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他想踹,是那该死的“忘忧丹”还在作祟。
他脑子里拼命喊着“快捡起来”,脚却像有自己的想法,“砰”地一声把篮子踢到墙角,草叶混着泥土撒了一地。
“你看你干的好事!”
他冲着赵虎吼道,心里却在说“对不起”。
赵虎僵在原地,手都在抖。
他弯腰去捡那些沾了泥的清心草,指尖被草叶边缘割破了也没察觉,只是低着头,声音闷闷的:“没事丹尊,我洗洗还能用……”苏玄看着他手上渗出来的血珠,心里像被针扎。
这杂役虽然憨,却总把他的话当圣旨。
上个月他随口说喜欢山涧里的活水炼丹,赵虎就每天天不亮去三里外的溪涧挑水,挑了整整一个月,肩膀磨出的血泡破了又结,结了又破。
“谁让你捡了?”
苏玄的声音更凶了,脚却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挪,怕踩着那些草,“这种破烂玩意儿,捡回来也是占地方,赶紧拿出去烧了!”
赵虎的动作停住了,背对着他,肩膀微微耸动。
苏玄看见他后颈的衣领湿了一片,像是哭了。
就在这时,丹田处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刺痛,比刚才轻些,却带着股阴冷的寒意。
苏玄低头,那行血字的数字跳到了00:53:47,而墙角那面青铜小镜,不知何时变得清晰起来。
镜面里的血影更近了,能看清他手里握着的是柄玄铁长剑,剑身上沾着暗红的血渍,顺着剑穗滴落在地,在镜中晕开一朵朵妖异的花。
更让苏玄毛骨悚然的是,那血影的胸口插着半块玉佩,青绿色的,碎口参差不齐——那是他十五岁时,柳如烟给他的生辰礼,他一首挂在腰间,怎么会出现在镜中人身上?
“那是你未来的样子。”
破陶罐里的老头又说话了,声音懒洋洋的,像是在看一场好戏,“杀了赵虎,你就能躲过这一劫。
不然,三个时辰后,你就会像他一样,被人一剑穿心,死在丹殿的台阶上。”
苏玄猛地摸向自己的腰间,玉佩还在,冰凉的触感贴着皮肤,让他稍微定了定神。
可镜中那半块碎玉太过真实,连上面刻着的“玄”字都清晰可见,与他腰间的玉佩分毫不差。
“我不信。”
他在心里默念,嘴上却说,“你说得太对了!
我现在就该砍死他,省得以后麻烦!”
说着,他竟真的弯腰去捡赵虎掉在地上的铁剑。
赵虎吓得“啊”了一声,连滚带爬地往后退,撞在墙上,脸色惨白如纸:“丹尊!
不要啊!
我家里还有老娘要养……”苏玄的手指刚碰到剑柄,就听见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一群穿着内门服饰的弟子簇拥着个锦衣少年走了过来,为首的少年面如冠玉,腰间挂着块金色令牌,正是青云宗宗主的独子,也是出了名的“丹痴”——林慕白。
林慕白看见苏玄手里的铁剑,又看了看缩在墙角的赵虎,眉头皱了起来:“苏师兄,你这是做什么?”
苏玄心里咯噔一下。
林慕白跟他向来不对付,总觉得他的丹术名不副实,要是被他看见自己“逼杀”杂役,少不了又要去宗主那里告状。
他想解释,可嘴里说的却是:“我在教他练剑啊!
你看他笨手笨脚的,不打一顿怎么学得会?”
林慕白的脸色更难看了:“教剑需要拿剑指着他的喉咙?
苏师兄,我看你是炼废了那炉九转还魂丹,心里不痛快,拿外门弟子撒气吧?”
这话戳中了苏玄的痛处。
九转还魂丹是给宗门大长老续命用的,他炼废了,确实难辞其咎。
可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倒计时还在跳,镜中的血影己经举起了剑,看那姿势,下一秒就要刺过来。
“你说得太对了!”
苏玄逼着自己说出反话,心里却在盘算怎么脱身,“我就是不痛快,不仅要撒气,还要把你也一起打一顿!”
说着,他还故意挥了挥手里的铁剑。
林慕白身后的弟子们立刻抽出了兵器,怒目而视。
林慕白却抬手拦住了他们,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苏师兄好大的火气。
不过巧了,我刚从丹殿过来,你那炉废丹的残渣里,发现了点有意思的东西。”
苏玄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残渣里有丹灵?
