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后背撞上凸起的岩石，却硬是把她护在怀里，猎刀在月光下划出银弧，削落了熊瞎子探来的爪子上的毛。
“往东北跑！”
他扯下腰间的兽皮袋，往地上撒了把混着辣椒面的鹿血——这是林小满方才塞给他的，说是“野兽闻见辣味会发疯”。
果然，熊瞎子被呛得连连后退，趁此间隙，周承青背着她跃上陡峭的山径，鞋跟在岩石上擦出串串火星。
首到听见山涧流水声，他才敢停下。
林小满借着月光看见他肩头的血痕，布料被利爪撕成碎条，伤口翻着红白相间的肉：“把坎肩脱了。”
“不碍事。”
周承青别过脸，耳尖却红得比辣椒还艳。
“少废话。”
林小满扯开自己的包袱，翻出从周承青家顺的艾草——方才在柴房被狼抓时，她顺手抓了把 drying 的草药。
嚼碎的艾草混着唾液敷在伤口上，疼得周承青眼皮首跳，却听见她嘟囔：“比虎娃还怕疼，亏你还说自己是猎户。”
山风送来远处的松涛声，林小满忽然看见石缝里渗出的水汽在月光下凝成细雾，雾中隐约浮现出石屋的轮廓——正是她今早梦见的、周承青家的模样。
“到了。”
周承青敲了敲青石板砌成的院门，门轴发出“吱呀”声，昏黄油灯下，周老娘举着扫帚冲出来：“你个死小子，又带野丫头回来——哎呦瞧瞧这血！”
话虽凶，手却忙不迭扯下围裙给林小满擦脸：“灶上炖着野猪汤，虎娃早把碗摆好了，就等你们喂狼呢！”
石屋里飘着药草香，虎娃正蹲在火塘边用树枝戳烤红薯，见姐姐进来，立刻举着半块熏肉蹦起来：“周奶奶给的！
比咱家过年的还香！”
周老爹坐在角落的竹椅上，吧嗒着旱烟袋，目光落在林小满发间的蝗虫草环上，烟杆猛地抖了抖。
周承青正要开口，却听见院外传来狼群的低嚎，比之前近了许多。
“后窗！”
林小满突然指向结着冰花的木窗，窗纸上影影绰绰映出狼爪的影子。
周老娘刚要骂人，就见她从腰间掏出牛皮袋，往火塘里撒了把辣椒面——浓烟混着辣味腾地窜起，呛得人睁不开眼，却也让窗外的狼嚎变成了喷嚏声。
“把兽皮浸了醋，堵门缝！”
她推了把愣住的周承青，自己则抱起虎娃的破棉袄，塞进灶台与墙体的缝隙——那里漏风，正是狼群嗅觉最容易钻进的地方。
周老爹突然站起身，从梁上取下张硬弓：“承青，去屋顶守着，别让它们扒瓦。”
又转向林小满：“丫头，把灶台上的烈酒搬来，泼在院墙上。”
当第一只灰狼从屋顶的破洞探出头时，周承青的箭正好穿透它的咽喉。
林小满趁机把滚烫的辣汤泼向爬墙的狼群，油星子溅在狼毛上滋滋作响，混着辣椒味形成一道无形的火墙。
后半夜，狼群终于退去。
周老娘往火塘里添了块松木，火光映着石桌上摆的五碗酸辣汤——野猪杂碎混着干辣椒、野山椒，辣得人舌尖发麻。
“看不出你这丫头还挺会折腾。”
周老娘递来块烤得金黄的玉米饼，语气比白天软和许多，“比承青他爹当年带回来的那个江湖女子强多了，净会舞刀弄枪，连锅都烧糊。”
林小满咬着玉米饼偷笑，瞥见周承青正盯着她发间的草环出神：“看什么？
嫌丑？
这是用蝗灾时的蝗虫翅膀编的，能辟邪。”
周老爹的旱烟杆突然“当啷”落地：“蝗灾？
你见过蝗群？”
她点头，没注意到周承青和父母交换的眼神：“三天前在山下，我梦见蝗群啃光了所有庄稼，连树皮都没剩。”
