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泛着潮湿的气味。
老旧的居民楼里，杂乱无章的电线遮住仅有的天空，坑洼的地面被雨水填平。
难得天放晴，吴知夏把伞丢回屋里，推门离去。
裤兜里的手机发出“嗡嗡”的提示音，他不耐烦地掏出来，看见刘鑫发来的垃圾短信：沉默X3：［转发这个鸡蛋，期末考不拿鸡蛋 ］他动动手指准备回消息，没怎么看路，凭着肌肉记忆拐弯，一头撞上对面的人。
“同学，你……”吴知夏抬头，对上一张陌生面孔，应该是新搬来的，看着……怪欠揍。
对方也看着他，一言不发。
气氛剑拔弩张，吴某单方面认为。
他把手机重新揣回兜里，不动声色地撸起了袖子，就见对方向后退了一步，然后弯腰九十度鞠躬道歉，“很抱歉同学，不小心撞到你了。”
吴知夏显然被他吓到，默默把自己刚刚撸起来的袖子扯下去。
“没，是我没看路。
先走了。”
吴知夏低着头从他身边匆匆走过，带起一阵风。
车站。
吴知夏戴着耳机，站在阴凉处，虽然躲在个不起眼的位置，可他身上由内而外散发的“我不好惹”的气质却惹得路人纷纷驻足停留。
他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飞速戳着，正在回刘鑫消息。
?：［少发点垃圾短信］沉默X3：［啧，你不懂，这是我对美好生活的期望与渴盼］？
：［那我真的不懂］沉默X3：［话说你游戏咋不上线啊］沉默X3：［我新练了个打野，带你上分啊］？
：［不玩，等人呢］沉默X3：［谁啊？
］？
：［少管］吴知夏给手机息屏，抬头环顾西周，却没看见他老爹说的那个乖学生，他又翻开照片，仔细瞧了半天，认清现实——认不出也很正常，这他妈是人家小学的照片，六年过去，他要是能认出来就神了！
吴知夏心里正骂骂咧咧，他的老爹就给他打来了电话，“喂？
小夏啊，不用等了，小木自己打车回来了。”
“好，知道了。”
语气平静，不过心己经是死的了。
回到家里，吴知夏还没进门就听见他老爹在屋里夸谁怎么怎么厉害，他弯弯嘴角，心里挺乐呵，推开屋门就瞅见客厅沙发上坐着几个八百年不见面的亲戚，在跟他爹聊天。
还有角落里的那个……很眼熟的。
他人虽然待在不起眼的地方，却是这些大人的话题中心。
“哎呦，小木厉害的！”
“可不，***考试都是第一哒！”
吴知夏站在门口咳了两声，盯着他爹手里的烟，“吴振华，少在屋里抽烟。”
吴振华把烟按灭在烟灰缸里，咂吧咂吧嘴，有点意犹未尽 ，“行行行知道了，天天就你管得多。
哎，小木，跟你哥进屋聊聊去。”
“哦，好。”
木逢春站起身，走到吴知夏身边，向他的房间偏偏头，“走吗？”
果然是那个新面孔。
窗外又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地打在树梢，窗纱被风掀起一角，带进来几片沾着水珠的树叶。
房内，吴知夏坐在床头，木逢春坐在桌前，两人面面相觑。
吴知夏把手机攥在手里，时不时打开，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木逢春就看他低着头左看看右瞧瞧，坐立难安，终于开口，“你现在还当古惑仔吗？”
“什么古惑仔？！”
吴知夏惊起抬头，一段难堪的记忆从脑海深处被拉回。
小学六年级的时候，他热衷于看古惑仔，初一那年，他决定当现代版古惑仔pro ***x，并在隔壁学校收了两个人当他的左膀右臂，一个青龙，一个白虎——刘鑫就是当时收的白虎。
后来，吴知夏觉得校食堂饭太难吃，准备叫上小弟展示他作为老大的雄风，就是起义。
