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味道,是第七人民医院永恒的背景音。
言知坐在病床边,用一把塑料安全餐叉,一丝不苟地给一个苹果“雕花”。阳光透过铁窗格,在她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切割出明暗两面。她的眼神专注而狂热,仿佛手里捧着的不是一个苹果,而是一颗即将引爆世界的炸弹。
“嘘……”她对着苹果轻声说,嘴角勾起一个诡异的弧度,“别出声,我听见你们的计划了。今天下午三点,B栋会有一场盛大的‘焰火’,主角是王医生的宝贝盆栽,和李护士长的假发……多精彩的剧本啊。”
门外,两个年轻的护士推着药车经过,透过门上的观察窗看到这一幕,交换了一个“她又开始了”的眼神。
“404床的妄鸦,今天还稳定吗?”其中一个压低声音问。 “老样子,沉浸在她的‘剧本’里。昨天她说食堂的刘大爷要丢钱包,今天一早刘大爷真把钱包落食堂了。你说邪门不邪门?” “巧合罢了。她要真能预言,怎么不算算自己什么时候能出去?”
她们的声音很轻,但在言知的世界里,却像贴着耳膜的立体环绕声。她的异能——“剧本读取”,在精神崩溃后变得极不稳定,像一台失控的收音机,疯狂接收着周围所有人的表层思维。那些情绪、计划、秘密,在她脑中交织成一场永不落幕的荒诞戏剧。
她必须“演”。用一个重度臆想症患者的身份,将这些致命的信息,伪装成疯言疯语,排泄出去。否则,她的大脑会被海量的信息撑爆。
新来的主治医师周正推门进来,手里拿着评估记录板。他是个戴着金边眼镜的斯文男人,试图用最温和的方式来理解他面前这位全院“名气”最大的病人。
“言知,今天感觉怎么样?”周正下意识地推了推眼镜,这个动作暴露了他内心的紧张。
言知的眼珠缓慢地转向他,那双瞳孔黑得不见底,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她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将雕好花的苹果递过去。
“周医生,新来的吧?”她开口,声音空灵又诡异,“你的剧本……不太吉利哦。”
周正的笔尖一顿,维持着专业的微笑:“哦?我的剧本是什么样的?”
“嗯……”言知歪着头,像在认真倾听什么,“你今天会失去一件很重要的东西,在回家的路上。红色的,会跑,还带着你老婆的怒火。”
周正愣了一下,随即在记录板上写下:病人臆想症加剧,出现针对医护人员的攻击性幻想。建议增加药物剂量。
他当然不信。他的车是黑色的,老婆温柔贤惠,从不大发脾气。这不过是病人常见的、试图通过攻击医护人员来获得掌控感的表现。
“谢谢你的‘提醒’,言知。”周正收起记录板,公式化地嘱咐,“好好休息,按时吃药。”
言知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嘴角的笑容缓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她转过头,视线落在窗外那棵掉光了叶子的秃树上。
在她眼中,周医生头顶浮现着一行细小的、只有她能看见的灰色字幕:角色:周正。今日情节:因闯红灯被扣驾照,导致无法去机场接丈母娘,被新婚妻子痛骂,车被妻子开走。
他的车是黑色的没错,但他的驾照……是红色的。
言知垂下眼睑,继续用叉子刮着另一个苹果的表皮,发出刺耳的“吱吱”声。
这个世界,对她而言,就是一个信息过载的、三流编剧写出的、充满了逻辑漏洞的烂俗剧本。 而她,是被所有人当成疯子的唯一观众,和……剧透者。
下午三点整。 B栋的杂物间突然冒出浓烟,火警铃大作。原因是线路老化引燃了废纸箱。混乱中,有人打翻了走廊的花架,王医生最宝贝的那盆君子兰摔得粉碎。李护士长跑去救火时,假发被回风吹落,挂在了安全出口的指示牌上,场面一度非常尴尬。
所有人都以为这只是一场意外。 只有言知,在404病房里,对着空无一人的墙壁,轻轻鼓掌,宛如在为一出准时上演的戏剧喝彩。
“下一个剧本,该轮到谁了呢?”她喃喃自语,眼中闪烁着疯狂与清醒交织的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