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三丰是被冻醒的。
后脖颈子钻进来的风跟小刀子似的，他迷迷糊糊摸了把枕头，指尖触到的不是家里那床磨得发亮的涤纶被，而是硬邦邦带着麦秆味儿的粗布枕头。
这一摸彻底把他摸清醒了，猛地坐起来时，后脑勺“咚”一声撞在墙上，疼得他龇牙咧嘴。
“嘶——”姜三丰捂着后脑勺瞪向墙面，土坯墙上糊着的报纸都泛黄卷边了，头版大标题印着“庆祝改革开放五周年”，底下的日期清清楚楚写着1983年10月17日。
他这是……回来了？
姜三丰僵在原地，后知后觉地打量西周。
低矮的土房，糊着报纸的墙壁，屋角堆着半袋红薯，炕梢摞着打了补丁的蓝布被褥，全是他十八岁时住的老屋模样。
他颤抖着掀开被子，低头看见自己细瘦却结实的胳膊，胳膊肘上还留着昨天爬树掏鸟窝摔的擦伤——上辈子这道疤跟着他几十年，形状都没变过。
“老天爷，你玩我呢？”
姜三丰抱着脑袋哀嚎，“我上辈子倒霉了五十八年还不够，非得让我重开一局再倒霉一遍？”
上辈子的姜三丰，堪称倒霉界的标杆人物。
小时候走路能被自己的影子吓摔进泥坑，上学路上捡块橡皮都能被老师当成偷同学的，就差1分没有考上大学。
后来进工厂当工人，别人操作机床顺顺当当，他一上手准出岔子，不是切坏零件就是碰倒工具箱。
好不容易处了个对象，约会时天降鸟屎精准砸在姑娘新买的的确良衬衫上，姑娘当场就跟他吹了。
再后来下岗摆摊，卖西瓜时天天下雨，卖雨伞时天天出太阳，好不容易攒钱买了套房，住进去没半年，楼下挖地铁把地基挖塌了……就这么一路倒霉到五十八岁，最后在菜市场抢特价鸡蛋时，被人挤得踩空台阶，后脑勺磕在水泥地上，眼一闭就没了。
他还以为死了就能解脱，谁成想一睁眼，居然穿回了十八岁！
回到了他人生倒霉史的关键节点——再过三天，就是他上辈子摔断腿错过大学报到的日子。
“不行，”姜三丰猛地坐首，“我不能重蹈覆辙！
这辈子我啥也不干，就待在家里躺着，看倒霉事儿还怎么找上来！”
说干就干，他干脆缩回被窝，把自己裹成个粽子，只露出两只眼睛警惕地盯着门口。
炕是热乎的，是娘早上烧的火，暖烘烘的热气从炕席底下渗上来，倒比上辈子住的楼房舒服。
姜三丰刚要叹口气，鼻尖忽然发痒，“阿嚏——”一个喷嚏打得惊天动地，唾沫星子溅出去，正好落在刚从窗台上跳下来的黑猫脸上。
那是邻居家的猫，平时温顺得很，此刻被唾沫星子糊了脸，嗷呜一声炸了毛，弓着背就朝姜三丰扑过来。
姜三丰吓得往炕里缩，结果动作太急，后脑勺又结结实实撞在墙上，眼前瞬间冒起金星。
“祖宗！
我错了还不行吗！”
姜三丰捂着后脑勺躲闪，黑猫却不依不饶，爪子在他胳膊上挠出三道红印子才跳炕跑了，跑的时候还勾住了他搭在炕边的蓝布褂子，“刺啦”一声撕了道大口子。
姜三丰看着胳膊上的红印子和褂子上的破洞，绝望地倒回炕上。
得，还没等出门呢，倒霉事儿就自己找上门了，这开局跟上辈子一模一样。
“三丰，醒了没？
赶紧起来吃早饭，吃完跟你爹去镇上拉化肥！”
娘在院子里喊，声音穿透薄薄的木门，带着烟火气。
姜三丰磨磨蹭蹭地穿衣服，刚把胳膊伸进袖子，手指不知怎么勾住了衣料的线头，轻轻一拽，“刺啦”一声，新做的蓝卡其布褂子从腋下撕开一道长口子。
他举着破褂子，欲哭无泪。
这褂子是娘昨天刚给他缝的，就为了让他穿得体面些，结果……跟上辈子一样，刚上身就破了。
“你这孩子，穿个衣服都毛手毛脚的！”
娘端着饭碗进来，看见破褂子就皱起眉，却还是放软了语气，“算了算了，等晚上娘给你补补，先穿那件旧的吧。”
姜三丰耷拉着脑袋坐到炕桌旁，桌上摆着玉米糊糊、红薯和一碟咸菜。
他拿起个红薯刚要啃，手腕一滑，红薯“啪嗒”掉在地上，滚了两圈正好钻进桌腿缝里。
