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频会议开到一半,我的猫,“汤圆”,叫了一声。它只是想从书房门口路过,
去阳台晒晒太阳。声音软糯,带着一点刚睡醒的慵懒。然而,就是这一声,
成了点燃引线的火花。会议画面里,大老板正唾沫横飞地讲着下个季度的KPI,
我放在键盘上的手,却骤然一僵。我听到了另一扇门被猛地拉开的声音。我的妻子,林薇,
穿着真丝睡袍,满脸寒霜地站在书房门口。她没有说话,
只是用那双曾经我觉得全世界最漂亮的眼睛,死死地瞪着我脚边蹭来蹭去的汤圆。那眼神,
不像看一只宠物,更像在看一堆令人作呕的垃圾。我连忙对着麦克风说了一声“抱歉,
稍等”,然后迅速按下了静音键。“林薇,我在开会。”我压低声音,带着一丝恳求。
她根本不看我,目光如同两把淬了毒的冰锥,直直钉在汤圆身上。“江枫,
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让这只畜生安静点!我昨天晚上又是一夜没睡好!就是它!
半夜一直在叫,一直在抓门!”我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汤圆一岁了,
早就过了最闹腾的时期,性格温顺黏人,晚上都安安静静地睡在它的猫窝里。抓门?
更是从未有过的事。“薇薇,你是不是听错了?汤圆很乖,它……”“我听错了?
”她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音调陡然拔高,尖锐得刺耳,“你的意思是我神经衰弱,
出现幻觉了是吗?江枫,你现在为了一个畜生,连你老婆的话都不信了?
”她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眼眶发红,那是一种混杂着愤怒、委屈和歇斯底里的神情。
我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自从林薇辞职在家备孕,
她对汤圆的敌意就与日俱增。一开始是嫌猫毛掉得到处都是,后来是嫌猫砂盆有味道,现在,
连汤圆正常的叫声都成了她的眼中钉,肉中刺。我们为此吵过无数次。我妥协了一次又一次。
我买了最贵的空气净化器和全自动猫砂盆,每天下班再累都会把家里打扫得一尘不染。
可她的抱怨,却从未停止。汤圆是我们一起从救助站领养回来的。那时它才两个月大,
瘦瘦小小的一团,林薇抱着它,笑得眉眼弯弯,说:“你看它雪白雪白的,像个小汤圆,
以后就叫汤圆好不好?”那时的她,温柔得像水。可现在,她口中只剩下“畜生”。
会议还在继续,我不能在这里和她无休止地争吵。“好了,薇薇,你先回房间休息。
等我开完会,我们再说,好吗?”我放缓了语气,试图安抚她。“再说?还有什么好说的?
”她冷笑一声,指着汤圆,下了最后通牒,“江枫,我今天就把话放这儿。这只猫,和我,
你只能选一个。要么,你今天就把它送走。要么,这日子就别过了!”说完,
她“砰”地一声摔上门,巨大的声响震得我耳膜嗡嗡作响。我看着脚边被吓得一哆嗦,
茫然地抬起小脑袋看着我的汤圆,伸出手,安抚地摸了摸它柔软的背毛。汤圆“喵呜”一声,
用脑袋蹭了蹭我的手心,仿佛在安慰我。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又酸又涩。
我深吸一口气,重新打开麦克风,
对着屏幕那头的老板和同事们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抱歉,家里有点急事。我们继续。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我如同行尸走肉。老板说的每一个字,都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
模糊不清。我的脑子里,全是林薇最后那决绝的眼神,和汤圆那无辜的叫声。
好不容易熬到会议结束,我几乎是立刻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我得和林薇好好谈谈。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们可以去看医生,如果她真的因为备孕压力大而焦虑,
我可以陪她一起做心理疏通。但汤圆,是我的家人,我绝不可能把它送走。我走出书房,
客厅里静悄悄的。林薇不在,卧室的门也开着,里面没人。或许去阳台了。我心里想着,
倒了杯水,准备润润嘶哑的喉咙,然后去阳 D 台找她。就在我端起水杯的刹那,
一阵突兀的风从阳台的方向灌了进来,吹得客厅的窗帘猛地扬起。紧接着,
我听到了一声极其轻微的,被风裹挟着,几乎微不可闻的……汤圆的惨叫。
那声音凄厉而短促,像是被人猛地扼住了喉咙,瞬间便戛然而止。我的心脏,在那一刻,
漏跳了一拍。一种无法言喻的、彻骨的寒意,从我的脚底板,沿着脊椎,瞬间窜上了天灵盖。
我僵硬地,一寸一寸地,转过头,望向阳台的方向。三十楼的风很大,呼啸着,
像是鬼魅的哀嚎。阳台的落地窗,不知何时被拉开了一道巨大的缝隙。林薇就站在那里,
背对着我,身上那件艳红色的真丝睡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像一团燃烧的火焰。“汤圆呢?