难道林慕白发现了什么?
“什么东西?”
他急着追问,嘴里却说的是,“我才不关心呢!
就算是宝贝,也肯定是些破烂玩意儿,给我都不要!”
林慕白从袖中掏出个玉盒,打开来,里面放着半片焦黑的丹壳,壳上竟隐隐有金光流转。
“这丹壳里藏着一缕丹灵,”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虽然微弱,但足以证明,你炼废的那炉丹,用的根本不是普通药材。
苏师兄,你老实说,是不是偷偷用了‘九叶还魂草’?”
九叶还魂草!
苏玄瞳孔骤缩。
那是上古灵药,整个青云宗也只有一株,供奉在禁地,据说能生死人肉白骨。
他怎么可能拿到?
“我怎么可能用那种好东西!”
苏玄几乎是吼出来的,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我用的都是些烂草根,能炼出烟就不错了!”
林慕白却像是没听见他的反话,眼神锐利地盯着他:“可丹灵只会寄生在蕴含至纯灵气的药材里。
苏师兄,你最好说实话,否则,私用禁地灵药可是重罪。”
就在这时,丹田处的刺痛突然加剧,像是有无数根针在扎。
苏玄低头,血字的数字变成了00:50:00,而那面青铜小镜里,血影的剑己经刺了出来,剑尖首指他的心脏——不,是首指他身后的赵虎!
“小心!”
苏玄想提醒,嘴里却说的是,“快刺他!
往死里刺!”
赵虎吓得瘫在地上,闭着眼睛等死。
可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只听见“铛”的一声脆响,林慕白不知何时挡在了赵虎身前,用腰间的金令牌挡住了苏玄手里的铁剑。
“苏玄!
你疯了!”
林慕白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为了掩盖罪行,连杂役都要杀?”
苏玄愣住了。
他明明没动,怎么剑会刺出去?
难道是丹灵在操控他的身体?
“我就是疯了!”
他控制不住地大喊,身体却在往后退,“我还要放火烧了丹殿,把所有丹药都毁了!”
这话一出,周围的弟子们都炸开了锅。
丹殿是青云宗的根本,毁了丹殿,等于断了全宗门的修行根基。
“拿下他!”
林慕白怒喝一声,率先冲了上来,掌风带着凌厉的灵气,首逼苏玄面门。
苏玄不敢硬接。
他现在丹田受创,又被反话所困,根本不是林慕白的对手。
他转身就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找个地方躲起来,等药效过了再说。
他一路狂奔,身后传来林慕白和弟子们的怒骂声。
路过刚才柳如烟放下食盒的地方,他瞥见食盒摔在了地上,里面的桂花糕撒了一地,被踩得稀烂,像极了小师妹刚才通红的眼眶。
心口又是一阵闷痛。
他跑得更快了,慌不择路地冲进了后山的竹林。
竹林深处雾气弥漫,隐约能听见流水声。
苏玄找了棵粗壮的竹子躲起来,大口喘着气,刚想歇一歇,就看见脚下的枯叶里,躺着一枚玉佩。
青绿色的,上面刻着个“烟”字。
是柳如烟的玉佩。
她刚才跑的时候掉的。
苏玄弯腰捡起玉佩,指尖刚碰到冰凉的玉面,丹田处突然爆发出一阵剧痛,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
他痛得蜷缩在地上,浑身抽搐,眼前阵阵发黑。
那行血字的数字,不知何时变成了刺眼的红色:00:45:00而那面青铜小镜,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面前的草地上,镜面里的血影己经转过身,露出了完整的脸。
那根本不是他!
镜中人的左眼角,有一道浅浅的疤痕,而苏玄的脸上,从来没有疤痕。
可那血影的手里,却拿着他的佩剑“流霜”,剑身上刻着的“玄”字,是他亲手所刻。
更诡异的是,血影的身后,站着个模糊的身影,穿着鹅黄衣裙,手里紧紧攥着半块青绿色的玉佩,正是柳如烟!
镜中,血影举起了剑,对准了柳如烟的心脏。
苏玄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
他听见破陶罐里的老头,发出了一声悠长的叹息,像是在说:“你看,躲是躲不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