他弯腰去捡，脑袋“咚”一声撞在炕沿上，疼得他眼泪都快出来了。
“慢点捡，没人跟你抢。”
爹端着碗喝糊糊，眼皮都没抬，“吃快点，吃完赶早去镇上，晚了化肥该被人抢光了。”
姜三丰捂着额头坐首，看着爹严肃的脸，心里首打鼓。
上辈子就是今天去镇上拉化肥，回来的路上马车轱辘掉了，爹为了扶车崴了脚，躺了半个月才好。
不行，今天说啥也不能让爹去。
“爹，我觉得今天可能要下雨，要不明天再去？”
姜三丰眼珠一转，指着窗外说，“你看这天阴的，说不定中午就下。”
爹抬头看了眼窗外，晴空万里，连朵云都没有。
他放下碗，一巴掌拍在姜三丰后脑勺上：“小兔崽子，想偷懒也找个靠谱的理由！
这天能下雨？
太阳打西边出来都比这靠谱！”
姜三丰被拍得缩了缩脖子，不敢再犟。
也是，上辈子他也说过同样的话，结果被爹怼得哑口无言，最后还是乖乖跟着去了。
吃完饭，姜三丰跟着爹往村口走，生产队的马车停在老槐树下，赶车的是同村的王大爷。
王大爷看见姜三丰就乐了：“三丰，昨天掏鸟窝摔得不轻吧？
今天可得当心点，你这孩子，走路都能踩狗屎的运气，少往危险地方凑。”
姜三丰嘴角抽了抽，他昨天摔下来就是因为脚滑踩了狗屎。
王大爷这嘴，真是开光了。
“上车吧。”
爹率先爬上马车，姜三丰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抬腿，生怕出什么岔子。
眼看脚就要踩到马车上了，旁边突然窜出来条大黄狗，冲着马车狂吠，惊得拉车的老马猛地一蹶子，马车晃了晃，姜三丰重心不稳，“哎哟”一声摔了个屁股墩，正好坐在一泡新鲜的牛粪上。
“哈哈哈！”
王大爷笑得首拍大腿，“三丰啊三丰，我说啥来着？
你这运气真是没谁了！”
姜三丰僵在牛粪里，鼻子里全是臭味，他低头看着沾满牛粪的裤子，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爹又气又笑，扔下来根柴禾：“还愣着干啥？
赶紧起来去河边洗洗！”
他哭丧着脸爬起来，一瘸一拐地往河边走，心里把自己骂了八百遍。
上辈子他就是今天摔进牛粪里的，连位置都分毫不差！
到了河边，姜三丰脱了裤子蹲在水边搓，冰凉的河水冻得他一哆嗦。
好不容易把牛粪搓干净了，刚要把裤子拧干，一阵风吹过，手里的裤子“嗖”地一下被刮进了河里，顺着水流漂向远处。
“我的裤子！”
姜三丰急得跳起来，跟着河沿追，跑出去没两步，脚下一滑，“噗通”一声摔进了河里。
十月的河水冷得像冰，他扑腾着爬上岸，浑身湿透，冻得嘴唇发紫，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裤子漂进芦苇荡不见了。
“造孽啊……”姜三丰抱着胳膊发抖，看着自己光溜溜的两条腿，欲哭无泪。
他总不能光着屁股回去吧？
就在这时，河对岸传来动静，村支书家的女儿李娟挎着洗衣篮走过来，看见姜三丰这副模样，“啊”地一声捂住脸，篮子“哐当”掉在地上，肥皂胰子滚了一地。
“姜三丰！
你耍流氓！”
李娟又羞又气，跺着脚喊完，转身就跑。
姜三丰：“……”他这是招谁惹谁了？
上辈子也是这样，丢了裤子还被李娟撞见，结果“姜三丰耍流氓偷看姑娘洗衣”的谣言传遍全村，害得他半年没敢跟李娟说话。
“完了完了，这下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姜三丰抱着脑袋蹲在河边，看着水里自己狼狈的倒影，突然觉得老天爷可能不是想让他重活一遍，是想让他提前笑死在十八岁。
等他好不容易在芦苇丛里找到块破麻袋片围在腰上，一瘸一拐地挪回村口时，爹和王大爷早就等得不耐烦了。
爹看见他这副模样，气得脸都绿了，扬手就要打，被王大爷拦住了。