”我的声音干涩、嘶哑,连我自己都觉得陌生。林薇缓缓地转过身。她的脸上,
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没有愤怒,没有愧疚,甚至没有一丝波澜。
只有一种令人心悸的、死寂般的平静。她的目光越过我,落在空荡荡的猫窝上,然后,
用一种极其平淡的,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的语气,开口了。她说:“我扔的。”时间,
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世界的声音,风声,楼下隐约传来的车流声,
我自己的心跳声,全部消失了。我的耳朵里,只剩下“嗡——”的一片巨大而空洞的鸣响。
我扔的。这三个字,像三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地扎进了我的脑髓里,来回搅动。我看着她。
看着她那张我曾经爱到骨子里的脸。那张脸上,此刻写满了冷漠和理所当然。
我无法将眼前这个面目狰狞的女人,和记忆里那个抱着汤圆,笑靥如花的女孩联系在一起。
我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一种极致的、难以遏制的愤怒。
那愤怒像是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在我胸腔里疯狂地积蓄、翻涌、奔腾。我一步一步地,
走向她。我的脚步很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自己的心脏上,发出沉闷的、痛苦的巨响。
林薇似乎被我此刻的样子吓到了,她的眼神里终于出现了一丝慌乱,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你……你想干什么?”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ง的颤抖,“江枫,我警告你,
你别乱来!我肚子里……我肚子里可能已经有你的孩子了!”孩子。又是孩子。我笑了。
那笑声从我的喉咙里挤出来,干涩,嘶哑,像破旧的风箱,充满了无尽的悲凉和嘲讽。
“孩子?”我走到她面前,停下脚步。我们的距离很近,
近到我能清晰地看到她瞳孔里映出的,我那双因为愤怒而变得猩红的眼睛。“林薇,
”我一字一句地,用尽全身力气,才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你他妈的也配提孩子?
”我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了她的心上。她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你……你什么意思?”“什么意思?”我猛地抬高了音量,积攒了几个小时,
甚至几个月的怒火,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了,“你把一条活生生的生命,从三十楼扔下去!
你现在跟我谈孩子?你觉得你这种人,配当一个母亲吗?!”“那只是一只猫!一只畜生!
”她也尖叫起来,似乎我的愤怒给了她反击的勇气,“它死了就死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它能跟我的孩子比吗?它每天吵得我睡不着,影响我备孕,它早就该死了!”“它吵你?
”我死死地盯着她的眼睛,那里面充满了恶毒与自私,再也找不到一丝一毫我熟悉的温柔,
“林薇,你摸着你的良心告诉我,汤圆到底什么时候吵到你了?是你!是你自己焦虑,
是你自己心态失衡,是你把所有的不如意,都迁怒到了一只不会说话、不会反抗的猫身上!
”“你放屁!”她歇斯底里地吼道,“你就是被那只狐狸精猫给迷了心窍!你爱它胜过爱我!
江枫,你扪心自问,我们结婚这一年,你陪我的时间多,还是陪那只畜生多?
