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温和的、带着家常烟火气的声音,像淬了毒的蜜糖,黏腻地糊在耳朵里。
每一个字都敲打着我濒临崩溃的神经。“开开门呀,肉凉了就不好吃了。”门外,
李明的声音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仿佛真心实意的惋惜。我像一尊被钉死在恐惧中的石像,
连呼吸都停滞了。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衣料,冰冷的湿意紧贴着皮肤。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不规则地冲撞,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脆弱的肋骨,
发出沉闷的、只有我自己能听见的擂鼓声。胃袋剧烈地抽搐、翻搅,
那股浓郁到极致的甜腻肉香如同实质的拳头,一下下砸在我的嗅觉神经上,
恶心的感觉直冲喉咙口,我死死捂住嘴,才没当场呕吐出来。不能出声!绝对不能出声!
大脑在极度的混乱和恐惧中,仅剩下这一条清晰的指令。我像壁虎一样,
后背紧贴着冰冷刺骨的墙壁,用尽全身力气压制住身体本能的颤抖,一点点、一点点地,
试图将自己缩进玄关鞋柜投下的那片狭窄的阴影里。
眼睛死死盯着那扇厚重的、此刻却显得无比单薄的防盗门,仿佛能透过金属和猫眼,
看到外面那个挂着温和笑容、端着致命“礼物”的东西。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死寂中粘稠地流淌。一秒,两秒……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门外的李明,似乎也极有耐心。他没有再催促,没有用力砸门,
只是维持着那种可怕的、如同守候猎物般的沉默。只有那股无处不在、无孔不入的肉香,
更加浓烈地弥漫着,宣告着他的存在。突然——笃、笃、笃。又是三下敲门声。但这一次,
声音的来源变了!它不再来自防盗门外,而是……来自我的身后!
来自那扇刚刚被我小心翼翼关上的卧室木门!声音轻而急促,
带着一种孩童般顽皮又执拗的意味。我的头皮“嗡”地一声炸开!全身的血液瞬间涌向头顶,
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林小雨!她还在卧室里!她根本没有离开!
那张警告我“快逃”的纸条,像是一个冰冷的嘲讽!前有狼,后有虎。
我被彻底困死在这狭小的、弥漫着死亡气息的玄关里!
“唔…唔…” 压抑的、模糊不清的呜咽声,从卧室门内传来。那声音断断续续,
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嘴,又像是喉咙里卡着浓稠的血浆,
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无法言说的恐惧。是林小雨的声音!她在发出声音!
她在试图……向我传递什么?还是……在引诱我开门?不!这是陷阱!一定是陷阱!
我猛地咬住自己的下唇,铁锈般的血腥味瞬间在口腔里弥漫开,
剧烈的疼痛强行拉回一丝濒临溃散的理智。不能开!无论是防盗门还是卧室门,都不能开!
我像受伤的野兽一样蜷缩在鞋柜的阴影里,身体因为极致的恐惧和寒冷而剧烈地哆嗦着,
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陈先生?” 防盗门外的李明,
仿佛捕捉到了卧室门内那细微的呜咽声,他的声音再次响起,
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虚伪的关切,“咦?什么声音?是小雨在里面吗?
她是不是又不舒服了?陈先生,你快开门让我看看她!她身体一直不太好,我真担心她!
”他的语气情真意切,扮演着一个忧心忡忡的丈夫角色,每一个字都敲打在我紧绷的神经上。
卧室门内的呜咽声似乎更响了一点,带着一种绝望的挣扎感,甚至传来了指甲或者说,
那光滑的指尖用力抓挠木门的“嚓嚓”声。它们在演戏!它们在合谋!
一个在门外扮演温和的邻居,一个在门内扮演需要救助的弱者!目的只有一个——骗我开门!
恐惧像无数冰冷的藤蔓,缠绕住我的心脏,越收越紧,几乎要将它勒碎。窒息感越来越强烈。
怎么办?这样僵持下去,我迟早会崩溃!它们有无限的时间和耐心,而我,
只是一个被恐惧榨干的普通人!视线疯狂地扫视着这狭小的玄关。
鞋柜、挂衣钩、墙壁……墙壁!
