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的傍晚,天气闷热得如同一个巨大的蒸笼。
陈浩骑着他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里都响的二手电驴,穿梭在车流中,
准时停在“瑞尚设计”公司气派的写字楼下。他身上的保安制服洗得有些发白,但很干净。
他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汗,目光平静地望向大楼出口。下班的人流渐渐涌出,
衣着光鲜的男男女女说说笑笑,偶尔有人瞥见他和他那辆破旧的电驴,
目光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陈浩早已习惯。三年的“基层体验”,让他看尽了世态炎凉。
终于,他看到了林婉清。她穿着一身得体的职业套裙,身材高挑,妆容精致,
在人群中很是显眼。只是,当她看到陈浩和他身旁的电驴时,
那张姣好的脸蛋瞬间就沉了下来,嘴角不悦地抿起。她磨蹭着,等同事们都走得差不多了,
才快步走过来,拉开车门坐了上去,语气带着埋怨:“不是说了让你把车停远点吗?
被同事看到,我多丢人!”陈浩没说话,只是默默拧动了电门。
电驴发出一阵不堪重负的嗡鸣,载着两人汇入车流。晚高峰的街道拥堵不堪。
旁边一辆崭新的白色宝马X5摇下了车窗,驾驶座上的男人,正是最近在追求林婉清的周强。
他梳着油亮的背头,手腕上的金表格外晃眼。“哟,婉清,下班了?”周强笑得志得意满,
目光扫过陈浩和他的电驴,语气里的优越感几乎要溢出来,“这天儿多热啊,
坐这种车多受罪。要不,我送你?刚好我知道一家新开的法餐,味道不错。
”林婉清的脸上瞬间堆起尴尬又带着一丝讨好的笑容:“周少,不用了,
我……我回家还有点事。”“跟我还客气什么?”周强故作不满,随即像是才看到陈浩似的,
“哦,陈兄弟也在啊。当保安挺辛苦吧?要不一起?反正多个人也就是多副碗筷的事。
”这话里的羞辱,赤裸裸毫不掩饰。陈浩握着车把的手紧了紧,指节有些发白,
但声音依旧平静:“谢谢,不用了。”林婉清的脸色更加难看,狠狠瞪了陈浩的后背一眼,
转而对着周强时又换上笑脸:“周少,真不用了,你们去吃吧。”周强耸耸肩,吹了声口哨,
升起车窗,宝马发出一声低吼,率先驶入了旁边的畅通车道,绝尘而去。看着那远去的车影,
林婉清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积压已久的怒火。“陈浩,你看看!
你看看人家周少!”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尖利,“开的是宝马,吃的是法餐!
随便一顿饭就够你挣一个月!你呢?除了会骑这辆破电驴,你还会干什么?
”“我每天在公司累死累活,看人脸色,就是为了那点工资!
回到家还要跟你过这种紧巴巴的日子!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才会嫁给你!”陈浩沉默地开着车,
风掠过他的耳畔,也带走了身后女人一句句如刀似箭的言语。他习惯了。这三年来,
类似的抱怨他听了太多。“我闺蜜王丽,她老公上个月又升职了,家里刚换了辆新车!你呢?
三年了,还是个破保安!连个队长都没混上!你就是个废物!窝囊废!”“我同事小李,
她男朋友昨天送了她一个LV的包包!我呢?我过生日,你就请我吃了顿破麻辣烫!陈浩,
我的脸都被你丢尽了!”电驴在一个红灯前停下。旁边公交车站的广告牌上,
正轮番播放着陈氏集团旗下珠宝品牌的新款广告,模特颈间那串钻石项链璀璨夺目,
旁边写着宣传语——“珍爱一生,只为独一无二的你”。林婉清看着那广告,
眼神里流露出无比的渴望和羡慕,随即又化为对现实更深的怨怼。“看到没?
‘星耀’系列的新款,‘海洋之心’,听说要二十多万呢……”她喃喃道,语气酸楚,
“我这辈子,怕是都戴不上了。”陈浩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那广告,眼神微动,
但最终还是归于沉寂。那家珠宝公司,是他家集团旗下最不起眼的一个产业之一。他记得,
父亲去年还嫌弃这个系列设计老气,让他去盯着整改过。绿灯亮了。陈浩拧动电门,
电驴颤巍巍地继续前行,将那块流光溢彩的广告牌甩在身后。
回到那个位于老旧小区、只有六十平米的出租屋,陈浩便开始忙碌起来。他系上围裙,
熟练地淘米、洗菜、切肉。狭小的厨房里很快飘出饭菜的香味。这三年来,
家里的家务几乎被他一手包办,林婉清十指不沾阳春水,早已习惯了饭来张口。饭桌上,
气氛依旧压抑。林婉清扒拉着碗里的米饭,没什么胃口的样子,
忽然开口:“我弟下个月要交学费了,还差五千块。
”陈浩夹菜的手顿了顿:“我上个月的工资不是才给你吗?”“那点钱够干什么?