好在及时被老师发现并叫家长，在吴振华爱的教育下成功让吴知夏改邪归正。
吴知夏整个手掌遮住眼睛，不愿面对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
木逢春：“就你初中那会儿，要当混混大王来着，现在怎么样了？”
“…………不，不怎么样……”声音是从吴知夏的牙缝里挤出来的，这几个字他说的格外艰难。
“话说，你怎么知道的啊？”
吴知夏双手覆盖住整张脸，做好了杀人灭口的准备。
“哦，就吴叔叔告诉我的啊。”
算了，计划有变。
“哈哈，他嘴还挺碎的哈。”
吴知夏强行扯起嘴角，内心无限凄凉。
木逢春朝桌沿靠去，眼底映着淡淡的笑意，“还好吧，那么多年过去，多谈谈你的事吧。”
似乎是商量的语气，却透出股不容置疑的味道来。
“怎么样？
最近过得好吗？”
吴知夏反问，“我哪天不好？”
“也对，你哪天不好。”
木逢春站起身来，看见那扇紧闭的窗，拍拍自己身上不存在的灰，道，“我回去了，下次再见吧。”
外面还在下雨，雨水冲刷着老旧小区的破败气息，铁皮房子的顶被打得啪啪作响。
木逢春推开吴知夏家的门，看着外面的雨，才发觉自己没带伞。
“吴叔叔，家里有伞吗？”
吴振华忙着跟亲戚唠嗑，顺便悄摸抽烟，没听见木逢春跟他说话。
木逢春就打算自己冲回去，吴知夏却冷不防出现，向他递来一把伞，“喏，借你。”
又恢复了那副“谁都欠我八百万”的态度。
“慢走，不送。”
木逢春撑着伞，在弯弯绕绕的小巷子里左拐右拐、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吴知夏的家。
啧，太久没回来，忘了自己家在哪了。
他站在门口踌躇半天，没好意思敲门，思索再三还是决定离开，恰好房门从里被推开。
吴知夏出来扔垃圾，开门就是木逢春这张脸，“呵晚好。”
“是吗？
我不太好。”
“咋了？”
吴知夏冷脸丢垃圾，木逢春打着伞寸步不离，垂眼看他，可怜兮兮，“我家里没人，我害怕。”
“你，害怕？！”
“你是在找我开玩笑吗？”
“没有。
真的很怕。”
最后，木逢春跟着吴知夏回了吴家。
吴振华正在厨房里和番茄炒蛋斗智斗勇，看见木逢春进来当时就把锅铲甩一边，“快快快，小夏过来给我看锅，我去看看小木。”
“啧，到底谁是你儿子？”
“小木啊。”
就这样，可怜的吴知夏代替吴振华与番茄炒蛋殊死一搏。
邪恶吴振华却抛弃旧儿子吴知夏，转而投靠新儿子木逢春。
不知道什么时候，吴振华点了根烟，正在客厅沙发上吞云吐雾，并不断向木逢春展示来自他的父爱。
“哎呦，不就是自个儿住害怕吗，这有啥事儿。
来咱家住，你睡小夏的房间，小夏去睡沙发。
听见没？！”
“还是我去睡沙发吧。”
“这有啥！
他年轻力壮的睡个沙发还能睡骨折了不成？”
吴知夏握锅铲的手愈发紧了，应该是要残害家庭老将。
吴振华全然不顾，继续叨叨，“实在不行，让小夏跟你一起睡，挤是挤了点儿，不过挤挤暖和嘛！”
吴知夏想骂人，但对面是他老子，不能骂。
木逢春：“好，那就一起睡。”
这个不是他老子，可以骂。
“谁他妈要跟你睡？”
“怎么这样说人家小木。
小木听着，今晚就跟他一起睡，不然就把他踹出去。”
得，这个有背景，也不能骂。
吴知夏把菜端上桌，拿着锅铲站在餐桌前面喊开饭，“吃饭。
吴振华你少抽点烟，搞得屋里乌烟瘴气的是准备在家开蟠桃盛宴吗？”
吴振华按掉烟头，还不忘贫几句，“那也行，我是玉皇大帝。”
木逢春举手，“那我是如来佛祖。”
吴知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