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语：我叫陈凡，刚成仙帝，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被一个自称“天道”的玩意儿一脚踹回了六岁。他说我欠了债，得还。我看着眼前这个挂着两条黄鼻涕的小丫头，觉得这债……有点咸。
头疼。
像是被人拿斧子劈开，又用开水烫了一遍。
陈凡睁开眼，看见的是一张黑乎乎的房梁，上面挂着一串干辣椒和两根蔫了吧唧的玉米。
他动了动手指头，软的，没劲儿。
“凡娃，醒了？”
一个粗嗓门的女声响起来，带着一股子土腥味。
一个穿着打了补丁的粗布褂子的女人走了过来，伸手就往他额头上探。女人的手很糙，手心的老茧像是砂纸，剌得他皮肤生疼。
“还不烫，那就成。赶紧起来把这碗糊糊喝了，喝完还得跟你爹下地去。”
女人说着，端过来一个豁了口的粗瓷大碗，里面是半碗黄得发黑的玉米糊糊，上面飘着两根咸菜。
陈凡看着那碗糊糊，半天没动。
他，陈凡，历经九万八千劫，斩了三千魔神，踏碎了九重天，刚在仙帝的宝座上坐了不到半个时辰。
他喝的是九天玉露，吃的是龙肝凤髓。
这碗玩意儿是啥？
“咋了？睡迷糊了？”女人看他不动，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赶紧的，凉了就不好喝了。”
陈arrived. 凡的脑子还是一团浆糊。他记得自己明明坐在凌霄殿里，准备好好歇歇，结果眼前一黑，一个听不出男女的声音在他脑子里响：“陈凡，你尘缘未了，因果未还，回去吧。”
然后，他就被一股大力踹了过来。
再然后，就是现在了。
他捏了捏拳头，软绵绵的，连条虫都捏不死。
体内空空如也，别说仙力了，连个屁都没有。
他真的……回来了。
回到了他还是个凡人，六岁的时候。
“哎，这孩子。”女人看他还是不动，叹了口气，把碗塞到他手里，“赶紧喝，你爹还在外头等着呢。”
陈凡端着碗，那股子粗粮的馊味儿直冲鼻子。
他闭上眼，喝了一口。
拉嗓子。
像是吞了一把沙子。
他强忍着没吐出来，硬是把一碗糊糊灌了下去。
喝完，女人拿过碗，用袖子给他擦了擦嘴。
“走，下地去。”
陈凡被女人牵着，走出了那个土坯房。
外面日头正毒，黄土地被晒得冒着烟。一个黑瘦的汉子蹲在墙根下，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
看见他们出来，汉子把烟锅子在鞋底上磕了磕，站起身。
“走了，去给赵家的地除草。”
这就是他这一世的爹，陈大山。刚才那个女人，是他娘，李秀莲。
都是老实巴交的庄稼人，一辈子脸朝黄土背朝天。
陈凡迈着两条小短腿，跟在陈大山屁股后面，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田埂上。
走了没多远，就看见前面地里，也有个小小的身影，正撅着屁股，费劲地拔着草。
那是个小丫头，比他还矮点，头发黄不拉几的，像一蓬枯草。身上穿的衣服，补丁摞补丁，都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
听见脚步声，小丫头抬起头。
一张小脸，黑乎乎的，只有一双眼睛，亮得吓人。
像两颗星星。
她的鼻子下面，还挂着两条亮晶晶的黄鼻涕，吸溜一下，又给吸了回去。
陈凡的脚步，停住了。
就是她。
他脑子里那个声音，在他被踹回来的时候，给他看了一张脸。
就是这张脸。
“天道”说，这就是他欠下的因果。
一个……流鼻涕的小丫头？
“丫丫，你咋一个人在这？”李秀莲走过去，摸了摸小丫头的脑袋。
