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冉和我结婚一周年纪念日那天,我在她的首饰盒里发现了一枚不属于我的铂金袖扣。
十二月十七号,风跟刀子似的往人骨头缝里钻。林骁把车开进地下车库,熄了火,引擎的余温很快就被车库里那股子阴冷的潮气给吞了。他坐在驾驶座上没动,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方向盘。
今天是他和顾冉结婚一周年的日子。
副驾驶座上扔着个扎着银色丝带的礼盒,里面是块表,顾冉念叨了小半年舍不得买的那个牌子。林骁提溜着盒子下了车,电梯轿厢里光可鉴人,映出他有点紧绷的脸。他扯了扯嘴角,试图挤出点该有的喜庆劲儿,没成功。
钥匙***锁孔,转动。屋里头暖烘烘的,还飘着股饭菜香,闻着像是顾冉最拿手的红烧排骨。客厅只开了盏落地灯,光线昏黄暧昧。顾冉穿着件新买的羊绒衫,软软地陷在沙发里,听见动静,抬起脸冲他笑,眼波流转。
“回来啦?外面冷坏了吧?快洗手吃饭。”
“嗯。”林骁应了一声,声音有点干。他把礼盒放在玄关柜上,换鞋。目光扫过客厅,落在茶几上一个空了大半的红酒瓶和两只高脚杯上。其中一只杯沿,沾着点淡淡的口红印子,不是顾冉惯用的色号。
“程远来过?”林骁脱下外套挂好,状似随意地问。
顾冉脸上的笑容顿了一瞬,快得像错觉。“哦,下午来过一趟,给我送点东西。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坐下就嚷嚷着渴,开了瓶酒,没喝多少,接个电话又风风火火走了。”她起身走过来,自然地挽住林骁的胳膊往餐厅带,“看你这记性,今天什么日子都忘了?菜都快凉了。”
餐厅的灯光明亮些。桌上铺着新桌布,摆着几样精致的菜,中间还点了支细长的香薰蜡烛,火苗跳动着。顾冉把他按在椅子上,自己坐在对面,双手托着下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周年快乐,老公。”她语气甜腻,带着点撒娇的意味。
林骁心里那点莫名的滞涩感,被这声“老公”冲淡了些。他扯出个笑:“周年快乐。礼物在门口。”
“真的?我就知道你记得!”顾冉雀跃地起身跑过去,很快拿着盒子回来,拆开,看到那块表时,惊喜地低呼了一声,立刻戴在手腕上,对着灯光左看右看,“好漂亮!谢谢老公!”她绕过桌子,凑过来在林骁脸上亲了一口,带着温热的香气。
一顿饭吃得还算温馨。顾冉兴致很高,讲着公司里的趣事,抱怨着新来的主管有多烦人。林骁听着,偶尔应和两句。他酒量一般,顾冉却频频给他倒酒,那瓶新开的红酒下去得很快。林骁感觉有点上头,太阳穴突突地跳。
“不行了,喝多了,头有点晕。”他放下酒杯,揉了揉额角。
顾冉立刻起身,过来扶他:“那快去洗洗睡吧,看你累的。碗我来收。”她搀着林骁往主卧走,身体软软地贴着他,带着安抚的意味,“热水给你放好了,泡泡舒服点。”
浴室里果然雾气蒸腾。林骁脱了衣服泡进热水里,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了点。也许是酒精的作用,也许是顾冉今晚刻意的温柔,他觉得自己可能真是多心了。程远?那个顾冉从小玩到大的“闺蜜”?他甩甩头,想把那点挥之不去的不舒服甩掉。
泡了十几分钟,水有点凉了。林骁擦干身体,裹着浴巾出来。顾冉已经收拾完厨房,正坐在梳妆台前卸妆。她背对着他,哼着不成调的歌,心情似乎很好。
林骁走到衣柜前准备拿睡衣。他的目光习惯性地扫过梳妆台。顾冉有个挺大的首饰盒,胡桃木的,就放在梳妆台显眼的位置。平时她那些零零碎碎的耳钉项链都收在里面。盒盖没盖严,露出一条缝。
也许是酒精还在脑子里晃荡,也许是某种他自己也说不清的鬼使神差,林骁的脚步顿住了。他走过去,很自然地伸手,想帮她把盒盖合上。
指尖触到冰凉的木盖,往下轻轻一按。
盒盖关上了。
但他的动作也带得首饰盒轻微晃了一下。
就在盒盖即将完全合拢的瞬间,借着梳妆镜前明亮的灯光,林骁的眼角余光,清晰地捕捉到盒子里层绒布上,一个反射着冰冷金属光泽的小东西。
不是戒指,不是耳钉,也不是项链。
那是一枚袖扣。
铂金的材质,造型简洁利落,带着一种冷硬刚毅的线条感,一看就是男性用品。而且,绝不是林骁的风格。他所有的袖扣,要么是结婚时顾冉送的复古款,要么是公司年会抽奖得的普通货色。
这枚袖扣,陌生,冰冷,突兀地躺在他妻子的首饰盒深处,像一枚埋好的地雷。
林骁全身的血液,仿佛在那一刻“唰”地一声,全涌到了头顶,又在下一秒被冻得凝固。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着肋骨,发出擂鼓般的闷响。耳朵里嗡嗡的,顾冉还在哼歌的声音变得遥远而模糊。
他维持着那个伸手按盒盖的姿势,僵硬地站在原地,浴巾下的皮肤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浑身的酒意被这兜头一盆冰水浇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刺骨的清醒和一种缓慢蔓延开来的、带着铁锈味的寒意。
“老公?发什么呆呢?”顾冉的声音从镜子前传来,带着卸妆棉的摩擦声。
林骁猛地回过神,指尖像是被那枚袖扣烫到般缩了回来。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强行压下喉咙口的腥甜,声音因为竭力控制而显得异常平稳,甚至有点哑:“没什么,有点晕,站不稳。”他转过身,不去看镜子,快步走到衣柜前,胡乱抓了件睡衣套上,“我先躺会儿。”
他几乎是逃也似的掀开被子躺了进去,背对着梳妆台的方向,紧紧闭上眼睛。黑暗笼罩下来,但眼前却挥之不去那枚袖扣的形状,冰冷、坚硬、带着无声的嘲讽。它像个钥匙,猛地捅开了他心底那扇一直被他刻意忽略、用信任糊住的、名为怀疑的门。
程远下午来过。开了红酒。杯沿的口红印。
还有这枚……明显属于另一个男人的袖扣。
无数个细小的、曾被他不以为意的碎片,在这一刻疯狂地涌入脑海,撞击、拼接,指向一个他根本不愿去想、却越来越清晰的可能。
黑暗中,林骁放在被子里的手,死死地攥成了拳,指甲深深陷进掌心。他需要证据。一个能彻底砸碎他所有幻想,或者……砸碎别的什么的,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