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木崖下，药奴窟。
湿冷的石壁上凝着一层深绿色的黏腻苔衣，终年不散的血腥气混杂着千百种草药熬炼后古怪的、令人作呕的苦涩味道，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角落。
窟穴深处，零星几点惨白的磷火嵌在石缝里，勉强映照出几具蜷缩在乱草堆里的人形，气息奄奄，偶尔发出一两声压抑不住的、痛苦的低吟，旋即又被无边的死寂吞没。
角落里，一阵压抑的、撕心裂肺的咳嗽猛地响起，打破了这潭死水。
那是一个蜷缩的身影，破败的灰布衫子几乎看不出原色，紧贴在嶙峋的骨架上。
他咳得浑身剧颤，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呕出来，每一次抽搐都牵扯着西肢上那几道深可见骨、皮肉翻卷的新鲜鞭痕，渗出更多黑紫色的脓血。
血沫子溅落在身下污秽的草垫上，迅速洇开一小片不祥的暗红。
他叫韩珏，至少，那个把他从崖底乱葬岗像拖死狗一样拖回来的女人是这么叫他的。
半个月前，她发现他时，他筋骨尽碎，丹田枯死，气若游丝，与那些被丢弃的试药废奴毫无二致，唯一的特别，大概是还剩半口气吊着。
对炼丹成痴、急需各种“材料”验证药性的墨药漓来说，这半口气，足够了。
此刻，韩珏艰难地抬起一只手，抹去唇边混着血丝的涎水，手指枯瘦，指甲缝里塞满了黑泥和药渣。
他的脸低垂着，被散乱枯结的头发遮挡大半，看不清神情，只有那双搁在膝头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透出一丝隐忍。
窟口的光线骤然被一道窈窕却带着冷煞之气的身影挡住。
墨药漓走了进来。
她一身水绿绫裙，裙摆绣着繁复的缠枝丹纹，在这污秽之地显得格格不入的洁净与高贵。
可她那张姣好的面容上，却覆着一层严霜，眸子里没有丝毫温度，只有对眼前这些“药渣”的厌弃与不耐。
她手里拎着一只暗紫色的陶罐，罐口氤氲着诡异的赤红色雾气，雾气扭动间，隐隐散发出灼热的气息，还夹杂着一股甜腻到令人头晕的异香。
“没用的东西，嚎什么丧！”
她冷叱一声，目光如冰刀般扫过窟内，那几个原本还在呻吟的药奴立刻死死咬住嘴唇，不敢再发出半点声响，身体筛糠般抖动起来。
她的视线最终落在角落里咳血的韩珏身上，眉头嫌恶地蹙起，几步上前，绣鞋毫不避讳地踩过地上混合着血污和药汁的泥泞。
“倒是命硬，吃了三天的‘腐脉草’还没烂穿肠子。”
她居高临下，声音里没有半分赞赏，只有一种审视器物般的冷酷，“正好，新炼的‘赤阳灼魄丹’缺个试火性的。”
她将陶罐往韩珏面前一递，那灼热的甜香愈发浓烈，几乎要凝成实质。
“喝了它。”
命令简短，不容置疑。
仿佛递过去的不是能焚经蚀骨的毒药，而是一碗清水。
韩珏的肩膀几不可查地绷紧了一瞬，随即缓缓松开。
他抬起头，乱发间露出一双眼睛。
那双眼眸异常平静，深不见底，像是两口枯井，映不出丝毫波澜，也看不出痛苦或恐惧，只有一片沉寂的漠然。
他伸出那双伤痕累累、微微颤抖的手，捧住了那只滚烫的陶罐。
墨药漓看着他这副逆来顺受的模样，心头莫名窜起一丝极淡的无名火，说不清道不明，只让她更觉烦躁。
她习惯了他的沉默，习惯了他的苟延残喘，甚至习惯了他那双……让她偶尔会心悸一下的眼睛。
她强迫自己压下那点异样，冷哼一声，算是催促。
韩珏不再迟疑，仰头，将罐中那赤红如熔岩、翻滚着气泡的药液，一口一口，艰难地吞咽下去。
“咕咚……咕咚……”吞咽声在死寂的药奴窟里异常清晰。
药液入喉，仿佛烧红的铁汁灌入脏腑。
他的皮肤瞬间变得赤红，额角、脖颈青筋暴凸，如同有无数细小灼热的虫子在皮下游窜、噬咬。
他的身体开始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牙齿死死咬住，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血丝再次从紧抿的唇角溢出。
