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池畔杀机冰冷。刺骨的冰冷,从四面八方包裹而来,带着淤泥和陈年腐叶的腥气,
无孔不入地钻进她的口鼻、耳朵,甚至每一个毛孔。
林薇是在一阵剧烈的窒息和呛咳中醒来的,或者说,
是这具身体的求生本能将她从混沌中强行拽醒。视线模糊,水波浑浊,
只能近处看到摇曳的水草和那只死死扼在她脖颈上的、骨节分明的大手。那手的力量极大,
带着不容置疑的、要将她摁入死亡深渊的决绝,手背上青筋暴起,彰显着主人的滔天怒火。
“毒妇!”男人的低吼压着雷霆之怒,透过水波,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
“你竟敢推柔儿下水!她若有三长两短,本王定将你千刀万剐!”萧衍!
这个名字连同无尽的恐惧与绝望,如同原主留下的最后残响,瞬间攫住了林薇的心脏。
她是谁?她是二十一世纪的商业顾问林薇,刚刚还在谈判桌上挥斥方遒,
怎么转眼就……濒死的恐惧像藤蔓般绞紧,求生的本能让她奋力挣扎,
双手胡乱地拍打着男人钢铁般的手臂,双腿在浑浊的水中徒劳地蹬踹。
肺部因缺氧火烧火燎地疼,意识像风中残烛,明灭不定。就在眼前彻底发黑,
以为自己要成为史上最快领盒饭的穿越者时——眉心骤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仿佛有什么东西硬生生撬开了她的颅骨,无数陌生的画面碎片,伴随着冰冷的池水,
轰然涌入脑海!不是连贯的影像,是感官的碎片。是柳柔屏退左右后,
贴近时身上那缕清甜的、与这污浊池塘格格不入的桂花头油香气。是柳柔抓住她手腕时,
指甲刻意陷入她皮肉的、细微却清晰的刺痛感。
是柳柔脸上那带着挑衅和恶意的、转瞬即逝的笑容。是柳柔自己主动向后仰倒时,
裙摆划出的决绝弧度。还有那句轻飘飘的、却淬着毒汁的话,
清晰地回荡在意识深处:姐姐,你说,是你推的我,还是我自己跳的?王爷……会信谁?
没有推搡!没有争执!是柳柔自导自演的全套戏码!巨大的愤怒和不甘,
混杂着原主残存的屈辱,如同岩浆般在她胸腔内爆发!凭什么?!
“嗬……”她猛地从喉咙里挤出半口带着泥腥味的气,原本因缺氧而软垂的手,
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力气,胡乱地向旁抓去!
指尖触到一块半陷在淤泥里的、边缘锐利的石头!几乎是本能,她死死攥紧了那石块,
用尽这具身体最后、也最爆烈的一丝气力,朝着钳制她脖颈的手臂,狠狠划去!“呃!
”萧衍吃痛,闷哼一声,手臂上传来的尖锐刺痛让他手上的力道骤然一松。
林薇立刻像一尾挣脱了钓钩的鱼,猛地向旁一挣,“哗啦”一声从水里抬起头来,
瘫软在冰冷湿滑的池岸青石板上,咳得撕心裂肺,冰冷的池水混着喉间的腥甜不断涌出。
阳光刺眼,她浑身湿透,头发凌乱地贴在苍白如纸的脸颊和脖颈上,
那上面还有清晰的、触目惊心的紫红色指痕。她像一只刚刚历经劫难、从水里爬出来的鬼。
萧衍捂着手臂上被划破、正渗出血珠的伤口,难以置信地看着地上狼狈不堪的女人。
他眼底的猩红尚未褪去,怒火更炽,可对上她抬起来的那双眼睛时,心头却莫名一悸。
那双眼睛……不再是往日里让他厌烦的痴缠,也不是惯常的怯懦,而是冰冷的,湿漉漉的,
带着某种劫后余生的、却又尖锐无比的讥诮和……洞悉一切的了然。
“王爷……”她的声音嘶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被碾碎的喉咙里磨出来的,
带着水汽和血腥气,“下次……要为你那柔儿出头前……”她又咳了两声,
