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欢迎回家！爸妈给你摆了接风宴，就等你啦！”妹妹陈雪的声音甜得发腻，她拉着我的手，仿佛我们是世上最亲密的兄妹。
可我只记得，三年前，就是她哭着对爸妈说我欺负她，才让我被送进了那个鬼地方。
“陈渊，跪下。”父亲坐在主位，威严地发号施令。
我笑了。
我看着满桌的菜，看着他们一张张伪善的脸，然后，在他们惊愕的注视下，缓缓抬脚，一脚踹翻了那张昂贵的红木圆桌。
“跪？你们也配？”
“陈渊！你疯了！”
父亲陈建国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我，嘴唇都在哆嗦。
母亲张兰尖叫一声，赶紧去扶摔在地上的妹妹陈雪。
“阿雪，你没事吧？哎哟，我的心肝，吓死妈妈了！”
陈雪躲在母亲怀里，瑟瑟发抖，一双眼睛却怨毒地看着我。
满桌的珍馐美味，连同那瓶价值不菲的红酒，全都摔在地上，一片狼藉。
红色的酒液，像是血，在地板上蜿蜒流淌。
我站在一片狼藉中央，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疯？我在那个叫‘崇德’的鬼地方待了三年，你们现在才觉得我疯？”
“你们送我去的时候，不就是希望我变成一个听话的疯子吗？”
我一步步走向我那高高在上的父亲。
他被我的气势所迫，竟然后退了一步。
“你……你这个逆子！你还敢顶嘴！崇德书院没教好你吗？！”
“教得很好。”我扯了扯嘴角，“它教我，孝顺父母，尊敬长辈，友爱兄弟。”
我每说一句，就往前走一步。
“它教我，男人要谦卑，要忍让，要把家里的一切都让给弟弟。”
“它还教我，未婚妻就算当着我的面和弟弟卿卿我我，我也要笑着祝福。”
我的脚步停在陈建国面前，距离他只有不到半米。
他养尊处优多年，身材早已发福，此刻却被我看得冷汗直流。
“你……你既然都懂，为什么还要这样！”
“因为，我还学到了最重要的一课。”
我凑到他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那就是，当他们想把你踩进泥里的时候，你要先把他们全都拖进地狱。”
陈建国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三年的“崇德”生活，没能磨平我的棱角，反而把它磨成了最锋利的刀。
那是个什么地方？
是打着“男德教育”旗号的人间地狱。
每天早上五点起床，背诵《孝经》《弟子规》，背错一个字，就是一顿戒尺。
吃饭不能发出声音，走路必须低着头，见到任何人都要九十度鞠躬。
反抗？
反抗的代价是关禁闭，三天三夜不给饭吃，在无尽的黑暗里消磨你所有的意志。
我曾经也反抗过。
第一天，我打断了教官的鼻梁。
代价是，我被四个人高马大的保安按在地上，用电棍电到浑身抽搐，大小便失禁。
他们以为我屈服了。
他们以为，那个曾经张扬跋扈的陈家大少爷，已经被驯化成了一条听话的狗。
所以，他们今天才敢这么肆无忌惮地，给我摆下这场“鸿门宴”。
“陈渊，你闹够了没有！”母亲张兰终于安抚好了她的宝贝女儿，站起来对我怒目而视。
“你弟弟马上就要和你嫂子订婚了，你今天回来，就是为了搅局的吗？”
嫂子？
她说的是林薇，我名义上的未婚妻。
真是可笑。
“妈，你是不是忘了，林薇的未婚夫，是我。”我平静地陈述这个事实。
“你！”张兰被我噎了一下，随即更加理直气壮，“你还有脸说！要不是你三年前不知廉耻，惹是生非，名声坏了，林家怎么会提出换人！”
“现在你弟弟阿浩愿意接手，是帮你，是为我们陈家挽回颜面！你应该感谢他！”
我看着她那张因激动而扭曲的脸，忽然觉得很没意思。
跟他们讲道理，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笑话。
“好啊。”我点点头，“我感谢他。”
我突如其来的顺从，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陈建国和张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惊喜。
他们以为，我只是刚回来，一时意气用事。
闹完了，发泄完了，最终还是要屈服。
毕竟，我身无分文，被他们掌控着一切。
“这就对了。”陈建国重新找回了父亲的威严，清了清嗓子。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既然你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错误，那我们还是一家人。”
他顿了顿，抛出了今晚的真正目的。
“你名下不是还有公司百分之十的股份吗？那是你爷爷当年留给你的。但你现在这个样子，也不适合进公司了。”
“明天，你跟我去一趟律师楼，把股份转到你弟弟名下。他比你更懂事，更适合管理公司。”
“至于你，我会给你安排个清闲的职位，每个月给你一万块零花钱，够你生活了。”
“还有林薇，既然她要和你弟弟在一起，你也要真心祝福他们，以后她就是你弟媳，要守规矩。”
