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雨被卖掉的那天,窗外的雨丝细密绵长,像是天空也在为她落泪。
母亲往她唯一的背包里塞着衣服,动作粗暴而急促。那是一件洗得发白的校服,
肘部已经磨得近乎透明。“到了宋家要懂事,别让人家觉得我们没教养。
”母亲的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格外刺耳,
“你弟弟将来还要靠他们帮衬......”父亲蹲在门槛上抽烟,
烟雾在潮湿的空气里盘旋不去:“十万块是借的,等年底卖了粮食就还。
”林小雨安静地站着,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她心里比谁都清楚,
这十万块是给弟弟攒的彩礼钱,永远都不会还。一个月前,
她无意中听到父母的谈话——城里宋家的独子病重,有人出了这个“冲喜”的主意。而她,
就是被选中的那个“喜”。破旧的客车在泥泞的路上颠簸了五个小时。
林小雨把脸贴在冰冷的车窗上,看着熟悉的田野逐渐被陌生的高楼取代。
她想起班主任惋惜地说:“小雨,你是我教过最有天赋的学生,
不能继续读书太可惜了......”那一刻,她在心里默默发誓:无论前方是什么,
她都要想办法继续读书。宋家的公寓坐落在一条安静的林荫道旁,外墙爬满了常春藤。
开门的是宋教授,一个戴着眼镜、气质儒雅的中年男人。他的眼睛很温和,
让林小雨想起学校图书馆里那些被摩挲得光滑的书脊。“路上辛苦了。
”宋教授侧身让她进屋,“先把行李放下吧。”客厅里堆满了书,从地板一直延伸到天花板。
一个气质优雅的女人从厨房走出来,手里端着杯热水。她是宋夫人,眼角有着细密的纹路,
像是经常皱眉的样子。“喝点水暖暖身子。”宋夫人把水杯递给她,
目光在她磨破的鞋尖上停留了一瞬。林小雨局促地站在客厅中央,手指紧紧攥着背包带子。
“我、我可以干活......”她声音细若蚊蝇,
“做饭、打扫、洗衣服都会......”宋教授和夫人对视一眼,还没来得及说话,
二楼传来轻微的响动。一个少年扶着楼梯慢慢走下来。他瘦得惊人,
宽大的家居服空荡荡地挂在身上,脸色苍白如纸。
但最让林小雨印象深刻的是他的眼睛——像是夜空中最安静的星辰,深邃而明亮。
“这就是小雨?”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久病之人的虚弱,却异常温和,“我是宋知言。
”林小雨慌乱地低下头:“少、少爷好。”宋知言轻轻笑了:“叫我知言就好。
”他在对面的沙发坐下,微微喘息着,“听说你想继续上学?”这句话像是一把钥匙,
打开了林小雨心中紧闭的门。她鼓起全部勇气,抬头直视宋教授:“我可以上学吗?
学费我会打工还的,真的......”那一刻,她看见宋夫人的眼眶微微发红,
别过头去轻轻擦拭眼角。“学习是好事。”宋知言温和地说,“去一中吧,
我休学之前在那里。”就这样,林小雨开始了在宋家的生活。她被安排在了高一三班,
班主任李老师是个和蔼的中年女性。“这是学习委员王悦,她会帮你熟悉环境。
”李老师指着一个个子娇小的女生说。王悦扎着利落的马尾,笑容温暖:“别紧张,
我刚转来时也这样。这是课程表,老师们都很好相处的。”第一节课是数学,
林小雨盯着黑板上的公式,感觉像在看天书。她已经一年没碰过课本了,
很多基础知识都已经模糊。“林小雨同学,请你来解这道题。”数学老师突然点名。
她僵硬地站起来,大脑一片空白。教室里响起窃窃私语,她的脸颊烧得发烫。“老师。
”一个清亮的声音从后排响起,“这道题可以用另一种方法解吗?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那是个穿着精致连衣裙的女生,她微微扬起下巴,
眼神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下课后,那个女生走到林小雨桌前,把一本笔记随意放在她桌上。
“喏,我的笔记借你看。我是苏曼。”林小雨愣愣地接过笔记,上面是工整娟秀的字迹,
还细心地用不同颜色的笔做了标注。“谢谢你帮我解围......”苏曼摆摆手,
语气随意:“谁帮你了?我只是刚好有问题要问。”她打量着林小雨洗得发白的校服,
突然说:“周末陪我去逛街吧,我一个人懒得去。”不等林小雨回答,她已经转身离开,
裙摆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周末的商场让林小雨无所适从。光洁的地板映照着璀璨的灯光,
空气中弥漫着香水的味道。苏曼熟门熟路地走进一家精品店,开始试穿衣服。“这件怎么样?