地定格在靠近天花板、紧贴着客厅墙壁的那个位置——那里有一个小小的、方形的排气扇口!
是厨房排气扇通往楼道的通风口!老式设计,外面罩着一层锈迹斑斑的铁丝网!
一个疯狂而绝望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了混沌的脑海!那里!或许可以从那里……爬出去?
!这个念头带来的并非希望,而是更深的恐惧和荒谬感。那个洞口只有不到三十公分见方!
一个成年男人要钻过去?简直天方夜谭!而且,它位于近三米高的墙壁顶端!但此时此刻,
这似乎是唯一的、渺茫到几乎不存在的生路!卧室门内的抓挠声越来越急促,
“嚓嚓嚓”地刮着耳膜,伴随着压抑痛苦的呜咽。防盗门外,李明的声音再次响起,
温和的假面下,耐心似乎正在被消磨:“陈先生?你再不开门,我真的很担心小雨会出事。
我……我要叫物业或者报警了哦?” 他故意拖长了尾音,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报警?它们会怕报警吗?物业老王那张惊惧的脸在我眼前闪过。不!它们是在逼我!
在享受我垂死挣扎的恐惧!不能再等了!求生的本能如同火山般爆发,
瞬间压倒了所有的恐惧和理智!我猛地从阴影里窜出来,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
没有时间犹豫!我一把将沉重的背包甩在地上,笔记本电脑发出沉闷的撞击声。顾不上心疼!
我冲向厨房,目光疯狂搜寻。凳子!一把普通的塑料餐椅!我抓起它,拖着它冲回玄关,
将它重重地、尽可能无声地顿在那个小小的排气扇口下方。高度不够!我踩着椅子站上去,
踮起脚尖,手指勉强能够到那锈蚀的铁丝网罩。冰凉的铁锈沾满了手指。
“呃……呃啊……”卧室门内,林小雨的呜咽骤然拔高,变成了某种尖锐的、非人的嘶鸣!
抓挠声也变成了疯狂的撞击!“砰!砰!砰!”木门剧烈地震颤起来!“陈先生!
里面到底怎么了?!”门外的李明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焦急”和“愤怒”,
他不再伪装温和,开始用力拍打防盗门!“开门!快开门!我听见了!小雨有危险!
你再不开门我就撞了!”它们没耐心了!它们在强行破门!巨大的恐惧如同电流般贯穿全身,
反而激发出最后一丝蛮力!我低吼一声,双手死死抠住铁丝网罩的边缘,用尽全身的力气,
不顾一切地向后拉扯!“嘎吱——嘣!”刺耳的金属扭曲声和崩裂声同时响起!
年久锈蚀的铁丝网罩连同里面几片脆弱的塑料扇叶,被我硬生生从墙壁上撕扯了下来!
一股陈年的、混杂着油烟和灰尘的污浊气味扑面而来!
一个黑洞洞的、散发着阴冷气息的方形洞口,暴露在眼前!洞口的边缘参差不齐,
残留着锋利的金属断茬!成了!我甚至来不及感受手掌被划破的刺痛,
也顾不上洞口是否足够钻出身体。求生的欲望压倒了一切!我像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双手猛地扒住洞口边缘粗糙的水泥,脚下用力一蹬塑料椅面!“哐当!”椅子被我蹬翻在地。
“砰!砰!砰!”卧室木门和防盗门同时传来更加狂暴的撞击声!木屑纷飞!
门锁发出不堪重负的***!来不及了!我半个身子已经探进了那个狭窄、冰冷的洞口!
肩膀被粗糙的水泥边缘狠狠摩擦,传来***辣的剧痛。洞口太小了!我像一条被卡住的鱼,
拼命地扭动身体,用膝盖顶着墙壁,不顾一切地向前挤!背包带子挂在了洞口的金属断茬上,
我猛地一挣!“嗤啦!”背包被撕裂,里面的东西稀里哗啦掉了一地。但我顾不上了!