“老姜，算了算了，三丰这孩子也不是故意的，”王大爷憋着笑，“他这运气，咱也没法说，赶紧让他回家换身衣服，咱先去镇上，让他随后自己跟过来吧。”
爹深吸一口气，指着姜三丰的鼻子：“回家换身干净衣服，换完赶紧去镇上找我们，再敢出幺蛾子，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姜三丰连连点头，捂着腰上的麻袋片往家跑。
路过村支书家门口时，果然听见里面传来李娟的哭声，还有村支书愤怒的咆哮：“姜家那小子太不像话了！
等他爹回来，我非得跟他说道说道！”
姜三丰缩着脖子加快脚步，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辈子的倒霉日常，就这么轰轰烈烈地开始了。
回到家换了身衣服，姜三丰站在院子里，看着万里无云的天空，突然觉得后脑勺隐隐作痛——他有种预感，上辈子马车轱辘掉下来的事，怕是躲不过去了。
果然，刚走出村口没多远，就听见有人喊：“姜大叔的马车轱辘掉了！
老姜还崴了脚！”
姜三丰脚步一顿，闭了闭眼。
得，该来的还是来了。
他认命地转身，往镇上的方向跑，心里琢磨着：上辈子爹崴了右脚，这辈子……希望能换成左脚吧，好歹有点不一样。
跑着跑着，脚下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姜三丰“啪叽”一声摔在地上，门牙磕在石头上，疼得他眼泪首流。
他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摸了摸门牙，还好，没掉。
只是这一摔，又耽误了功夫，等他一瘸一拐地跑到镇上，找到爹和王大爷时，爹正捂着右脚龇牙咧嘴地坐在路边，跟上辈子一模一样。
“你还知道来？”
爹看见他就气不打一处来，“看看你这脸，又咋了？”
姜三丰摸了摸磕破皮的脸颊，苦笑：“爹，我好像……又踩狗屎了。”
王大爷在一旁笑得首不起腰：“三丰啊，我看你这不是运气差，是自带霉运体质啊！
要不你以后出门带个避雷针？
说不定能管用。”
姜三丰叹了口气，蹲在爹身边帮他揉脚，心里琢磨着：上辈子五十八年都熬过来了，这辈子再熬五十八年好像也不是不行。
反正倒霉了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大不了……就当是老天爷给他的特殊待遇了。
只是不知道，这辈子的倒霉日常里，能不能有点不一样的惊喜？
比如……摔进泥坑时能捡到块狗头金？
或者被鸟屎砸中时，鸟屎里裹着颗珍珠？
姜三丰越想越觉得有可能，眼睛都亮了。
他拍了拍爹的肩膀：“爹，没事，不就是崴了脚吗？
过两天就好了，咱先把化肥装上，我来赶车！”
爹狐疑地看着他：“你赶车？
你别把车赶沟里去。”
“放心吧爹，我技术好着呢！”
姜三丰拍着胸脯保证，心里却在打鼓——上辈子他第一次赶车就把车赶进了沟里，还差点撞翻路边的供销社……算了，不想了。
姜三丰深吸一口气，反正都这么倒霉了，还能更糟吗？
事实证明，能。
他刚接过缰绳，还没等吆喝，拉车的老马突然打了个响鼻，前腿一抬，差点把他从车辕上掀下去。
姜三丰手忙脚乱地拽缰绳，结果用力过猛，把缰绳拽断了。
“……”爹和王大爷同时沉默了。
姜三丰看着手里的半截缰绳，尴尬地笑了笑：“呵呵，这缰绳质量不行，该换了。”
王大爷叹了口气：“三丰啊，要不……咱还是先把你送回家吧？”
姜三丰：“……”行吧，他承认，他可能真的不适合出门。
1983年的秋天，阳光正好，风里带着庄稼成熟的香气，姜三丰站在掉了轱辘的马车旁，看着自己缠满布条的脚踝和磕破的脸颊，突然觉得，这辈子的倒霉日子，或许会比上辈子更精彩一点——毕竟，倒霉这种事，也是能精益求精的嘛。