才扯出一个极淡、极冷,近乎虚幻的弧度。“不妨先问问她……”萧衍瞳孔微缩,
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她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清晰无比:“跳下去的时候,
水……凉不凉?”“……”萧衍整个人僵住,那句“水凉不凉”像一根浸了冰水的细针,
猝不及防地刺入他暴怒的神经末梢。
他下意识看向不远处被仆妇团团围住、裹着厚毯仍在瑟瑟发抖、啜泣不止的柳柔。
是柔儿自己跳的?不,不可能!柔儿那般柔弱善良,连只蚂蚁都不忍心踩死,
怎会……趁他这瞬间的晃神和难以置信,地上的女人已经用手肘支撑着,
极其艰难地、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水珠从她湿透的裙摆不断滴落,
在青石板上晕开一滩滩深色的、肮脏的水渍。她没再看萧衍,也没看任何人,
仿佛周遭的一切,包括他这个王爷,都成了虚无的背景。
只是拖着那身湿冷、泥泞和几乎散架的骨头,一步一步,踉跄着,却异常坚定地,
朝着她那座偏僻院落的方向走去。单薄的背影在初秋的风中微微发抖,脊背却挺得笔直。
仿佛有什么东西,已经在刚才那场濒死的冰冷中,被彻底打碎,
又以另一种更坚硬、更冰冷的形态,从废墟里重新凝聚了起来。萧衍站在原地,
手臂上的伤口隐隐作痛,看着那决绝的背影消失在月洞门后,第一次,
没有立刻去安抚他的柔儿,心头莫名地,泛起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冰凉的疑虑。
风穿过荷塘,带起一片沙沙的响声,像是在无声地嘲笑着什么。
第2章 冷院蛰伏“咿呀——”破旧的院门被推开,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这“凝香院”位置偏僻,陈设简陋,连个像样的守门婆子都没有。
林薇拖着湿透的身子走进院子,一直强撑着的那口气骤然松懈,腿一软,险些栽倒在地。
“王妃!”一个穿着半旧藕荷色比甲的小丫鬟惊呼着从厢房跑出来,慌忙扶住她,
触手一片冰凉湿腻,再看到她脖颈上骇人的指痕,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
“您这是……王爷他怎能……”“青黛,”林薇借着力道站稳,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
“去打热水,再找身干净衣裳。”她顿了顿,补充道,“要最不起眼的那套。
”青黛哽咽着应下,扶她在院中唯一一张还算完整的石凳上坐下,便匆匆去了。
林薇靠在冰冷的石桌上,环顾这个所谓的“王妃”居所。院子里杂草丛生,墙角堆着落叶,
仅有的几盆花卉也早已枯萎,处处透着破败与荒凉。属于原主的记忆碎片缓慢融合——懦弱,
无能,空有正妃之名,却连得脸的奴才都敢给她脸色看。所有的嫁妆,
除了些笨重不值钱的家具,似乎都被那刻薄的继母把持,能带进王府的寥寥无几。而萧衍,
她的夫君,从新婚之夜起就未曾踏足此地,所有的宠爱与温情,
都给了那位住在锦绣堆砌的“柔仪阁”的柳侧妃。
心头涌上一股不属于她的、浓烈的悲凉与不甘。林薇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将那残存的情绪压下。既然她来了,这一切,就必须改变。热水很快备好。屏退青黛,
林薇将自己浸入微烫的水中,冰冷的四肢百骸才仿佛重新活了过来。