我才是你的妻子!我!”我看着她疯狂的样子,心中最后一点温情,也彻底被碾碎,
化为齑粉。原来,在她眼里,我所有的退让和包容,都是理所当然。我所有的爱和付出,
都抵不过她病态的猜忌和嫉妒。汤圆,只是一个牺牲品。一个她用来测试我的底线,
用来发泄她无名怒火的牺牲品。“林薇,”我的声音,在一瞬间,变得冰冷而平静,
“你错了。”她愣了一下,大概是没料到我的反应。我看着她的眼睛,
那双曾经盛满星光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浑浊和疯狂。我清晰地,
一字一顿地告诉她:“我不是爱它胜过爱你。而是它,比你更值得被爱。
”“因为它是一条生命,它懂得感恩,懂得陪伴。而你,”我顿了顿,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你只爱你自己。”说完,我不再看她,转身就往外走。
“你去哪儿?!”林薇在我身后尖叫。“下去。”我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陪陪汤圆。
”我要去找到它。哪怕找到的,只是一具冰冷的,残缺不全的尸体。我也要陪着它。这是我,
作为一个主人,作为一个家人,唯一能为它做的事。我冲出家门,疯狂地按着电梯。
等待的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我的脑子里一片混乱。汤圆被我抱回家的第一天,
它怯生生地躲在沙发底下,只敢露出一个小脑袋。汤圆第一次学会用猫砂盆,
我高兴得像个傻子。汤圆第一次跳上我的膝盖,发出满足的呼噜声……那些温暖的,柔软的,
鲜活的记忆,此刻都变成了一把把锋利的刀子,在我的心里反复切割,凌迟。“叮”的一声,
电梯到了。我冲了进去,按下了“1”。电梯下行的过程中,我的手机疯狂地响了起来。
是林薇。我没有接。紧接着,是微信消息,一条接着一条。“江枫,你给我回来!
”“你敢下去,我们就完了!”“你为了一个畜生,连我跟孩子都不要了吗?你这个疯子!
”“我告诉你,我已经给我爸妈打电话了!他们马上就过来!你今天要是敢走,
你这辈子都别想再见到我!”我看着那些歇斯底里的文字,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完了?
在我们共同养育的,那个叫“汤圆”的孩子,被她亲手从三十楼扔下去的那一刻。
我们就已经完了。电梯门打开,我冲出单元楼,发疯似的在楼下的绿化带里寻找。
我的眼睛被泪水模糊,视线里的一切都变得扭曲。我不敢想象,从三十楼掉下来,
会是怎样一副惨状。我一遍又一遍地喊着它的名字。“汤圆……汤圆……”我的声音,
在空旷的楼宇间回荡,显得那么微弱,那么绝望。终于,在一片冬青树丛下,
我看到了那一抹熟悉的白色。它小小的身体蜷缩在那里,浑身的白毛沾满了泥土和血污。
我走过去,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它面前。我伸出手,颤抖着,想要触摸它,
却又不敢。它没有了呼吸,身体已经开始变得冰冷僵硬。那双曾经像黑曜石一样明亮的眼睛,
此刻黯淡无光,空洞地望着天空。我的眼泪,终于决堤了。我小心翼翼地,
用我那件昂贵的衬衫,将它小小的,破碎的身体包裹起来,紧紧地,紧紧地抱在怀里。
对不起,汤рово。是爸爸没有保护好你。我抱着汤圆冰冷的身体,在楼下的长椅上,
坐了很久。风很冷,吹在脸上像刀割一样。可我感觉不到。我的整个世界,
都随着怀里这个小生命的逝去,一同崩塌了,只剩下一片冰冷的废墟。手机还在不停地震动。
林薇,岳父,岳母,电话一个接一个地打进来。我一个都没有接。我只是静静地坐着,
一遍又一遍地,用手轻轻梳理着汤圆身上沾满血污的毛发。不知道过了多久,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小区的路灯一盏盏亮起,昏黄的光晕,将我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显得无比孤寂。我终于动了。我抱着汤圆,站起身,走出了小区。我找了一家宠物医院,
他们提供宠物善后服务。我给汤圆选择了一个最漂亮的骨灰盒,白色的,
上面印着一朵小小的梅花。工作人员问我,墓碑上要刻什么字。我想了很久,
然后沙哑地告诉他:“就刻‘我的汤圆’。”我的。只是我的了。从今往后,
再也不是“我们”的了。做完这一切,已经是深夜。我捧着那个小小的骨灰盒,
走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城市的霓虹,在这一刻,显得那么刺眼,那么不真实。我拿出手机,
开机。无数的未接来电和微信消息,瞬间涌了进来。我点开了岳母发来的那条长长的语音。
尖锐的,刻薄的,带着居高临下施舍般口吻的声音,从听筒里传了出来。“江枫!
你什么意思?你还想不想过了?薇薇都怀了你的孩子了,你还在为了一只畜生跟她闹脾气?