”苏曼穿着一件淡蓝色的连衣裙从试衣间走出来。“很漂亮......”林小雨小声说。
苏曼对着镜子转了个圈,突然皱眉:“颜色不太适合我。”她转向店员,
“把这些都包起来吧。”走出店门,苏曼把几个袋子塞给林小雨:“这些都不适合我,
送你好了。”林小雨慌忙推拒:“这太贵重了......”“你不要我就扔垃圾桶了。
”苏曼扬起下巴,“反正我也不穿。”后来林小雨才发现,那些衣服的尺码完全适合自己,
而且吊牌都还在。她这才明白,苏曼是听说了她的家境,并不知道新家庭待她如何,
又怕伤她自尊,才用这种方式帮她。在食堂,林小雨又一次感受到了来自同学的温暖。
她端着只有白菜豆腐的餐盘,不小心撞到了一个高大的男生。“对不起!”她慌忙道歉,
拿出纸巾想要擦拭男生被菜汤弄脏的校服。男生皱眉看着她,
周围的同学都屏住呼吸——谁都知道周锐是学校里有名的“刺头”。然而周锐只是接过纸巾,
随意擦了擦:“没事。”他看了眼林小雨餐盘里简单的饭菜,突然转身走向窗口,
不一会儿端回一盘红烧肉放在她面前。“打多了,吃不完。”他粗声粗气地说,
然后端着盘子走到远处的座位。后来林小雨才听说,周锐的外祖父是本市著名企业家,
家里豪车成群,他却偏偏要住校。有一次,她无意中看到周锐在操场角落喂流浪猫,
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班长陈瑾则是另一种存在。他总是在课间捧着一本厚厚的书,
有时是《时间简史》,有时是《西方哲学史》,然后“恰好”坐在林小雨附近,
开始自言自语般讲解书中的内容。“你知道吗?根据薛定谔的猫的思想实验,
一只猫在盒子打开前既是活的也是死的......”某天,他又开始滔滔不绝。
林小雨忍不住小声问:“那猫最后到底死了吗?”陈瑾推了推眼镜,
眼睛一亮:“这个问题很有意思!
这其实是在探讨量子叠加态和观察者效应......”等他讲了十分钟后,
林小雨弱弱地说:“我只是觉得猫很可怜。”陈瑾愣住了,随即不好意思地笑了:“抱歉,
我又跑题了。不过......你愿意听我讲这些吗?其他人都觉得我很烦。
”林小雨摇摇头:“不烦,很有趣。”陈瑾的眼睛更亮了。在宋家,
林小雨也渐渐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宋知言的身体时好时坏,
好的时候会坐在窗边给她讲解难题,坏的时候只能躺在床上,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小雨,
你看这道题,”某天傍晚,宋知言指着数学练习册,“解法有很多种,
但最优雅的往往是最简单的。”林小雨认真听着,目光却不自觉地落在他苍白的手指上。
那双手瘦得几乎透明,能看见淡蓝色的血管。“知言哥,你以前学习很好吗?
”宋知言笑了笑,眼睛望向窗外:“是啊,曾经是年级第一。
还想过去清华学物理......现在嘛,”他轻声说,“能教你做题也不错。
”林小雨心里一阵酸楚。她知道宋知言的病很重,医生说他可能活不过二十岁。
这也是为什么宋家虽然拒绝冲喜这种荒唐事但宋奶奶每天都盘一串开光的串珠——绝望的人,
连一根稻草都想抓住。一天晚上,林小雨端着热牛奶敲响宋知言的房门,
发现他正对着窗外咳嗽,手帕上沾着点点血迹。“知言哥!”她惊慌地跑过去。
宋知言迅速收起手帕,勉强笑道:“没事,老毛病。”林小雨把牛奶放在床头柜上,
声音哽咽:“你会好起来的,对吧?”宋知言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接过牛奶,
慢慢喝了一口:“小雨,如果......如果我以后不在了,你能帮我照顾爸妈吗?
”“不要这么说!”林小雨的眼泪终于落下来,“你一定会好的!”宋知言看着她,
眼神温柔而哀伤:“我只是说如果。妈妈看起来坚强,其实很爱哭;爸爸总是埋头书堆,
其实比谁都敏感。而你......”他轻轻拍拍她的头,“你比你自己想象的坚强得多。
”平静的日子在她亲生父母找上门时被打破了。那天放学,林小雨刚走出校门,
就看见母亲站在对面马路朝她挥手。她僵在原地,血液仿佛瞬间冻结。“死丫头,过来!
”母亲压低声音命令。林小雨机械地走过去,被母亲一把拉住手腕:“这么久不见,
翅膀硬了?拿点钱出来,你弟要交补习费!”“我......我没有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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