹:欲望:偷走厨房新来的那只烧鸡。
我又看向另一个瘦婆子:欲望:拿到月钱后去城西的**再搏一把。我笑了。原来,
这就是真实之视。看穿人心最原始的欲望。贪婪、**、权欲……这世上,
还有比这更好用的武器吗?我的好父亲,好姐姐,好二哥……我真的很好奇,
当我看向你们的时候,会看到些什么呢?这场游戏,变得越来越有趣了。
我在旧院里安分地疯了三天。每天不是对着墙壁傻笑,就是追着院子里的蝴蝶跑。
送饭的下人看我的眼神,已经从最初的警惕,变成了彻底的怜悯和不耐。他们确信,
侯府的二小姐,已经是个无可救药的疯子了。这天下午,我那个游手好闲的二哥云景,
大概是赌输了钱,心情烦闷,竟晃悠到了我这破院子门口。他隔着门缝,
像看猴戏一样看着我。啧啧,这不是我们家那个为了男人要死要活的二小姐吗?怎么,
现在疯了?疯了也好,省得再出去丢人现眼。我没有理他,自顾自地蹲在院中的假山旁,
用手刨着泥土,嘴里念念有词。
珠珠……我的珠珠……娘亲的东海明珠……好大好亮的珠珠……我一边念叨,
一边把几颗从地上捡来的石子小心翼翼地包进手帕里,藏进怀中,然后傻笑着拍手。
藏好了……谁也找不到……都是我的……云景的耳朵一下子竖了起来。东海明珠?
母亲当年的嫁妆里,确实有一批价值连城的东海明珠,后来母亲去世,那批珠子也下落不明。
侯府上下找了许久都没找到,没想到,竟被这个疯子藏起来了?我用真实之视看着他。
他头顶的欲望清晰无比:欲望:找到东海明珠,还清赌债,去春风楼把头牌包下来!
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我假装没看见他,继续在假山周围打转,时不时拍拍这里,
敲敲那里,嘴里重复着珠珠、藏好了之类的话。云景的呼吸明显急促起来。
他匆匆离开,但我知道,他一定会回来。果然,当天深夜,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溜进了院子。
正是云景。他手里拿着一把铲子,径直奔向那座假山。我躲在暗处,冷冷地看着他。
那座假山,是母亲当年特意命人修建的,里面并非藏着什么宝藏,
而是通往侯府禁地——地牢的机关入口。手札里记载,父亲为了掩盖冒领军功的罪行,
将当年唯一的人证,那位忠良之后,秘密囚禁在地牢里,对外则宣称他早已战死沙场。
云景兴奋地挥舞着铲子,很快就在我白天拍打过的地方挖到了一块松动的石板。
他以为下面就是珠宝,毫不犹豫地掀开了石板。轰隆——一声闷响,他脚下一空,
整个人惨叫着掉了下去。机关被触发了。我没有动,静静地等待着。很快,
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是父亲带着府里的护卫赶到了。景儿!景儿!你在哪里?
父亲的声音里满是焦急。爹!救我!我掉进一个地洞里了!云景的声音从地下传来,
带着哭腔。父亲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下面是什么地方。侯爷,
这……这下面是禁地啊!管家在一旁提醒。废话!我当然知道!父亲怒吼一声,
但救子心切,他顾不了那么多了,来人,把机关打开!
护卫们手忙脚乱地启动了另一个更为隐秘的机关,沉重的石门缓缓升起,
露出了一个黑漆漆的洞口。父亲第一个冲了进去。而就在石门大开的一瞬间,
一道苍老但锐利的目光,从地牢的黑暗深处,投向了院外的一棵大树。树上,
隐藏着一个身影。那是忠良旧部的探子。他看到了,他全都看到了。这出戏,是我写给他的。
我早已通过母亲留下的渠道,将侯府禁地今夜子时将有异动的消息送了出去。现在,
人证有了,目击者也有了。镇远侯府百年荣耀的基石上,第一道裂缝,被我亲手敲开了。
我转身回到我那破败的房间,躺在床上,听着外面传来的混乱声响,
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父亲,二哥,好戏还在后头呢。地牢的秘密暴露后,
父亲变得愈发暴躁。二哥云景被救上来后,打断了一条腿,终日躺在床上鬼哭狼嚎。
整个侯府都笼罩在一片低气压之中,这让我心情很好。我的计划,成功了第一步。接下来,
是第二步。我要为阿尘洗刷冤屈。阿尘是府里的马奴,沉默寡言,却是这冰冷的侯府里,
唯一给过我温暖的人。在我被所有人嫌弃、欺辱的时候,
只有他会偷偷给我塞一个热乎乎的包子,会在我被罚跪晕倒时,悄悄给我送来一碗水。
我从母亲的手札中得知,阿尘的祖上,才是那场大捷中真正的英雄。他的家族,
被我云家祖先冒名顶替,夺走了本该属于他们的荣耀和爵位,最后落得个满门抄斩的下场,
只留下阿尘这一根独苗,辗转流落,竟阴差阳错地成了仇人府中的奴隶。这是何等的讽刺。
我将手札中记载着阿尘身世的那几页誊抄下来,连同一些旁证,一并装进一个信封,
准备匿名投递到专门受理冤案的谏院。我天真地以为,只要证据确凿,
朝廷总会还他一个公道。以此为基石,再配合忠良旧部的发难,定能将镇远侯府的百年声望,
彻底摧毁。我利用真实之视,
轻易就看穿了一个采买小厮的欲望——欲望:想给他在城南相好的姑娘买一支最新的珠花。
我给了他足够的银子,让他帮我把信送出去。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我甚至开始想象,
当真相大白于天下时,父亲和云蓉那惊愕、恐慌的表情。然而,
我终究是低估了他们的***和狠毒。三天后,消息传来。不是谏院立案重审,
而是皇后娘娘云蓉,在早朝之上,大义灭亲。她手持一份奏折,跪在金銮殿上,
声泪俱下。启禀陛下!臣妾有罪!臣妾教妹无方,致使家门不幸,险些酿成滔天大祸!
我被囚于旧院,听不到朝堂上的具体情形,但从那些下人兴奋又鄙夷的议论中,
我拼凑出了事情的全貌。云蓉将我送出的那份证据,篡改得面目全非。她告诉皇帝,
我因为失心疯,被人蛊惑,竟与府上一个名为阿尘的马奴勾结。那马奴乃是前朝余孽,
伪造证据,妄图攀诬当朝功臣镇远侯,其心可诛,意图谋反!她主动呈上那些证据,
请求陛下降下雷霆之怒,以儆效尤。她说得情真意切,
将一个深明大义、为了江山社稷不惜牺牲亲情的完美皇后,演绎得淋漓尽致。而我,
则成了一个被爱情冲昏头脑、勾结逆贼的、愚蠢又恶毒的疯子。皇帝震怒。
好一个前朝余孽!好一个胆大包天的奴才!传朕旨意,将马奴阿尘凌迟处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