后脖颈子钻进来的风跟小刀子似的，他迷迷糊糊摸了把枕头，指尖触到的不是家里那床磨得发亮的涤纶被，而是硬邦邦带着麦秆味儿的粗布枕头。
这一摸彻底把他摸清醒了，猛地坐起来时，后脑勺“咚”一声撞在墙上，疼得他龇牙咧嘴。
“嘶——”姜三丰捂着后脑勺瞪向墙面，土坯墙上糊着的报纸都泛黄卷边了，头版大标题印着“庆祝改革开放五周年”，底下的日期清清楚楚写着1983年10月17日。
他这是……回来了？
姜三丰僵在原地，后知后觉地打量西周。
低矮的土房，糊着报纸的墙壁，屋角堆着半袋红薯，炕梢摞着打了补丁的蓝布被褥，全是他十八岁时住的老屋模样。
他颤抖着掀开被子，低头看见自己细瘦却结实的胳膊，胳膊肘上还留着昨天爬树掏鸟窝摔的擦伤——上辈子这道疤跟着他几十年，形状都没变过。
“老天爷，你玩我呢？”
姜三丰抱着脑袋哀嚎，“我上辈子倒霉了五十八年还不够，非得让我重开一局再倒霉一遍？”
上辈子的姜三丰，堪称倒霉界的标杆人物。
小时候走路能被自己的影子吓摔进泥坑，上学路上捡块橡皮都能被老师当成偷同学的，就差1分没有考上大学。
后来进工厂当工人，别人操作机床顺顺当当，他一上手准出岔子，不是切坏零件就是碰倒工具箱。
好不容易处了个对象，约会时天降鸟屎精准砸在姑娘新买的的确良衬衫上，姑娘当场就跟他吹了。
再后来下岗摆摊，卖西瓜时天天下雨，卖雨伞时天天出太阳，好不容易攒钱买了套房，住进去没半年，楼下挖地铁把地基挖塌了……就这么一路倒霉到五十八岁，最后在菜市场抢特价鸡蛋时，被人挤得踩空台阶，后脑勺磕在水泥地上，眼一闭就没了。
他还以为死了就能解脱，谁成想一睁眼，居然穿回了十八岁！
回到了他人生倒霉史的关键节点——再过三天，就是他上辈子摔断腿错过大学报到的日子。
“不行，”姜三丰猛地坐首，“我不能重蹈覆辙！
这辈子我啥也不干，就待在家里躺着，看倒霉事儿还怎么找上来！”
说干就干，他干脆缩回被窝，把自己裹成个粽子，只露出两只眼睛警惕地盯着门口。
炕是热乎的，是娘早上烧的火，暖烘烘的热气从炕席底下渗上来，倒比上辈子住的楼房舒服。
姜三丰刚要叹口气，鼻尖忽然发痒，“阿嚏——”一个喷嚏打得惊天动地，唾沫星子溅出去，正好落在刚从窗台上跳下来的黑猫脸上。
那是邻居家的猫，平时温顺得很，此刻被唾沫星子糊了脸，嗷呜一声炸了毛，弓着背就朝姜三丰扑过来。
姜三丰吓得往炕里缩，结果动作太急，后脑勺又结结实实撞在墙上，眼前瞬间冒起金星。
“祖宗！
我错了还不行吗！”
姜三丰捂着后脑勺躲闪，黑猫却不依不饶，爪子在他胳膊上挠出三道红印子才跳炕跑了，跑的时候还勾住了他搭在炕边的蓝布褂子，“刺啦”一声撕了道大口子。
姜三丰看着胳膊上的红印子和褂子上的破洞，绝望地倒回炕上。
得，还没等出门呢，倒霉事儿就自己找上门了，这开局跟上辈子一模一样。
“三丰，醒了没？
赶紧起来吃早饭，吃完跟你爹去镇上拉化肥！”
娘在院子里喊，声音穿透薄薄的木门，带着烟火气。
姜三丰磨磨蹭蹭地穿衣服，刚把胳膊伸进袖子，手指不知怎么勾住了衣料的线头，轻轻一拽，“刺啦”一声，新做的蓝卡其布褂子从腋下撕开一道长口子。
他举着破褂子，欲哭无泪。
这褂子是娘昨天刚给他缝的，就为了让他穿得体面些，结果……跟上辈子一样，刚上身就破了。
“你这孩子，穿个衣服都毛手毛脚的！”
娘端着饭碗进来，看见破褂子就皱起眉，却还是放软了语气，“算了算了，等晚上娘给你补补，先穿那件旧的吧。”
姜三丰耷拉着脑袋坐到炕桌旁，桌上摆着玉米糊糊、红薯和一碟咸菜。
他拿起个红薯刚要啃，手腕一滑，红薯“啪嗒”掉在地上，滚了两圈正好钻进桌腿缝里。
他弯腰去捡，脑袋“咚”一声撞在炕沿上，疼得他眼泪都快出来了。
“慢点捡，没人跟你抢。”
爹端着碗喝糊糊，眼皮都没抬，“吃快点，吃完赶早去镇上，晚了化肥该被人抢光了。”