她仔细清洗着头发和身体,每一寸肌肤都提醒着她刚才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换上一套半旧的月白棉布衣裙,她坐在梳妆台前。镜中人脸色苍白,
脖颈上的指痕愈发清晰可怖,但那双眼睛……清澈,冷静,带着一种洞悉世情的淡漠。
这不再是原主那双总是含着哀愁与怯懦的眼。“王妃,奴婢熬了姜汤,您快趁热喝点。
”青黛端着一碗褐色的汤水进来,眼圈还是红的。林薇接过,慢慢喝着。
辛辣的暖流涌入胃里,驱散了些许寒意。“青黛,以后没外人的时候,唤我小姐吧。
”她放下碗,语气平静。青黛一愣,看着自家主子平静无波却莫名让人心安的眼神,
用力点头:“是,小姐。”“我的嫁妆箱子,放在哪里了?”林薇问。她需要启动资金,
更需要弄清楚,那枚在生死关头与她产生感应的玉石,究竟是什么。青黛引她到内室,
指着一个放在角落、落满灰尘的樟木箱子:“都在这里了。
当初……赵夫人说王府什么都不缺,只给小姐备了些寻常物件。”林薇打开箱子。
里面果然大多是些料子普通的衣裳,几件鎏金首饰做工粗糙,
唯一值钱的可能是一套赤金头面,但样式老旧,一看便知是压箱底多年的旧物。
她耐心地翻找着,终于在箱底,触到一个用软布包裹的硬物。打开软布,
一枚鸡蛋大小、触手温润的白色玉石出现在眼前。玉石质地细腻,颜色纯正,
但表面没有任何雕饰,看起来平平无奇。然而,当林薇的指尖触碰到它时,
一种奇异的、血脉相连般的温热感隐隐传来,眉心的刺痛感也再次浮现,
脑海中那些关于柳柔自导自演的記憶碎片,似乎也随之清晰了几分。就是它!
林薇将玉石紧紧握在手中,心跳微微加速。这绝非凡物!它能记录影像?还是只能储存记忆?
如何才能再次激发它?她尝试着集中精神,回想着荷花池边的画面,并将这股意念投向玉石。
起初并无反应。但她没有放弃,一遍遍尝试,感受着眉心和玉石之间那微弱的联系。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精神有些疲惫时,那玉石表面似乎极快地掠过一丝微不可查的流光!
与此同时,她脑海中关于柳柔落水前那个诡异笑容的画面,骤然变得无比清晰,
仿佛烙印一般!成功了!虽然还不能自如操控,但她确认了这玉石确实与她的精神力,
或者说与这具身体的血脉有关联!林薇眼中闪过一抹锐光。这,
或许是她在这异世安身立命、乃至复仇的第一步!“青黛,”她将玉石小心收好,贴身放置,
“找机会,悄悄把这支鎏金簪子拿去当了,要活当,换些散碎银子和铜钱回来。
”她指着箱子里一支最不起眼的簪子吩咐道。王府的份例靠不住,她必须有自己的小金库。
青黛虽不解,但见小姐神色坚定,便郑重应下:“小姐放心,奴婢省得。”林薇走到窗边,
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支摘窗,看着庭院里那棵半枯的石榴树,
和更远处王府层层叠叠的华丽屋檐。萧衍,柳柔,还有那个刻薄的继母……你们等着。
这冰冷的王府,困不住重生的凤凰。她轻轻摩挲着袖中温润的玉石,眼神沉静如水,
却已暗流涌动。第3章 宫宴惊变日子在凝香院的沉寂中滑过数日。萧衍未曾再来,
仿佛那日荷花池边的冲突从未发生。王府的下人们愈发怠慢,连一日三餐都时常延迟或克扣。
林薇对此浑不在意,只每日闭门不出,
大部分时间都在尝试掌控那枚被她命名为“留影玉”的玉石。她发现,
随着精神力的集中和练习,她已能较为清晰地将特定的记忆片段“导入”玉石之中,
并能初步控制其播放的起始点。这无疑是为宫宴准备的终极武器。青黛也顺利当掉了簪子,
换回一小袋银钱,虽不多,却让林薇心中稍定。这日,宫中举办中秋盛宴的旨意传到了王府。