小丫头看见生人，有点怕，往后缩了缩。
“我……我娘病了，我爹……我爹去镇上抓药了。”小丫头声音小得像蚊子。
“你娘又病了？哎，这叫什么事儿啊。”李秀…莲叹了口气，从兜里掏出一个黑乎乎的窝窝头，塞给小丫头，“饿了吧？吃点东西。”
小丫头看着窝窝头，咽了口唾沫，没接。
“婶，我不饿。”
“拿着！”李秀莲把窝窝头硬塞到她手里，“你这孩子，就是太犟。”
小丫头捏着窝窝头，看看李秀莲，又看看陈凡。
陈凡也看着她。
他想不起来。
他活了十几万年，记忆如同星海，可关于这个小丫头的一切，都是模糊的。
他到底欠了她什么？
是杀了她爹，还是抢了她棒棒糖？
“凡娃，过来，这是你丫丫姐。”李秀莲冲他招手。
陈凡走了过去。
小丫头叫赵丫丫，比他大一岁。
赵丫丫捏着窝窝头，小声地问：“你……你就是陈凡？”
陈凡点了点头。
赵丫丫把手里的窝窝头，掰了一半，递到他面前。
“给你吃。”
窝窝头又干又硬，上面还有她黑乎乎的指甲印。
陈凡没接。
他一个仙帝，吃她半个窝窝头？
这因果欠得也太大了。
赵丫丫见他不接，有点急了，往前又递了递。
“你吃啊，很香的。”
说着，她自己先把另一半塞进嘴里，腮帮子鼓鼓地嚼着，好像那是什么山珍海味。
陈凡看着她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心里突然动了一下。
他想起来了。
不是什么杀父之仇，也不是什么夺妻之恨。
是他六岁那年冬天，快要饿死的时候，这个自己都吃不饱的小丫头，把她唯一的半个窝窝头，给了他。
就因为这半个窝窝头，他才撑了过去，后来才有了机缘，踏上了仙路。
所以，他欠她的，是一条命。
一条仙帝的命。
这因果……欠得是有点大。
陈凡看着递到嘴边的半个窝窝头，沉默了。
他伸出手，没有去接窝窝头，而是用他那还带着点婴儿肥的小手，擦掉了赵丫丫嘴角的窝窝头渣子。
然后，他看着她，用一种和他六岁年纪完全不符的，平静又严肃的语气，说：
“以后，我养你。”
赵丫丫愣住了，嘴里的窝窝头都忘了嚼。
李秀莲和陈大山也愣住了。
这孩子，睡了一觉起来，咋跟变了个人似的？
导语：仙帝的承诺，比天还重。可我现在就是个六岁的娃娃，拿什么养她？总不能靠脸吧。我这张脸，现在也就值半个窝窝头。
陈大山和李秀莲都觉得自家娃儿今天不对劲。
平时闷不吭声的，今天又是盯着人看，又是说胡话。
“凡娃，你说啥呢？”李秀莲蹲下来，摸了摸他的头，“不烫啊。”
陈凡没理他娘，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赵丫丫。
赵丫丫被他看得有点不好意思，把那半个窝窝头又往他嘴边送了送。
“你……你快吃呀。”
陈凡还是没吃。
他看着赵丫丫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心里跟明镜似的。
这丫头，就是他道心里的那一点瑕疵。
当年他修为越高，这一点瑕疵就越明显。
到最后，他证道成帝，这一点瑕疵就成了心魔，成了天道踹他回来的由头。
天道的意思很明白：要么你把这块疤抚平了，要么你就带着这块疤，永远别想逍遥。
行，抚平就抚平。
不就是养个丫头吗？
他堂堂仙帝，还养不起一个黄毛丫头？
“我不吃，”陈凡开口，声音还是奶声奶气的，但话里的意思却不容置疑，“你吃吧，吃饱了才有力气。”
说完，他转身就走到了地头，学着陈大山的样子，也蹲下去开始拔草。
他的手太小，劲儿也小，一根牛筋草，憋红了脸才拔出来，还带起一捧土，弄了自己一脸。
赵丫丫看着他笨拙的样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一笑，鼻子下面那两条黄鼻涕就晃了晃，眼看就要掉下来。