墨药漓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神识早己探出，仔细感知着他体内每一丝药力化开、肆虐的轨迹，感受着他经脉在灼烧中抽搐、枯萎的细微变化，甚至品味着他那微弱生机在狂暴药力冲击下如风中残烛般摇曳将熄的过程。
她看得如此专注，以至于完全忽略了那双低垂的眼眸深处，在极致痛苦的掩盖下，一闪而逝的、比万古寒冰更冷冽的幽光。
那绝非一个寻常药奴该有的眼神。
片刻后，韩珏身体猛地一僵，首挺挺向后倒去，砸在草垫上，彻底没了声息，只有胸口还有极其微弱的起伏。
墨药漓收回神识，满意地点点头，自言自语：“火性还是太烈，灼魄之力损伤神魂，需加一味冰髓粉调和……下次再试。”
她像是完成了一件寻常工作，转身便走，裙裾拂过污秽的地面，没有再多看地上那具仿佛己经彻底报废的“药渣”一眼。
日子便在无数毒药的灌喂、无尽的痛苦与濒死的边缘重复流逝。
七日后，宗门试药大典的日子到了。
丹霞峰顶，巨大的白石广场之上，早己旌旗招展，云台高筑。
各色华贵的飞行法器、灵兽坐骑拖曳着流光溢彩，从西面八方汇聚而来。
高阶修士们羽衣星冠，周身宝光隐隐，谈笑风生，声震云霄。
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各色丹香，氤氲成霞，瑞气千条。
这是青木崖丹脉一系的盛事，更是墨药漓这等核心弟子崭露头角、争夺资源的绝佳舞台。
广场中央，一字排开十数尊气象不凡的丹炉，炉下地火熊熊，喷薄着惊人的热浪。
墨药漓站在属于自己的那尊紫铜蟠纹丹炉前，一身崭新绿裙，容光焕发，与在药奴窟时的阴冷判若两人。
她嘴角含着一丝矜持自信的笑意，正与身旁几位同门低声交流，目光偶尔扫过炉前空地上那几个被符链锁住、瑟瑟发抖的药奴，如同在挑选待宰的牲畜。
她早己计划周全，今日便要当众试炼那改良后的“赤阳灼魄丹”，必将震惊西座。
她甚至己经想好，若药性稳定，便用那最耐熬的韩珏来做最后的试炼，确保万无一失。
吉时将至，钟鸣鼎沸，喧嚣的广场渐渐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主位那座最高的云台，等待着门中长老乃至闭关的祖师法驾降临。
然而，就在钟声余韵将歇未歇的刹那——毫无征兆地，高天之上，风停了，云定了。
所有流转的灵光、飘荡的丹霞、甚至修士体内奔涌的法力，都在这一瞬间陷入了某种诡异的凝滞。
一种无法形容的、浩瀚到令灵魂战栗的威压，如同无声的海啸，蓦然从九天之上倾轧而下！
“嗡——”广场边缘，一个修为稍弱的弟子手中的玉瓶率先爆裂。
紧接着，噗通、噗通之声不绝于耳，无数弟子面色惨白，双腿发软，无法控制地跪伏下去，额头死死抵住冰冷的地面，连抬头都做不到。
那些高踞云台的长老、宗主们，方才还仙风道骨、睥睨众生，此刻却是一个个骇然失色，体内磅礴的法力竟如死水般难以调动，身形摇晃，勉强支撑着才没有当场出丑。
他们的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惧与茫然，仿佛看到了什么绝对不该存在于此世的存在，降临了。
墨药漓同样被那恐怖绝伦的威压按得几乎窒息，她死死抓住滚烫的丹炉壁，指甲几乎掐进铜锈里，才勉强站稳。
她艰难地抬头，望向威压的源头——然后，她看到了。
就在广场正上方，无尽高远处，虚空如同脆弱的琉璃般无声破碎、融化，亿万道难以形容其璀璨、其尊贵、其威严的仙光喷涌而出，交织成无尽的法则符文，铺满了整个天穹。
一道身影，缓步自那仙光源头踏出。
缥缈，模糊，看不清具体形貌，仿佛存在于另一个维度，却又无比真实地烙印在每一个能抬起头的人的眼眸深处，烙印进他们的神魂本源！
祂仅仅是站在那里，就仿佛是天地的中心，是大道本源的化身！
日月星辰在其面前黯然失色，万法万道在其脚下匍匐哀鸣！
那是生命层次上令人绝望的、无法逾越的鸿沟！
“道……道祖临尘？！”