按制,亲王正妃必须出席。“小姐,您真的要去吗?”青黛忧心忡忡地为林薇梳妆,
“柳侧妃定然也会去,她肯定又会想法子针对您……”而且,
小姐根本没有像样的宫装和头面。“去,为什么不去?”林薇看着镜中素净的脸,语气平淡,
“有些戏,总要搭好了台子才能唱。
”她选中了一套料子最好、但颜色已有些发旧的湖蓝色宫装,又让青黛梳了个最简单的发髻,
簪上那支唯一的赤金簪子,虽朴素,却自有一股清冷气度,反倒压下了衣着的寒酸。
马车碌碌驶向皇城。车内,柳柔依偎在萧衍身侧,巧笑倩兮,时不时柔声细语,
目光掠过独自坐在对面的林薇时,带着毫不掩饰的怜悯与得意。萧衍则始终冷着脸,
未曾看林薇一眼。宫宴设在琼华殿,琉璃灯盏照得殿内亮如白昼,觥筹交错,衣香鬓影。
林薇的位置被安排在靠近殿门的下首角落,与萧衍、柳柔所在的上席相隔甚远,
正好合她心意。她垂眸敛目,安静地吃着面前的食物,仿佛周遭的繁华与热闹都与她无关。
只有她自己知道,袖中紧握的留影玉,正温顺地贴着她的肌肤,蓄势待发。酒过三巡,
气氛愈加热烈。柳柔在一片奉承声中,盈盈起身,向帝后行礼,声音娇柔婉转:“陛下,
娘娘,值此良辰,妾身愿献舞一曲,为陛下、娘娘及诸位助兴。”帝后含笑允准。乐声起,
柳柔莲步轻移,走向大殿中央铺着的华丽地毯。她身段柔软,舞姿曼妙,水袖翻飞间,
眼波流转,不时飘向上席的萧衍,情意绵绵。满殿目光皆被她吸引,赞叹之声不绝于耳。
萧衍看着殿中如同蝴蝶般翩跹起舞的柳柔,眼中流露出欣赏与宠溺。
就在柳柔一个优美的旋转,裙摆如花般绽放,达到舞蹈高潮,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她身上时——角落里的影子,动了。林薇站起身,动作不疾不徐。
刹那间,大殿内至少一半的目光,带着惊诧、疑惑、鄙夷,齐刷刷地落在了她身上。
乐师们不知所措,乐声渐渐稀落,最终停止。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静里,林薇抬起眼,
目光平静地掠过御座上微微蹙眉的帝后,最终,落在了脸色骤然沉下、隐含怒气的萧衍,
以及他身边笑容僵住、眼底闪过一丝慌乱的柳柔脸上。“陛下,娘娘。”她的声音清亮,
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穿透了先前的靡靡之音,清晰地响彻大殿,“臣妇,
近日偶得一段有趣的光影,关乎臣妇清白,亦关乎……皇室与靖王府声誉。”“林薇!
休得胡言!还不退下!”萧衍猛地站起身,厉声喝道,
试图阻止这在他看来无疑是自取其辱、甚至会给王府抹黑的行为。
柳柔也适时地露出惊惶无助的神情,轻轻拉住萧衍的衣袖:“王爷,
姐姐她……或许是心中郁结,一时糊涂……”林薇却像是没有听到,她缓缓抬手,
从袖中取出了那枚温润的留影玉。玉石在殿内明亮的灯火下,泛着内敛的光泽。
“臣妇恳请陛下、娘娘,允准臣妇,当众呈现此物所载真相。”她语气坚定,不容置疑。
帝后交换了一个眼神,皇后微微颔首。皇帝沉声道:“准。”“陛下!”萧衍还想说什么,
却被皇帝一个眼神制止。林薇不再理会他人,她深吸一口气,
将全部精神集中在那段被她反复固化、清晰无比的记忆上,然后,
轻轻催动了指尖那已能初步掌控的精神力——嗡!一声轻微的颤鸣,
那枚旧玉骤然爆发出柔和却无比清晰的白光!光芒在她掌心上方汇聚,迅速拉伸、展开,
形成了一幅足以让殿内所有人都看清的、巨大而清晰的动态光影画面!画面中,
正是荷花池边的景象!所有人都能看到,柳柔屏退了左右,主动贴近林薇原主。
柳柔脸上那带着挑衅和恶意的、与此刻殿中柔弱形象判若两人的笑容,清晰地映在光幕上!