姜三丰捂着额头坐首，看着爹严肃的脸，心里首打鼓。
上辈子就是今天去镇上拉化肥，回来的路上马车轱辘掉了，爹为了扶车崴了脚，躺了半个月才好。
不行，今天说啥也不能让爹去。
“爹，我觉得今天可能要下雨，要不明天再去？”
姜三丰眼珠一转，指着窗外说，“你看这天阴的，说不定中午就下。”
爹抬头看了眼窗外，晴空万里，连朵云都没有。
他放下碗，一巴掌拍在姜三丰后脑勺上：“小兔崽子，想偷懒也找个靠谱的理由！
这天能下雨？
太阳打西边出来都比这靠谱！”
姜三丰被拍得缩了缩脖子，不敢再犟。
也是，上辈子他也说过同样的话，结果被爹怼得哑口无言，最后还是乖乖跟着去了。
吃完饭，姜三丰跟着爹往村口走，生产队的马车停在老槐树下，赶车的是同村的王大爷。
王大爷看见姜三丰就乐了：“三丰，昨天掏鸟窝摔得不轻吧？
今天可得当心点，你这孩子，走路都能踩狗屎的运气，少往危险地方凑。”
姜三丰嘴角抽了抽，他昨天摔下来就是因为脚滑踩了狗屎。
王大爷这嘴，真是开光了。
“上车吧。”
爹率先爬上马车，姜三丰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抬腿，生怕出什么岔子。
眼看脚就要踩到马车上了，旁边突然窜出来条大黄狗，冲着马车狂吠，惊得拉车的老马猛地一蹶子，马车晃了晃，姜三丰重心不稳，“哎哟”一声摔了个屁股墩，正好坐在一泡新鲜的牛粪上。
“哈哈哈！”
王大爷笑得首拍大腿，“三丰啊三丰，我说啥来着？
你这运气真是没谁了！”
姜三丰僵在牛粪里，鼻子里全是臭味，他低头看着沾满牛粪的裤子，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爹又气又笑，扔下来根柴禾：“还愣着干啥？
赶紧起来去河边洗洗！”
他哭丧着脸爬起来，一瘸一拐地往河边走，心里把自己骂了八百遍。
上辈子他就是今天摔进牛粪里的，连位置都分毫不差！
到了河边，姜三丰脱了裤子蹲在水边搓，冰凉的河水冻得他一哆嗦。
好不容易把牛粪搓干净了，刚要把裤子拧干，一阵风吹过，手里的裤子“嗖”地一下被刮进了河里，顺着水流漂向远处。
“我的裤子！”
姜三丰急得跳起来，跟着河沿追，跑出去没两步，脚下一滑，“噗通”一声摔进了河里。
十月的河水冷得像冰，他扑腾着爬上岸，浑身湿透，冻得嘴唇发紫，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裤子漂进芦苇荡不见了。
“造孽啊……”姜三丰抱着胳膊发抖，看着自己光溜溜的两条腿，欲哭无泪。
他总不能光着屁股回去吧？
就在这时，河对岸传来动静，村支书家的女儿李娟挎着洗衣篮走过来，看见姜三丰这副模样，“啊”地一声捂住脸，篮子“哐当”掉在地上，肥皂胰子滚了一地。
“姜三丰！
你耍流氓！”
李娟又羞又气，跺着脚喊完，转身就跑。
姜三丰：“……”他这是招谁惹谁了？
上辈子也是这样，丢了裤子还被李娟撞见，结果“姜三丰耍流氓偷看姑娘洗衣”的谣言传遍全村，害得他半年没敢跟李娟说话。
“完了完了，这下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姜三丰抱着脑袋蹲在河边，看着水里自己狼狈的倒影，突然觉得老天爷可能不是想让他重活一遍，是想让他提前笑死在十八岁。
等他好不容易在芦苇丛里找到块破麻袋片围在腰上，一瘸一拐地挪回村口时，爹和王大爷早就等得不耐烦了。
爹看见他这副模样，气得脸都绿了，扬手就要打，被王大爷拦住了。
“老姜，算了算了，三丰这孩子也不是故意的，”王大爷憋着笑，“他这运气，咱也没法说，赶紧让他回家换身衣服，咱先去镇上，让他随后自己跟过来吧。”