周老娘的手顿了顿，往她碗里多舀了勺肉片：“难怪你敢往青狼沟跑，合着是提前得了灶神爷的信儿。”
火塘里的火星子蹦起来，林小满突然看见青烟里浮现出周承青箭袋的纹路——那个狼头图腾，此刻正与周老爹烟杆上的刻痕重合。
她心里一紧，想起方才在柴房看见的、周承青藏在陶罐底的半块玉佩，边缘刻着的，正是同样的狼头。
深夜，虎娃和秀秀挤在里屋的炕上打呼噜，林小满躺在柴房的稻草堆上，听见外间传来低低的说话声。
“爹，她的草环……”是周承青的声音。
“像极了狼卫的灾厄预警。”
周老爹的语气里带着她从未听过的郑重，“当年我们护送幼主时，每支狼卫都会在箭袋上系蝗虫草环，以示与灾厄同行。”
“可她只是个山村丫头。”
“你忘了她父母的事？”
周老娘插嘴，“那年在山脚，救我们的那位大哥，腰间不也别着个蝗虫草环？
后来他坠崖……”林小满猛地闭上眼睛，指甲掐进掌心。
她想起爹娘临终前塞给她的那块碎玉，上面刻着的，正是半只狼头——原来，她的“灶神眼”，从来都不是什么神仙赐福，而是刻在血脉里的、前朝狼卫的印记。
柴房的木门“吱呀”开了条缝，周承青的身影映在月光里。
林小满假装睡着，却感觉他蹲下身，轻轻替她掖好滑落在地的兽皮毯子，指尖掠过她发间的草环时，停顿了许久。
“周承青。”
她突然开口，吓得他差点摔进稻草堆，“你家的腌菜缸，是不是藏在灶台第三块青石板下面？”
他愣了愣，耳尖又开始发烫：“你连这个都能梦见？”
“不。”
林小满翻身对着墙，嘴角勾起笑意，“是你娘骂你时说漏了嘴，说‘再把辣椒面撒我腌菜缸里，就把你丢进青狼沟喂狼’。”
屋外传来周老娘的骂声：“小兔崽子们别熬夜！
明早还要去陷阱区收山鸡呢！”
次日清晨，林小满跟着周承青去后山查看陷阱，路过一处背阴的岩洞时，突然停住脚步。
洞壁上刻着半幅图腾，残缺的狼头与周承青的玉佩纹路吻合，而在狼头下方，隐约可见一行小字：“灾厄将至，唯有辣火可破。”
“这是……”周承青的手按在剑柄上，声音发紧。
林小满摸了摸岩画上的凹痕，突然想起梦里看见的下一幕——三日后，商队会从青狼沟经过，他们的马车上载着的，不是粮食，而是官兵的密信。
“把陷阱往东北移两丈。”
她拽着周承青的袖口就走，“用皂角水混着辣椒面涂在绳套上，商队的马讨厌这味道。”
“你怎么知道商队要来？”
“因为——”她晃了晃发间的蝗虫草环，“灶神爷托梦说，他们的头儿长了个鹰钩鼻，最爱吃辣白菜。”
周承青看着她蹦跳着往前跑的背影，突然发现，这个总把“灶神爷”挂在嘴边的丫头，从来没说过真话——她的预知，藏在每一道伤疤里，每一次对细节的观察中，就像她总能在辣汤里调出最恰到好处的甜味。
而他不知道的是，此刻的岩洞里，那行小字的末尾，还有半句被风雨侵蚀的刻痕：“狼卫与火女共生，方可破天下灾厄。”
山风掠过岩洞，吹得林小满的蝗虫草环沙沙作响。
远处的山道上，一队商队正缓缓靠近，领头的男人摸着鹰钩鼻，盯着青狼沟方向腾起的、带着辣味的烟雾，嘴角勾起一丝冷笑——他终于找到了，那个让朝廷追兵屡次失手的、带着“狼头印记”的猎户。
（第二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