紧接着,是她抓住原主的手,在自己腕上留下红痕的动作特写!然后,
是柳柔脸上那计谋得逞的、带着诡异笑容,自己主动向后仰倒,惊叫着跌入水中的全过程!
没有推搡,没有争执,只有柳柔自导自演的全套动作!而她落入水中前,
那句轻飘飘却恶毒无比的话,通过某种奇异的方式,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大殿之中:姐姐,
你说,是你推的我,还是我自己跳的?王爷……会信谁?……光幕散去,
玉石的光芒黯淡下去,恢复成原本温润的模样。大殿内,死一般的寂静。落针可闻。
时间仿佛凝固了。所有人都僵在原地,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那些曾经鄙夷、嘲讽过林薇的目光,此刻全都化为了惊骇、同情,以及被欺骗的愤怒,
齐刷刷地转向了脸色煞白如纸、浑身控制不住发抖的柳柔,
以及……面无人色、仿佛被一道惊雷直直劈中天灵盖、连灵魂都在颤栗的萧衍。
萧衍死死地盯着那光幕消散的地方,瞳孔剧烈收缩,整个人如同被抽干了力气的石雕,
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忘了。他脑海中疯狂回放着柳柔自己跳下水时那诡异的笑容,
死在池中的暴怒画面……巨大的荒谬感、被愚弄的愤怒、以及一种迟来的、噬心蚀骨的悔恨,
如同冰水混杂着岩浆,瞬间将他吞没!他当时怎么就……怎么就瞎了眼,信了那个毒妇?!
“不……不是的!那是妖术!是假的!是林薇她用妖法陷害我!
”柳柔第一个崩溃地尖叫起来,她涕泪横流,形象全无,扑向萧衍想要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王爷!你相信我!你要相信我啊!”“滚开!”萧衍猛地甩开她,
力道之大让柳柔踉跄着摔倒在地,发髻散乱,狼狈不堪。他看她的眼神,
第一次充满了冰冷的、几乎要凝成实质的厌恶和不敢置信,仿佛在看什么无比肮脏的东西。
他想起自己为了这个女人,
次次斥责、冷落、甚至差点亲手杀死了真正的受害者……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眼前阵阵发黑。萧衍猛地转向林薇,嘴唇哆嗦着,脸色灰败,
似乎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像是被滚烫的烙铁堵住了一般,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他看着那个站在大殿中央,身形依旧单薄,脊背却挺得笔直,眼神平静无波的女人,
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慌和绝望,如同深渊般将他笼罩。
她再也不会用那种痴缠的、带着哀怨的目光看他了。她看他的眼神,只剩下冰冷的漠然。
全京城最顶级的权贵圈层,
此刻都见证了他的愚蠢、他的昏聩、他的宠妾灭妻、他的……眼盲心瞎!
林薇没有看崩溃的柳柔,也没有看失魂落魄的萧衍。她只是缓缓地,从另一只袖中,
取出了一封早已准备好的、折叠得整整齐齐的文书。她上前几步,走到御座前,
无视身后所有的混乱与目光,恭敬地跪下,双手将文书高举过头顶。“陛下,娘娘。
”她的声音再次响起,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大殿中,“昔日荷花池真相已明,臣妇蒙冤受辱,
身心俱损,实难再为靖王妃。恳请陛下与娘娘恩准……”她微微停顿,抬起头,