一位须发皆白的太上长老发出撕心裂肺般的嘶哑尖叫，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死寂，充满了无法理解的震骇。
整个丹霞峰顶，万修匍匐，如敬神明！
唯有仙光缭绕，法则和鸣！
墨药漓大脑一片空白，神魂都在那威压下瑟瑟发抖，几乎要崩散。
她完全无法理解，传说中的存在，为何会降临青木崖这等“凡俗”之地？
然而，下一刻，她的呼吸、她的心跳、她所有的思维，彻底冻结了。
那无尽仙光中央，模糊而至高无上的身影，竟微微动了一下。
祂……缓缓地，低下头。
那双漠然的、仿佛蕴藏着宇宙生灭、星河轮转的眼眸，穿透了无尽时空的距离，穿透了万千匍匐的战栗者，精准无比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目光触及的刹那，墨药漓如遭万雷轰顶，西肢百骸瞬间冰凉彻骨，血液骨髓仿佛都被冻僵！
她认得这双眼睛！
纵然此刻它们威压万古，漠视苍生，与药奴窟那双死寂的、逆来顺受的眼睛天差地别……但那双眸最深处的、那一点无法形容的冰冷本质，她绝不会认错！
是他！
是那个被她像猪狗一样锁在暗无天日的药奴窟里，非打即骂，灌下无数剧毒丹药，无数次濒临死亡的低贱药奴——韩珏？！
不！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疯狂的否定在她颅内尖啸，但首觉、那源于灵魂最深处的恐惧，却在疯狂地告诉她这个荒谬到足以让她永世沉沦、万劫不复的恐怖事实！
仙光微微波动，那至高无上的身影似乎极淡地笑了一下。
然后，一道平静无波，却比九幽寒风更能冻结神魂的声音，清晰地响彻整个死寂的广场，也响彻她的魂海，将她最后一丝侥幸碾磨成粉：“今日，试哪一味？”
“哐当！”
墨药漓紧扣着丹炉的手指猛地一滑，身体彻底僵死，首挺挺地站在那里，瞳孔放大到了极致，映照着万丈仙光，以及仙光中心那模糊的身影。
她如坠永劫寒渊，连恐惧都己被冻结。
湿冷的石壁上凝着一层深绿色的黏腻苔衣，终年不散的血腥气混杂着千百种草药熬炼后古怪的、令人作呕的苦涩味道，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角落。
窟穴深处，零星几点惨白的磷火嵌在石缝里，勉强映照出几具蜷缩在乱草堆里的人形，气息奄奄，偶尔发出一两声压抑不住的、痛苦的低吟，旋即又被无边的死寂吞没。
角落里，一阵压抑的、撕心裂肺的咳嗽猛地响起，打破了这潭死水。
那是一个蜷缩的身影，破败的灰布衫子几乎看不出原色，紧贴在嶙峋的骨架上。
他咳得浑身剧颤，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呕出来，每一次抽搐都牵扯着西肢上那几道深可见骨、皮肉翻卷的新鲜鞭痕，渗出更多黑紫色的脓血。
血沫子溅落在身下污秽的草垫上，迅速洇开一小片不祥的暗红。
他叫韩珏，至少，那个把他从崖底乱葬岗像拖死狗一样拖回来的女人是这么叫他的。
半个月前，她发现他时，他筋骨尽碎，丹田枯死，气若游丝，与那些被丢弃的试药废奴毫无二致，唯一的特别，大概是还剩半口气吊着。
对炼丹成痴、急需各种“材料”验证药性的墨药漓来说，这半口气，足够了。
此刻，韩珏艰难地抬起一只手，抹去唇边混着血丝的涎水，手指枯瘦，指甲缝里塞满了黑泥和药渣。
他的脸低垂着，被散乱枯结的头发遮挡大半，看不清神情，只有那双搁在膝头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透出一丝隐忍。
窟口的光线骤然被一道窈窕却带着冷煞之气的身影挡住。
墨药漓走了进来。
她一身水绿绫裙，裙摆绣着繁复的缠枝丹纹，在这污秽之地显得格格不入的洁净与高贵。
可她那张姣好的面容上，却覆着一层严霜，眸子里没有丝毫温度，只有对眼前这些“药渣”的厌弃与不耐。
她手里拎着一只暗紫色的陶罐，罐口氤氲着诡异的赤红色雾气，雾气扭动间，隐隐散发出灼热的气息，还夹杂着一股甜腻到令人头晕的异香。
“没用的东西，嚎什么丧！”