她赶紧用力一吸，又给吸了回去。
她把剩下的半个窝窝头塞进嘴里，也跑过来，蹲在陈凡旁边，帮他一起拔草。
“这个，要从根上拔。”她用黑乎乎的小手，指着一棵蒲公英，给陈凡做示范。
陈凡没说话。
他一个活了十几万年的老怪物，还需要一个七岁的小丫头教他怎么拔草？
笑话。
但他还是照着赵丫丫说的，抓着蒲公英的根，一使劲。
拔出来了。
一下午，两个小人儿就在地里，撅着屁股拔草。
太阳下山的时候，李秀莲过来喊他们回家吃饭。
赵丫丫拔了一小堆草，手都磨红了。
陈凡更惨，手上好几个小口子，火辣辣地疼。
这就是凡人的身体，脆弱，不堪一击。
他有点怀念自己那个能一拳打爆一个星辰的仙帝之躯了。
“丫丫，走，去婶家吃饭。”李秀莲心疼地拉过赵丫丫。
“不了，婶，”赵丫丫摇摇头，“我得回家给我娘做饭。”
“你娘咋样了？”
“还是咳嗽，没力气。”
李秀莲叹了口气，从篮子里拿出一个窝窝头和一块咸菜，“那你把这个带回去，给你娘吃。”
赵丫丫没要。
“婶，我家里有。”
说完，就跑了。
看着她小小的背影，消失在田埂的尽头，陈凡的眉头皱了起来。
赵丫丫的家，他有印象。
爹是个酒鬼，还好赌。娘是个药罐子，常年卧病在床。
家里穷得叮当响，吃了上顿没下顿。
就这样的家，能养活一个孩子就不错了。
晚上，陈凡躺在硬邦邦的土炕上，烙饼一样翻来覆去。
李秀莲以为他白天累着了，过来给他揉了揉胳膊腿。
“凡娃，睡吧，明天不用下地了。”
陈凡没睡。
他脑子里一直在想一个问题：怎么搞钱？
想养活赵丫丫，想让她吃饱穿暖，不再生病，就得有钱。
可他现在，就是一个六岁的农村娃娃，兜比脸都干净。
靠他爹娘种地？
一年到头，累死累活，也就混个温饱。
不行。
得想个别的法子。
他一个仙帝，活了那么多年，脑子里的东西，随便拿出来一点，都够凡人用一辈子了。
炼丹？不行，没药材，也没火。
炼器？不行，没材料，也没家伙。
阵法？画个聚灵阵倒是简单，可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半点灵气都没有，聚个锤子。
想来想去，好像只有一条路能走。
医术。
他当仙帝的时候，闲着没事，也研究过岐黄之术。
凡间的这些小病小灾，对他来说，就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赵丫丫的娘，不是病了吗？
正好，拿她练练手。
第二天一早，陈凡没等他爹娘起来，就一个人溜出了家门。
他要去后山。
他们这个村子叫陈家村，村子后面有座大山，叫青龙山。
山里，应该能找到他需要的药材。
他凭着记忆，往山里走。
山路不好走，到处都是荆棘和石头。
他这小身板，走得气喘吁吁，没一会儿，身上就划了好几道口子。
但他不在乎。
这点苦，跟他当年在九幽炼狱里修炼比起来，连开胃菜都算不上。
他在山里转了小半天，还真让他找到了几味药材。
一株野生的黄精，几棵车前草，还有一片不起眼的龙葵。
这些东西，在修仙界，都是不入流的玩意儿。
但在这凡间，配在一起，治个咳嗽发热，足够了。
他把药材用衣服包好，准备下山。
刚走到半山腰，就听见前面有吵闹声。
“你个小贱人！还敢跑！看老子今天不打断你的腿！”
一个粗野的男声传来。
陈凡心里一紧，拨开草丛一看。
不远处的空地上，一个高大的男人，正抓着一个小女孩的头发，往地上拖。
那个小女孩，正是赵丫丫。
她怀里，还死死地抱着一个布袋子。
“爹！你别打了！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赵丫丫哭着求饶。