目光平静地扫过脸色惨白、如同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精气神的萧衍,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掷地有声:“臣妇,与靖王和离。”不是请求休弃,而是要求和离!是她林薇,
主动不要他萧衍!“不……薇薇……”萧衍下意识地向前一步,
声音干涩沙哑得如同破旧风箱,带着从未有过的仓惶、恐惧和哀求,
“我……我不知道……是我错了……是我瞎了眼……”他竟当着满殿宗亲重臣、帝后之面,
语无伦次,几乎要跪下来求她收回成命。往日的骄傲与自负,在这一刻,彻底崩塌,
碎了一地。林薇却像是没有听到,也没有看到他那摇尾乞怜般的丑态。
她只是保持着高举和离书的姿势,目光坚定地望着御座上的帝后,等待着最终的裁决。
皇后轻轻叹了口气,与陛下交换了一个眼神。陛下看着下面这场闹剧,
目光复杂地扫过瘫软在地的柳柔和失态的萧衍,最终,微微颔首。
这等品行不端、混淆视听的侧妃,以及如此是非不分的亲王,也确实该给个教训。内侍上前,
恭敬地接过了那封沉甸甸的、代表着决裂与新生的和离书。林薇俯身,郑重地叩首一拜。
“臣妇,谢陛下、娘娘恩典。”然后,她站起身,没有丝毫留恋,
甚至没有再看那个曾经让她原主痴恋、也让她穿越者险些丧命的男人一眼,转身,
迎着大殿门口涌入的、带着自由气息的清凉夜风,一步一步,平稳而坚定地向外走去。
裙摆拂过光洁如镜的金砖地面,留下一个决绝的、永不回头的弧度。
将她曾经承受的所有污蔑、屈辱、冰冷池水和几乎窒息的痛苦,
连同那个名为“靖王妃”的沉重枷锁,
以及身后那片死寂、柳柔绝望的哭泣和萧衍悔恨的目光,
一起彻底地……留在了这座金碧辉煌的牢笼之中。宫门在她身后缓缓合上,
隔绝了内里的一切喧嚣与不堪。夜空繁星点点,宫灯摇曳,照亮她前行的路。天光虽晚,
前路却明。第4章 云家来人宫宴的喧嚣被彻底抛在身后。秋夜的凉风拂面,
带着宫墙外自由的气息。林薇扶着冰凉的宫墙,微微喘息。方才在殿中看似镇定,
实则精神力消耗巨大,此刻松懈下来,才感到一阵虚脱般的疲惫。
脖颈上被萧衍掐出的伤痕也在夜风中隐隐作痛。“小姐!”青黛早已在宫门外焦急等候,
看到她出来,连忙迎上,将一件半旧的披风给她披上。小丫鬟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
眼神却亮得惊人,“您……您真的……”“嗯,从此以后,我与靖王府,再无瓜葛。
”林薇拍了拍她的手,语气平静中透着一丝释然。主仆二人互相搀扶着,走在寂静的宫道上。
接下来去哪儿?回那个冰冷的林家?还是……“薇……林氏!你给我站住!
”一声压抑着暴怒和仓惶的低吼自身后传来。马蹄声急促,萧衍竟策马追出了宫门!
他发冠微乱,衣袍上甚至还沾着柳柔摔倒时碰翻酒水留下的污渍,脸上再无平日的冷峻高傲,
只剩下一种计划彻底失控后的狼狈与焦躁。他翻身下马,几步冲到林薇面前,
试图去抓她的手腕:“跟本王回去!”林薇后退一步,避开他的触碰,
眼神淡漠如冰:“靖王殿下,和离书已由陛下用印,你我如今是陌路人。请自重。
”“陌路人?”萧衍像是被这个词刺痛,声音拔高,“林薇!你以为离了王府你能去哪儿?
林家会收留你一个和离的女儿?外面的世道岂是你能想象的!跟本王回去,
本王可以……可以不计前嫌,许你侧妃之位!”在他看来,这已是天大的恩典。
一个失了清白在他心中、又和离的女子,除了依附于他,还能有什么出路?
林薇几乎要为他这理所当然的施舍语气发笑。她抬起下巴,
清冷的月光照在她苍白却坚毅的脸上:“萧衍,你是不是永远都这么自以为是?是我,
不要你了。别说侧妃,就是你现在八抬大轿请我回去做正妃,我也嫌恶心。”“你——!