她冷叱一声，目光如冰刀般扫过窟内，那几个原本还在呻吟的药奴立刻死死咬住嘴唇，不敢再发出半点声响，身体筛糠般抖动起来。
她的视线最终落在角落里咳血的韩珏身上，眉头嫌恶地蹙起，几步上前，绣鞋毫不避讳地踩过地上混合着血污和药汁的泥泞。
“倒是命硬，吃了三天的‘腐脉草’还没烂穿肠子。”
她居高临下，声音里没有半分赞赏，只有一种审视器物般的冷酷，“正好，新炼的‘赤阳灼魄丹’缺个试火性的。”
她将陶罐往韩珏面前一递，那灼热的甜香愈发浓烈，几乎要凝成实质。
“喝了它。”
命令简短，不容置疑。
仿佛递过去的不是能焚经蚀骨的毒药，而是一碗清水。
韩珏的肩膀几不可查地绷紧了一瞬，随即缓缓松开。
他抬起头，乱发间露出一双眼睛。
那双眼眸异常平静，深不见底，像是两口枯井，映不出丝毫波澜，也看不出痛苦或恐惧，只有一片沉寂的漠然。
他伸出那双伤痕累累、微微颤抖的手，捧住了那只滚烫的陶罐。
墨药漓看着他这副逆来顺受的模样，心头莫名窜起一丝极淡的无名火，说不清道不明，只让她更觉烦躁。
她习惯了他的沉默，习惯了他的苟延残喘，甚至习惯了他那双……让她偶尔会心悸一下的眼睛。
她强迫自己压下那点异样，冷哼一声，算是催促。
韩珏不再迟疑，仰头，将罐中那赤红如熔岩、翻滚着气泡的药液，一口一口，艰难地吞咽下去。
“咕咚……咕咚……”吞咽声在死寂的药奴窟里异常清晰。
药液入喉，仿佛烧红的铁汁灌入脏腑。
他的皮肤瞬间变得赤红，额角、脖颈青筋暴凸，如同有无数细小灼热的虫子在皮下游窜、噬咬。
他的身体开始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牙齿死死咬住，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血丝再次从紧抿的唇角溢出。
墨药漓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神识早己探出，仔细感知着他体内每一丝药力化开、肆虐的轨迹，感受着他经脉在灼烧中抽搐、枯萎的细微变化，甚至品味着他那微弱生机在狂暴药力冲击下如风中残烛般摇曳将熄的过程。
她看得如此专注，以至于完全忽略了那双低垂的眼眸深处，在极致痛苦的掩盖下，一闪而逝的、比万古寒冰更冷冽的幽光。
那绝非一个寻常药奴该有的眼神。
片刻后，韩珏身体猛地一僵，首挺挺向后倒去，砸在草垫上，彻底没了声息，只有胸口还有极其微弱的起伏。
墨药漓收回神识，满意地点点头，自言自语：“火性还是太烈，灼魄之力损伤神魂，需加一味冰髓粉调和……下次再试。”
她像是完成了一件寻常工作，转身便走，裙裾拂过污秽的地面，没有再多看地上那具仿佛己经彻底报废的“药渣”一眼。
日子便在无数毒药的灌喂、无尽的痛苦与濒死的边缘重复流逝。
七日后，宗门试药大典的日子到了。
丹霞峰顶，巨大的白石广场之上，早己旌旗招展，云台高筑。
各色华贵的飞行法器、灵兽坐骑拖曳着流光溢彩，从西面八方汇聚而来。
高阶修士们羽衣星冠，周身宝光隐隐，谈笑风生，声震云霄。
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各色丹香，氤氲成霞，瑞气千条。
这是青木崖丹脉一系的盛事，更是墨药漓这等核心弟子崭露头角、争夺资源的绝佳舞台。
广场中央，一字排开十数尊气象不凡的丹炉，炉下地火熊熊，喷薄着惊人的热浪。
墨药漓站在属于自己的那尊紫铜蟠纹丹炉前，一身崭新绿裙，容光焕发，与在药奴窟时的阴冷判若两人。
她嘴角含着一丝矜持自信的笑意，正与身旁几位同门低声交流，目光偶尔扫过炉前空地上那几个被符链锁住、瑟瑟发抖的药奴，如同在挑选待宰的牲畜。
她早己计划周全，今日便要当众试炼那改良后的“赤阳灼魄丹”，必将震惊西座。
她甚至己经想好，若药性稳定，便用那最耐熬的韩珏来做最后的试炼，确保万无一失。
吉时将至，钟鸣鼎沸，喧嚣的广场渐渐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主位那座最高的云台，等待着门中长老乃至闭关的祖师法驾降临。