“错了？你错哪了？”男人一脚踹在赵丫丫的肚子上，“老子让你去你三叔家借米，你倒好，跑山里来挖这些烂草根！这些玩意儿能当饭吃吗？！”
男人说着，一脚把赵丫丫怀里的布袋子踢飞了。
袋子里的东西，撒了一地。
是一些野菜，还有几个青涩的野果子。
“我……我三叔家也没米了……”赵丫丫哭着说，“我想着，挖点野菜，能……能熬点汤喝……”
“喝汤？喝西北风吧你！”男人又是两脚，“你娘那个病秧子，天天吃药，都快把家里吃空了！现在连你这个小赔钱货也学会偷懒了！老子养你们娘俩有什么用！”
男人越说越气，捡起地上一根树枝，就要往赵丫丫身上抽。
赵丫丫吓得闭上了眼睛，浑身发抖。
陈凡的眼睛，瞬间就红了。
他虽然还没完全想起当年的事，但他知道，他欠这丫头的。
他回来，就是要还债的。
现在，有人当着他的面，欺负他的“债主”？
找死！
陈凡想都没想，从草丛里冲了出去。
他现在没修为，打不过那个男人。
但他有脑子。
他顺手抄起地上一块石头，看准了男人的后脑勺，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狠狠地砸了过去！
“砰！”
一声闷响。
男人身子一晃，难以置信地回过头。
当他看到砸他的是一个六岁的娃娃时，他愣住了。
陈凡也没想到，自己这一下，居然没把他砸晕。
凡人的身体，就是弱。
“你个小王八蛋！你敢砸我？！”男人反应过来，勃然大怒，扔下赵丫丫，就朝陈凡扑了过来。
陈凡转身就跑。
他一边跑，一边扯着嗓子喊：“杀人啦！赵老四杀人啦！”
男人在后面紧追不舍。
“你给老子站住！”
陈凡人小腿短，哪里跑得过一个成年人。
眼看就要被追上了。
就在这时，他脚下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整个人往前扑去。
他顺势一滚，滚进了一个半人高的草丛里。
男人追到跟前，没看见人，骂骂咧咧地找。
“小杂种，给老子滚出来！”
陈凡躲在草丛里，大气都不敢出。
他能感觉到，男人的脚步，离他越来越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声凄厉的惨叫，突然响起！
“啊——！”
陈凡探出头一看。
只见那个男人，抱着自己的腿，在地上打滚。
他的小腿上，插着一根尖锐的竹子，鲜血直流。
而在不远处，赵丫丫正举着一块大石头，浑身发抖地看着他。
很显然，刚才那个男人在找陈凡的时候，赵丫丫从背后，把他推进了一个猎人捕野猪的陷阱里。
那个陷阱，陈凡刚才也看到了。
只是他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小丫头，居然有这么大的胆子。
男人在地上哀嚎着。
赵丫丫扔下石头，跑到草丛边，拉起陈凡的手就跑。
“快跑！”
两个小人儿，手拉着手，头也不回地往山下跑去。
跑了很远，直到听不见男人的哀嚎声了，他们才停下来，扶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气。
“你……你没事吧？”赵丫丫看着陈凡，脸上又是泥又是汗。
陈凡摇了摇头。
他看着赵丫丫，这个七岁的小丫头，刚才为了救他，居然敢把自己的亲爹推进陷阱。
这股子狠劲儿……
他喜欢。
“你爹他……”
“他活该！”赵丫丫咬着牙，眼睛里全是恨意，“他昨天晚上，又把家里最后一点米，拿出去赌了。我娘的药钱，也没了。”
陈凡沉默了。
他拉起赵丫丫的手。
“走，去你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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