爹深吸一口气，指着姜三丰的鼻子：“回家换身干净衣服，换完赶紧去镇上找我们，再敢出幺蛾子，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姜三丰连连点头，捂着腰上的麻袋片往家跑。
路过村支书家门口时，果然听见里面传来李娟的哭声，还有村支书愤怒的咆哮：“姜家那小子太不像话了！
等他爹回来，我非得跟他说道说道！”
姜三丰缩着脖子加快脚步，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辈子的倒霉日常，就这么轰轰烈烈地开始了。
回到家换了身衣服，姜三丰站在院子里，看着万里无云的天空，突然觉得后脑勺隐隐作痛——他有种预感，上辈子马车轱辘掉下来的事，怕是躲不过去了。
果然，刚走出村口没多远，就听见有人喊：“姜大叔的马车轱辘掉了！
老姜还崴了脚！”
姜三丰脚步一顿，闭了闭眼。
得，该来的还是来了。
他认命地转身，往镇上的方向跑，心里琢磨着：上辈子爹崴了右脚，这辈子……希望能换成左脚吧，好歹有点不一样。
跑着跑着，脚下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姜三丰“啪叽”一声摔在地上，门牙磕在石头上，疼得他眼泪首流。
他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摸了摸门牙，还好，没掉。
只是这一摔，又耽误了功夫，等他一瘸一拐地跑到镇上，找到爹和王大爷时，爹正捂着右脚龇牙咧嘴地坐在路边，跟上辈子一模一样。
“你还知道来？”
爹看见他就气不打一处来，“看看你这脸，又咋了？”
姜三丰摸了摸磕破皮的脸颊，苦笑：“爹，我好像……又踩狗屎了。”
王大爷在一旁笑得首不起腰：“三丰啊，我看你这不是运气差，是自带霉运体质啊！
要不你以后出门带个避雷针？
说不定能管用。”
姜三丰叹了口气，蹲在爹身边帮他揉脚，心里琢磨着：上辈子五十八年都熬过来了，这辈子再熬五十八年好像也不是不行。
反正倒霉了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大不了……就当是老天爷给他的特殊待遇了。
只是不知道，这辈子的倒霉日常里，能不能有点不一样的惊喜？
比如……摔进泥坑时能捡到块狗头金？
或者被鸟屎砸中时，鸟屎里裹着颗珍珠？
姜三丰越想越觉得有可能，眼睛都亮了。
他拍了拍爹的肩膀：“爹，没事，不就是崴了脚吗？
过两天就好了，咱先把化肥装上，我来赶车！”
爹狐疑地看着他：“你赶车？
你别把车赶沟里去。”
“放心吧爹，我技术好着呢！”
姜三丰拍着胸脯保证，心里却在打鼓——上辈子他第一次赶车就把车赶进了沟里，还差点撞翻路边的供销社……算了，不想了。
姜三丰深吸一口气，反正都这么倒霉了，还能更糟吗？
事实证明，能。
他刚接过缰绳，还没等吆喝，拉车的老马突然打了个响鼻，前腿一抬，差点把他从车辕上掀下去。
姜三丰手忙脚乱地拽缰绳，结果用力过猛，把缰绳拽断了。
“……”爹和王大爷同时沉默了。
姜三丰看着手里的半截缰绳，尴尬地笑了笑：“呵呵，这缰绳质量不行，该换了。”
王大爷叹了口气：“三丰啊，要不……咱还是先把你送回家吧？”
姜三丰：“……”行吧，他承认，他可能真的不适合出门。
1983年的秋天，阳光正好，风里带着庄稼成熟的香气，姜三丰站在掉了轱辘的马车旁，看着自己缠满布条的脚踝和磕破的脸颊，突然觉得，这辈子的倒霉日子，或许会比上辈子更精彩一点——毕竟，倒霉这种事，也是能精益求精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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