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带兴奋的声音伴随着一阵剧烈的摇晃,强行将张知白从短暂而沉重的昏睡中扯了出来。
骨头缝里都透着疲惫,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和尘土的味道。
“嗯?
怎么了,阿惊?”
张知白勉强睁开干涩发红的眼睛,视野模糊了片刻才聚焦在弟弟张弦惊那张年轻却饱经摧残的脸上。
血污、汗水和灰土混合,在他脸上结成了深褐色的硬壳,但那双眼睛——那双曾经清澈、带着点莽撞的眼睛——此刻却像淬了寒冰的刀锋,闪烁着一种近乎非人的、带着杀意与冷酷的精光,只有在看向自己时,才会短暂地融化出一丝属于“人”的温度。
“哥,我们到了!
这次我们肯定到了!”
张弦惊的声音因为激动和长期缺水而沙哑撕裂,他指着前方,手指因用力而微微颤抖,“你看!
前面的光!
那是探照灯的光!
不是月光,不是鬼火,是探照灯!
“灯塔”!
哥,我们这回真的到了!”
张知白顺着弟弟指的方向望去。
在浓得化不开的、带着腐烂甜腥味的夜色尽头,一道惨白的光柱刺破了黑暗,孤独而固执地在低垂的夜空中缓缓扫过。
那光,冰冷、稳定、带着工业的秩序感,与这末日废土上的一切——摇曳的鬼火、燃烧的残骸、游荡黑影眼中偶尔反射的幽绿——都截然不同。
希望?
这个词像一根细小的针,扎在张知白早己麻木的心上,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随即是巨大的、令人眩晕的空虚。
多少次了?
海市蜃楼般的信号塔、空无一人的避难所标识、最终导向陷阱的求救广播……每一次“希望”的出现,都伴随着更深的绝望和血的代价。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破烂不堪的衣服,又摸了摸身边那个鼓鼓囊囊、沾满不明污渍的沉重背包。
里面装着他们活下来的“代价”。
“走,阿惊,我们过去。”
张知白的声音低沉而疲惫,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他挣扎着站起来,身体的每一个关节都在发出痛苦的***。
他伸出同样布满伤痕和老茧的手臂,用力地搂住了弟弟比他稍显单薄却异常坚韧的肩膀。
弟弟的身体瞬间绷紧了一下,那是长期高度戒备形成的本能反应,随即又缓缓放松,将一部分重量倚靠过来。
张知惊眼中的精光收敛了些,只余下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
两个蹒跚的背影,如同两棵被狂风暴雨反复摧残、却仍未倒下的枯树,相互支撑着,一步一步,朝着那道在绝望黑暗中显得如此突兀又如此诱人的白色光柱挪去。
脚下是崎岖的山崖碎石,身后是吞噬了无数生命的无边黑暗,空气中弥漫着死亡和腐朽的气息。
探照灯的光束规律地扫过,像一只巨大而冷漠的眼睛,俯视着这两个渺小的、向它艰难跋涉的幸存者。
光柱扫过远处山谷时,隐约可见一些扭曲、缓慢移动的轮廓在光影边缘蠕动,发出意义不明的低吼,被夜风送来,令人毛骨悚然。
希望?
还是另一个更深的绝望深渊的入口?
张知白不知道。
他只知道,必须向前走,为了阿惊,也为了背包里那个沉重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