”林婉清没好气地说,“给我妈买了点营养品,又随了两个同事的份子钱,早就没了。
你想想办法,跟你那些保安同事借点?”陈浩沉默了一下。他的工资卡一直在林婉清那里,
自己每个月只留几百块零花钱。他那些同事,大多家境普通,五千块不是小数目。
“我……尽量想想办法。”他低声道。“尽量?陈浩,那是我亲弟弟!
”林婉清“啪”地放下筷子,“你一个当姐夫的,这点忙都帮不上吗?我要你有什么用!
”陈浩看着碗里的米饭,没有说话。类似的场景,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上演。
林婉清是典型的“扶弟魔”,她那个弟弟游手好闲,开销却极大,
大部分压力都转嫁到了他们这个小家庭上。吃完饭,林婉清抹抹嘴就坐到沙发上刷手机去了,
留下陈浩一个人收拾碗筷,擦桌子,拖地。等他忙完一切,已经是晚上九点多。
林婉清正对着手机屏幕笑得花枝乱颤,是在和周强微信聊天,
屏幕上偶尔闪过餐厅环境和珠宝的图片。陈浩默默地去阳台收了衣服,一件件叠好。这时,
林婉清的手机响了,是她母亲打来的。她接通电话,语气亲热:“妈,怎么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很大,连陈浩都能隐约听到。“婉清啊,你弟看上了一双新出的球鞋,
要一千多呢,你明天给他转点钱过去。”林婉清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正在叠衣服的陈浩,压低声音:“妈,我……我最近手头也有点紧。
”“紧什么紧?你老公不是有工资吗?我跟你说,你就这么一个弟弟,你不疼他谁疼他?
赶紧的,明天就把钱转过来!”“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林婉清敷衍着挂断了电话。
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目光再次落到陈浩身上,语气更冲:“都怪你!没本事!
连双鞋都给我弟买不起!让我在我妈面前都抬不起头!”陈浩叠衣服的动作停住,
深吸了一口气,依旧没有说话。有些话,说多了毫无意义。
他走到书桌前——那其实是餐桌兼置的——打开台灯,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有些陈旧的本子。
这是他记账的习惯,虽然钱不多,但他需要知道自己每一分钱的去向。
台灯昏黄的光线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侧脸,那双平日里显得温和甚至有些懦弱的眼睛里,
此刻却沉淀着一种与保安身份格格不入的深沉与锐利。林婉清看着他这副“窝囊”的样子,
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摔摔打打地起身去洗澡了。深夜,当林婉清熟睡后,
陈浩的手机屏幕忽然亮了起来,是一条加密信息。信息内容很简单:少爷,
三年期考核即将结束,老爷问您,找到想要的答案了吗?陈浩盯着那条信息,看了很久。
然后,他起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这个城市璀璨却遥远的霓虹。那些闪烁的灯光,有一部分,
就属于“陈氏集团”。他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睡得毫无形象可言的林婉清,眼神复杂。答案?
这三年来,他得到的,只有无休止的抱怨、攀比和蔑视。他轻轻摩挲着手机边缘,
最终没有回复。考验即将结束,他回归家族继承亿万家产已成定局。只是,这段错误的婚姻,
又该如何收场?第二天是周末,林婉清拉着陈浩去逛商场,美其名曰“散心”,
实则又是对他的一场公开处刑。在商场里,她看中了一件标价128元的奶茶,
非要陈浩去买。“就在一楼,那家网红店,快去!”她指着下面,自己则站在栏杆处,
和旁边一个穿着时髦的女人聊天,那是她的同事。陈浩默默地去排队。队伍很长,
他等了将近半小时。当他拿着那杯昂贵的奶茶回来时,
正好听到林婉清的同事用羡慕的语气说:“婉清,你命真好,老公真听话,让干嘛就干嘛。
”林婉清嗤笑一声,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陈浩耳中:“听话有什么用?
一个月挣那三四千,连这杯奶茶都要犹豫半天。这种男人,也就配跑跑腿了。
”陈浩的脚步顿在原地。手里的奶茶,冰凉的触感透过杯壁一直渗到心里。
他看着林婉清那张写满虚荣和不满的脸,忽然觉得,这三年来的隐忍,
像一个无比荒唐的笑话。那杯128元的奶茶,最终被陈浩放在一旁的垃圾桶盖上,
一口未动。林婉清瞥了一眼,冷哼一声:“怎么,给你买还不喝?浪费钱!”陈浩没有解释,
只是沉默地跟在她身后,完成了这场煎熬的周末购物。他心中的某个决定,
如同被岩石压住的种子,正积蓄着破土而出的力量。真正的风暴,在周一的晚上降临。
陈浩刚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今天的“保安工作”包括了一场真实的消防演习,
他协助疏散人员,身上还带着些许烟尘味。还没来得及换鞋,林婉清就举着手机,
像一头暴怒的母狮般冲到他面前,几乎要把屏幕戳到他脸上。“陈浩!我弟要结婚了!