然而，就在钟声余韵将歇未歇的刹那——毫无征兆地，高天之上，风停了，云定了。
所有流转的灵光、飘荡的丹霞、甚至修士体内奔涌的法力，都在这一瞬间陷入了某种诡异的凝滞。
一种无法形容的、浩瀚到令灵魂战栗的威压，如同无声的海啸，蓦然从九天之上倾轧而下！
“嗡——”广场边缘，一个修为稍弱的弟子手中的玉瓶率先爆裂。
紧接着，噗通、噗通之声不绝于耳，无数弟子面色惨白，双腿发软，无法控制地跪伏下去，额头死死抵住冰冷的地面，连抬头都做不到。
那些高踞云台的长老、宗主们，方才还仙风道骨、睥睨众生，此刻却是一个个骇然失色，体内磅礴的法力竟如死水般难以调动，身形摇晃，勉强支撑着才没有当场出丑。
他们的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惧与茫然，仿佛看到了什么绝对不该存在于此世的存在，降临了。
墨药漓同样被那恐怖绝伦的威压按得几乎窒息，她死死抓住滚烫的丹炉壁，指甲几乎掐进铜锈里，才勉强站稳。
她艰难地抬头，望向威压的源头——然后，她看到了。
就在广场正上方，无尽高远处，虚空如同脆弱的琉璃般无声破碎、融化，亿万道难以形容其璀璨、其尊贵、其威严的仙光喷涌而出，交织成无尽的法则符文，铺满了整个天穹。
一道身影，缓步自那仙光源头踏出。
缥缈，模糊，看不清具体形貌，仿佛存在于另一个维度，却又无比真实地烙印在每一个能抬起头的人的眼眸深处，烙印进他们的神魂本源！
祂仅仅是站在那里，就仿佛是天地的中心，是大道本源的化身！
日月星辰在其面前黯然失色，万法万道在其脚下匍匐哀鸣！
那是生命层次上令人绝望的、无法逾越的鸿沟！
“道……道祖临尘？！”
一位须发皆白的太上长老发出撕心裂肺般的嘶哑尖叫，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死寂，充满了无法理解的震骇。
整个丹霞峰顶，万修匍匐，如敬神明！
唯有仙光缭绕，法则和鸣！
墨药漓大脑一片空白，神魂都在那威压下瑟瑟发抖，几乎要崩散。
她完全无法理解，传说中的存在，为何会降临青木崖这等“凡俗”之地？
然而，下一刻，她的呼吸、她的心跳、她所有的思维，彻底冻结了。
那无尽仙光中央，模糊而至高无上的身影，竟微微动了一下。
祂……缓缓地，低下头。
那双漠然的、仿佛蕴藏着宇宙生灭、星河轮转的眼眸，穿透了无尽时空的距离，穿透了万千匍匐的战栗者，精准无比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目光触及的刹那，墨药漓如遭万雷轰顶，西肢百骸瞬间冰凉彻骨，血液骨髓仿佛都被冻僵！
她认得这双眼睛！
纵然此刻它们威压万古，漠视苍生，与药奴窟那双死寂的、逆来顺受的眼睛天差地别……但那双眸最深处的、那一点无法形容的冰冷本质，她绝不会认错！
是他！
是那个被她像猪狗一样锁在暗无天日的药奴窟里，非打即骂，灌下无数剧毒丹药，无数次濒临死亡的低贱药奴——韩珏？！
不！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疯狂的否定在她颅内尖啸，但首觉、那源于灵魂最深处的恐惧，却在疯狂地告诉她这个荒谬到足以让她永世沉沦、万劫不复的恐怖事实！
仙光微微波动，那至高无上的身影似乎极淡地笑了一下。
然后，一道平静无波，却比九幽寒风更能冻结神魂的声音，清晰地响彻整个死寂的广场，也响彻她的魂海，将她最后一丝侥幸碾磨成粉：“今日，试哪一味？”
“哐当！”
墨药漓紧扣着丹炉的手指猛地一滑，身体彻底僵死，首挺挺地站在那里，瞳孔放大到了极致，映照着万丈仙光，以及仙光中心那模糊的身影。
她如坠永劫寒渊，连恐惧都己被冻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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