这一连串的安排，行云流水，仿佛早就演练了无数遍。
他们剥夺我的财产，抢走我的未婚妻，毁掉我的人生，然后用一万块钱，买我的下半辈子。
真是慷慨。
“爸，你说完了吗？”我问。
“说完了。你有什么意见？”陈建国皱起眉，显然对我的平静有些不安。
“没有意见。”我摇摇头，“你说的都对。”
“不过，我也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我饿了。”我指了指地上的狼藉，“晚饭没了，给我煮碗面。”
陈建国愣住了。
张兰也愣住了。
陈雪更是用看傻子一样的表情看着我。
在谈论价值数亿的股份转让问题时，我提出的条件，竟然只是一碗面？
“就……就这个？”陈建国不确定地问。
“对，就这个。”我点点头，“要我妈亲手煮。”
张兰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她十指不沾阳春水，保养得宜的手，连洗碗都嫌伤皮肤，更别说下厨。
“陈渊，你不要太过分！”她尖叫道。
“过分吗？”我看着她，“我在‘崇德’，吃了三年的猪食。回来只想吃一碗妈亲手煮的面，这很过分？”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清晰地传到他们耳朵里。
张兰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好，我给你煮！”陈建国一锤定音。
他怕了。
他怕我这个刚刚被“驯化”好的疯子，再次发疯。
一碗面，换我乖乖转让股份，这笔买卖，太划算了。
张兰不情不愿地走进了厨房。
很快，厨房里传来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伴随着她压抑的咒骂。
我拉过一张幸免于难的椅子，大马金刀地坐下，等着我的面。
陈建国和陈雪站在一旁，看我的眼神，像在看一个怪物。
终于，张兰端着一个碗出来了。
她把碗重重地摔在我面前的茶几上，汤汁都溅了出来。
“吃！吃死你！”
碗里，是几根泡得发胀的面条，上面飘着两片孤零零的菜叶，连根葱花都没有。
我拿起筷子，面无表情地吃了起来。
味道很难吃，面条又咸又坨。
但我吃得津津有味，连汤都喝得一干二净。
吃完，我放下碗，用餐巾擦了擦嘴。
“谢谢妈，很好吃。”
然后，我站起身，看着他们。
“股份的事，明天再说。”
“我现在累了，想回房间休息。”
说完，我不等他们反应，径直朝楼上我原来的房间走去。
身后，传来陈建国压低声音的训斥：“你看看你！煮碗面都煮不好！万一他反悔了怎么办！”
以及张兰委屈的哭诉：“我怎么知道……他以前不是最挑食的吗……”
我推开自己房间的门。
里面的一切，都变了。
墙上贴满了篮球明星的海报，书桌上堆满了游戏机和模型，衣柜里挂满了我不认识的潮牌衣服。
这里，已经变成了我那个好弟弟，陈浩的房间。
而我的东西，被打包在一个个纸箱里，堆在角落，落满了灰尘。
我走过去，打开其中一个箱子。
里面是我以前的照片，奖杯，证书。
我随手拿起一个相框，照片上，是十几岁的我，意气风发，笑容灿烂。
那时候，父亲还不是只看重利益的商人，母亲也还算温柔，弟弟……哦，不，弟弟从小就是个爱哭鼻子抢东西的讨厌鬼。
“咔嚓。”
我松开手，相框掉在地上，玻璃碎了一地。
就像我那回不去的过去。
我没有去动陈浩的东西，而是转身走进了浴室。
热水从头顶淋下，冲刷着我身上的疲惫。
也冲刷着，那三年地狱般的记忆。
我对着镜子，看着镜子里那个陌生的人。
瘦削，苍白，眼神却亮得惊人。
嘴角，有一道浅浅的疤。
那是反抗的“勋章”。
我抬起手，摸了摸那道疤。
游戏，才刚刚开始。
洗完澡，我没有换上他们准备的衣服，而是穿回了我从“崇德”带回来的那身廉价运动服。
然后，我打开了房间的窗户。
楼下，一辆黑色的宾利，悄无声息地滑入夜色。
车里，陈建国正在打电话。
“喂，林董啊，对对对，我是建国。那个逆子回来了，嗯，已经搞定了，您放心，明天股份一到手，阿浩和薇薇的婚事，我们马上就办！”
他笑得满脸褶子，语气谄媚。
我关上窗，隔绝了那令人作呕的声音。
我走到床边，掀开床垫。
下面，贴着一个薄薄的黑色仪器。
我按下了上面的一个按钮。
隔壁房间，陈建国书房里，一个微型摄像头，悄然启动。
这是我回来前，托人提前装好的。
我那位“父亲”，有很多见不得光的秘密。
而这些，都将成为我送给他的，第一份大礼。
我躺在陈浩那张柔软的大床上，闭上了眼睛。
三年来，我第一次睡在床上。
很软，很舒服。
但我睡不着。
我的脑海里，一遍遍回放着“崇德”书院的场景。
那些辱骂，那些殴打，那些无尽的黑暗和饥饿。
还有那些，和我一样被送进去的“病人”。
他们中，有的人疯了，有的人死了，有的人，则像我一样，学会了伪装。
我们互相扶持，在绝望中寻找着一丝微光。
我们约定，谁先出去，就要想办法，把这个地狱彻底掀翻。
现在，轮到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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