你是不是个男人?我告诉你,你赶紧给我滚回来!给薇薇道歉!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你要是再敢作妖,别怪我们老两口对你不客气!你别忘了,你现在住的房子,
当年我们家薇薇也是出了钱的!”出了钱?我冷笑出声。当年买这套婚房,首付一百五十万,
我爸妈出了八十万,我自己的积蓄五十万,林薇……出了二十万。这二十万,
还是我前一年年终奖转给她的。她说女人手里得有点钱,才有安全感。我当时爱她,
想都没想就转了。结果现在,这倒成了她父母拿捏我的筹码。可笑。真的太可笑了。
我没有回复,直接将岳父岳母,连同林薇的微信,全部拉黑。然后,我给我的发小,周然,
打了个电话。电话几乎是秒接。“枫子!你跑哪儿去了?你老婆都快把我的电话打爆了!
说你失踪了要报警!”周然的声音充满了焦急。“我没事。”我的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周然,帮我个忙。”“你说。”“帮我找个地方,安葬汤圆。”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
然后周然叹了口气:“……好。我郊区奶奶家后山有片果林,环境很好。我明天带你去。
”“谢谢。”“跟我客气什么。”周然顿了顿,还是忍不住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你跟林薇……”“汤圆,”我打断了他,感觉每说一个字,喉咙里都像是被刀片划过,
“被林薇从三十楼扔下去了。”“我操!”电话那头,传来周K然一声惊怒交加的咒骂,
“她疯了?!”“是啊,”我抬头看着漆黑的夜空,一颗星星都没有,“她疯了。”或许,
不是疯了。只是我,直到今天,才真正看清她伪装之下,那颗自私、恶毒、冷酷的心。
挂了电话,我在路边的24小时便利店买了一瓶最烈的二锅头。我没有回家,
而是打车去了公司。空无一人的办公室里,我打开电脑,就着冰冷的白酒,开始写代码。
我需要用这种方式,麻痹自己。否则,我怕我会控制不住,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情来。
代码,逻辑,算法……这些冰冷而理性的东西,成了我唯一的避难所。酒很烈,
呛得我眼泪直流。我不知道流下来的是酒泪,还是心里的泪。我只知道,我的人生,
从今天起,将彻底改变。那个曾经以为可以相伴一生的女人,
那个曾经承载了我所有对未来美好幻想的家,都在汤圆坠落的那一瞬间,摔得粉身碎骨。
第二天一早,我顶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和周然一起,去了郊区的果林。
我们一起挖了一个很深很深的坑。我亲手,将汤圆小小的骨灰盒,放了进去。
埋上土的那一刻,我终于还是没忍住,跪在地上,失声痛哭。像个孩子一样。
周然站在我身后,默默地递给我一根烟,拍了拍我的肩膀。“枫子,想哭就哭出来吧。
哭出来,就都过去了。”是啊。都过去了。我和林薇的爱情,那个温馨的家,
还有我可怜的汤圆……所有的一切,都过去了。回去的路上,周然开着车,问我:“接下来,
你打算怎么办?”我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眼神一片漠然。“离婚。”我说。
没有丝毫犹豫。当我带着一身的疲惫和寒意,重新站在家门口时,已经是下午。我掏出钥匙,
插进锁孔,拧动。门,从里面反锁了。我面无表情地按下了门铃。过了许久,
门才被“哗啦”一下拉开。开门的是我的岳母,她一见是我,
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立刻堆满了刻薄和怨毒。“哟,还知道回来啊?
我还以为你死在外面了呢!你看看你现在像个什么样子?人不人鬼不鬼的!为了个畜生,
值得吗?”我没有理她,径直往里走。客厅的沙发上,坐着我的岳父和林薇。
岳父板着一张脸,手里夹着烟,整个客厅乌烟瘴气。林薇的眼睛又红又肿,看到我,
立刻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指着我的鼻子就骂:“江枫!你还知道回来!你昨天晚上去哪儿了?
电话不接,微信不回!你是不是想逼死我?”我冷冷地看着她,
看着这一家子所谓的“亲人”,突然觉得无比荒谬。一条生命,
因为他们的冷漠和恶毒而惨死。现在,他们却像一群审判官一样,在这里对我兴师问罪。
凭什么?“我去了哪儿,跟你们有关系吗?”我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怎么没关系?!
”岳母尖叫起来,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你是我女儿的丈夫!你夜不归宿,你还有理了?
江枫我告诉你,我们家薇薇可是黄花大闺女嫁给你的,现在还怀了你的种,
你就是这么对她的?你对得起我们吗?”“怀了我的种?”我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目光直直地射向林薇平坦的小腹,“医院的报告呢?拿出来我看看。”林薇的脸,
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她支支吾吾地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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