笔记本电脑也留在了下面!自由!外面是自由!我猛地将头探出洞口!
冰冷的、带着雨水湿气的夜风瞬间灌满了我的口鼻!外面是七楼狭窄的楼道外墙!
下方是令人眩晕的、六层楼高的虚空!但此刻,这虚空比身后那个地狱般的房间可爱一万倍!
“砰——!!!”身后,防盗门和卧室木门几乎同时传来震耳欲聋的爆裂声!
门……被撞开了!一股更加浓郁、更加甜腻、带着强烈非人气息的红烧肉恶香,
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从两个破开的门洞中汹涌而出!我甚至不敢回头!
巨大的恐惧像鞭子一样狠狠抽在我的背上!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
双手死死扒住外墙冰冷粗糙的瓷砖,腰部猛地发力,
将整个身体从那个狭窄的、如同产道般的洞口里硬生生地“挤”了出来!
就在我的脚踝刚刚脱离洞口的瞬间——一只冰冷、光滑、没有丝毫温度的手,
带着一股刺鼻的肉香,猛地从那个黑洞洞的排气口里伸了出来!五根手指,
指甲的位置是光滑的、微微凹陷的皮肤,像被高温熔掉后重新塑形!
它闪电般抓向我刚刚抽离的脚踝!冰冷的触感瞬间贴上皮肤!“啊——!!!
” 极致的恐惧终于冲破了喉咙的封锁,我发出一声凄厉到变形的尖叫!
求生的本能爆发出最后的力量,我猛地将双腿向上蜷缩,狠狠一蹬!“噗嗤!
”一声令人牙酸的、如同钝器刺入湿皮革的闷响!那只冰冷光滑的手,
指尖如果那能称为指尖的话狠狠抠进了我左脚的鞋跟!巨大的力量传来,
要将我重新拖回那个地狱!不!绝不!我另一只脚狠狠向后踹去!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狠狠踹在排气口边缘的水泥墙上!身体借着这股反冲力,同时左脚拼命向外猛拔!
“嘶啦——!”鞋面被那只恐怖的手硬生生撕裂!一股钻心的剧痛从左脚的脚踝处传来,
仿佛皮肉被撕开!但我成功了!左脚挣脱了!我像一块沉重的石头,
从狭窄的楼道外墙边缘翻滚着跌落!
身体重重地砸在下方六楼住户凸出的、狭窄的空调外机平台上!“砰!
”巨大的冲击力让我眼前一黑,五脏六腑都移了位,剧痛瞬间席卷全身!左臂先着地,
发出令人心颤的“咔嚓”声,钻心的疼痛让我几乎晕厥。但我不敢停留!平台只有半米宽,
湿滑冰冷!我听到了头顶七楼排气口那里,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如同野兽般的低沉嘶吼,
还有指甲或者说那光滑的指端疯狂刮擦墙壁的“嚓嚓”声!它在上面!它要下来!
我忍着左臂骨折般的剧痛和脚踝***辣的伤口,用还能动的右手死死扒住平台边缘,
连滚带爬地翻了下去,重重跌落在六楼的楼道窗沿上!窗沿很窄,我摇摇欲坠!顾不上疼痛,
我像疯子一样用右手扒拉开生锈的窗户插销,一头撞开窗户,
整个人狼狈不堪地摔进了六楼漆黑的楼道里!冰冷粗糙的水泥地面撞击着身体。我瘫在地上,
像一条离水的鱼,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喉咙里全是血腥味。左臂剧痛难忍,
左脚脚踝的伤口也在***辣地疼。但我不敢停留!头顶,那令人心悸的刮擦声停止了,
但一股冰冷的、带着浓郁肉香的注视感,仿佛穿透了层层楼板,死死地钉在我的背上!逃!
继续逃!我挣扎着爬起来,用右手扶着墙壁,拖着剧痛的左臂和受伤的左脚,
踉踉跄跄地扑向楼梯间!身后,六楼那扇被我撞开的窗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