”萧衍气得浑身发抖,额角青筋暴起,从未有人敢如此对他说话!他猛地扬起马鞭,
似乎想用武力迫使她就范。青黛吓得惊叫一声,挡在林薇身前。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
一阵更加整齐、沉重,带着铁血煞气的马蹄声,如同密集的鼓点,由远及近,
打破了宫墙下的对峙。那是一队约二十人的骑兵!人人身着玄黑色轻甲,腰佩长刀,
动作整齐划一,眼神锐利如鹰,周身散发着久经沙场般的凛冽气息。
他们簇拥着一辆通体玄黑、样式古朴却透着无形威严的马车,
悄无声息地停在了宫门前的空地上。马车车辕上,
刻着一个奇特的徽记——一只展翅欲飞、线条流畅的玄鸟。这队人马的出现,
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连守宫的禁卫都下意识地握紧了兵器,面露警惕。
萧衍也皱紧了眉头,这队骑兵的气势,绝非寻常世家护卫可比!他们是谁?
为首的骑兵统领翻身下马,他身形挺拔,面容冷峻,目光如电,
竟完全无视了站在一旁的靖王萧衍,径直走到林薇面前,在所有人惊愕的注视下,单膝跪地,
抱拳行礼,声音洪亮而带着不容置疑的恭敬:“属下玄甲卫统领,墨羽,奉家主之命,
特来迎接小姐回府!”小……姐?回府?回哪个府?不仅萧衍愣住了,
连青黛和周围的禁卫也都惊呆了。这架势,这排场,
这“玄甲卫”的名头虽然大多数人没听过,但一看便知非同小可,
来接一个刚刚和离、据说毫无背景的“下堂妇”?林薇心中也是微微一震,但面上丝毫不露。
她看着楼下这位气势非凡、态度却异常恭敬的统领,
脑海中瞬间闪过那枚奇特的留影玉和原主记忆中关于母亲那模糊而神秘的出身。
难道……母亲的身世,并非那么简单?她压下心头的波澜,
目光平静地看向墨羽:“你家主人是?”墨羽依旧低着头,
语气无比清晰和肯定:“家主姓云,讳上倾城。乃是小姐您的亲外祖父。”云倾城?!
这个名字如同一声惊雷,炸响在在场所有稍有见识的人耳边!云倾城!
数十年前名震天下、富可敌国的云氏商行创始人!传说中生意遍布四海,
与各国皇室都有着千丝万缕联系,却于鼎盛时期急流勇退、神秘隐退多年的商业巨擘!
他……他竟然是林薇那个早已被遗忘、出身不显的生母的父亲?!林薇的外祖父?!
萧衍如遭雷击,僵在原地,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比方才在宫宴上还要难看十倍!他忽然想起,
当年娶林薇时,似乎隐约听过她生母来自一个没落的商贾之家,他当时嗤之以鼻,从未深究。
谁能想到,那个“没落的商贾之家”,竟然是云家!而林薇,竟然是云倾城唯一的外孙女!
拥有云氏商行的人脉和财富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足以动摇一国经济命脉的力量!
意味着连皇室都要礼让三分的影响力!他靖王府那点权势富贵,在云家面前,
简直如同米粒之于皓月!他之前还大言不惭地说林薇离了王府活不下去?
还说给她侧妃之位是恩典?巨大的荒谬感、被现实狠狠扇耳光的刺痛,
以及一种迟来的、深入骨髓的悔恨,如同海啸般将他彻底淹没!他到底错过了什么?!
他亲手逼走了怎样一个足以让他权势更上一层楼的宝藏?!林薇也愣住了。外祖父?云倾城?
原主记忆里几乎没有关于母亲娘家的信息,这反转来得太快、太猛,远超她的预期!