女方家要求在市中心买套房,首付还差八十万!我妈让我们想办法凑三十万!
”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劈叉,“三十万!把你卖了值三十万吗?”陈浩脱下外套,
动作依旧不紧不慢,但眼神里已没有了往日的温顺,只有一片深沉的疲惫。“婉清,
我们没有三十万。别说三十万,三万我们现在都拿不出来。”“拿不出来就去借!去贷款!
去卖肾!”林婉清口不择言,“我就这么一个弟弟,他结不了婚,你让我妈怎么办?
让我家的脸往哪儿搁?”“那是你弟弟,不是我的。我没有义务,
也没有能力为他的人生负全责。”陈浩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这句话彻底点燃了炸药桶。“义务?能力?陈浩,你跟我谈义务?”林婉清猛地推了他一把,
泪水混着愤怒喷涌而出,“嫁给你三年,我过的是什么日子?我省吃俭用,
连瓶像样的护肤品都舍不得买!我同事背香奈儿,我用的是帆布包!我同学出国度假,
我连省都没出过!你给过我什么?除了这狗窝一样的生活,你什么都没给过我!
”她指着这间狭小的出租屋,手指颤抖:“现在我需要你帮我一把,你跟我说没义务?
你就是个废物!彻头彻尾的窝囊废!我当初真是鬼迷心窍才嫁给你!
”陈浩静静地看着她歇斯底里的表演,看着她因为愤怒而扭曲的漂亮脸蛋。曾经,
这张脸让他心动,如今,只让他感到无比的陌生和厌倦。他等她的哭声稍歇,才缓缓开口,
一字一句,清晰无比:“既然这么痛苦,那就离婚吧。”空气瞬间凝固。
林婉清的哭声戛然而止,她像是没听清,瞪大了眼睛:“你……你说什么?”“我说,
我们离婚。”陈浩重复了一遍,语气没有任何波澜,
“你去找能给你买包、能带你出国、能给你弟弟买房的幸福。我放你自由。”林婉清愣住了,
她没想到一向逆来顺受的陈浩会主动提出离婚。但随即,
一股被冒犯的怒火和一种扭曲的“解脱感”涌了上来。“离就离!陈浩,
你以为我离不开你吗?”她尖声叫道,脸上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决绝,“我告诉你,
追我的人排着队!周少早就向我求婚了!离开你,我马上就能住进大别墅!而你,
你就抱着你的保安梦,在这破出租屋里烂掉吧!离婚手续办得异常顺利,甚至可以说是匆忙。
林婉清生怕陈浩反悔,第二天就拉着他去了民政局。
她沉浸在即将投入周强怀抱、过上富太太生活的幻想中,
完全没有注意到陈浩眼中那抹彻底解脱后的冰冷。在财产分割上,
陈浩主动提出“净身出户”。家里本就没多少存款,那点微薄的积蓄和这个租来的房子,
他丝毫不在意。“都留给你吧。”他将那张工资卡退回到林婉清面前,
卡里只剩下几十块零头。林婉清一把抓过卡,嘴角带着讥讽的笑:“算你还有点自知之明!
这点钱,也就够我买几件像样的衣服,不然跟着周少出去,都丢他的人!”陈浩没有理会,
只是从随身那个破旧的帆布包里,拿出一个古朴的红木小盒子。盒子打开,
里面静静躺着一枚通体翠绿、雕刻着繁复龙纹的玉佩。玉佩质地温润,
在民政局白炽灯的照射下,隐隐流动着内敛的光华,一看便知绝非凡品。这是当年结婚时,
他母亲偷偷塞给他的,说是祖传的物件,能保平安。三年来,他从未示人。林婉清瞥了一眼,
嗤笑道:“呵,还藏着这么个破玩意儿?地摊上买的吧?玻璃做的?看着倒挺像那么回事。
”陈浩没有解释,只是轻轻将玉佩取出,贴身放好。这枚玉佩,是他陈家继承人的信物之一,
其价值,足以买下周强家的整个公司。它代表的,是林婉清无法想象的权势与财富。
他在离婚协议上签下自己的名字,笔迹沉稳有力,没有丝毫犹豫。拿着那本暗红色的离婚证,
走出民政局的大门。阳光有些刺眼,林婉清深吸一口气,仿佛吸入了自由的空气。
她扬着下巴,像只胜利的孔雀,对着陈浩下达最后通牒:“陈浩,记住,
是你配不上我林婉清!以后见面,就当不认识,别来纠缠我!
我和你已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向路边,那里,
周强靠在他的白色宝马X5上,正得意地朝她招手。陈浩站在原地,看着林婉清坐上副驾,
宝马车绝尘而去。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没有悲伤,也没有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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