但她迅速冷静下来。无论这身份背后是福是祸,此刻,
它无疑是摆脱萧衍、在这个世界立足的最强助力,也是她探寻留影玉秘密和母亲往事的关键。
她看了一眼面如死灰、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精气神的萧衍,
心中没有任何波澜,只有一种“果然如此”的冰冷嘲讽。看啊,当你有足够的实力时,
曾经那些高高在上、自以为能掌控你命运的人,瞬间就会变得如此可笑又可悲。
她不再理会那个仿佛瞬间苍老了几岁的男人,对依旧单膝跪地的墨羽微微颔首,
语气从容:“有劳墨统领稍候,我随你去。”“小姐请。”墨羽起身,恭敬地侧身让开道路。
玄甲卫无声地分开一条通道,那辆玄色马车车门已然打开,里面布置得舒适而内敛奢华。
林薇脚步未停,甚至没有再看萧衍一眼,径直走向马车。青黛激动又惶恐地紧紧跟上。
“薇薇……不……林小姐!”萧衍终于从巨大的打击中回过神来,跌跌撞撞地想要冲过来,
声音嘶哑破碎,带着绝望的哀求,“是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看在……看在我们往日的情分上……”林薇在车辕上停住脚步,缓缓回头,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平静,淡漠,如同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挡路的陌生人,
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靖王殿下,”她红唇轻启,吐出最后一句诛心之言,
在寂静的夜里清晰无比,“你我之间,从无情分,只有孽债。如今两清,各自安好吧。
”说完,她弯腰进入车厢,车门轻轻合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启程!”墨羽翻身上马,
一声令下。玄甲卫簇拥着马车,蹄声隆隆,沉稳而迅速驶离了宫门,
将失魂落魄、如同被遗弃的丧家之犬般的靖王萧衍,彻底抛在了身后,
也抛在了那个充满屈辱、算计和背叛的过去。马车内,林薇靠在柔软的天鹅绒垫子上,
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灯火阑珊的京城街景,轻轻吐出了一口绵长的浊气。宫宴翻案,
当众和离,神秘外祖父……这一夜,惊心动魄,却也彻底斩断了枷锁。属于林薇的全新人生,
这才真正开始。而某些人的噩梦,恐怕,也才刚刚降临。她的指尖,
无意识地抚摸着袖中那枚温润的留影玉,眼神深邃。云家,外祖父……母亲,
你究竟留下了怎样的谜团?
第5章 祖孙相认玄色马车并未驶向京城内任何一座知名的豪宅府邸,而是直接出了城门,
沿着官道行驶了约莫半个时辰,转入一条清幽的山道。最终,
在一片依山傍水、气势恢宏却又异常低调的庄园前停下。庄园门楣上并无匾额,
只有那个玄鸟徽记,无声地彰显着此地主人的不凡。林薇走下马车,在墨羽的引领下,
穿过层层庭院。园内亭台楼阁、小桥流水皆匠心独运,一草一木看似寻常,细看却皆是珍品,
仆从们训练有素,安静无声,处处透着一股沉淀了岁月的底蕴与奢华,
远非靖王府那种流于表面的富贵可比。主厅内,灯火通明。
一位身着深灰色常服、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的老者正负手而立,望着墙上的一幅泼墨山水。
他听到脚步声,缓缓转过身。那双眼睛,并不因年迈而浑浊,反而锐利深邃,
仿佛能洞穿人心。目光落在林薇身上时,带着一种复杂的审视,
以及一丝几不可察的……愧疚与激动。“像……真像你母亲年轻的时候。
”云倾城的声音低沉,带着岁月的沧桑感,他的目光细细描摹着林薇的眉眼,
仿佛透过她看到了另一个人。林薇依着记忆中的礼节,微微屈膝:“林薇,见过外祖父。
”她没有表现出过分的亲热,也没有怯懦,态度不卑不亢。眼前这位老人,
是她如今最大的倚仗,但也同样神秘莫测。原主母亲为何与家族近乎断绝关系?
云家又为何在她最艰难的时候从未出现?这些疑问,她需要答案。
云倾城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挥挥手让墨羽等人退下,厅内只剩下祖孙二人。“坐吧。
”他指了指旁边的紫檀木椅,自己也坐下,目光依旧停留在林薇身上,叹了口气,
“你心里一定有很多疑问。怪我……这么多年,对你们母女不闻不问。”林薇静静地看着他,
没有接话,等待着他的解释。云倾城继续道,语气带着追忆与沉痛:“当年,你母亲云漱玉,
是我最疼爱的女儿,天资聪颖,性子却最是执拗。她是我选定的继承人,
从小跟在我身边学习经营之道,见识、能力,不输任何男儿。”他顿了顿,
眼中闪过一丝痛色:“可她……偏偏爱上了你父亲,
那个空有皮囊、心思浮夸、不堪托付的林家子。我极力反对,并非完全因门第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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