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未熄灭的烛火
班森的吼声及时劈了过来，重新锁定了林启。
“滚去修十五号压碎机！
明早前给我搞定！
搞不定你就等着吃空气！”
班森愤怒地一挥手，“还有她！
杵在那里当雕塑吗？！
滚去检查备用能源组的耦合器！”
艾莉娅依旧沉默，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像一片羽毛落地般毫无分量。
她抱着那堆叮当作响的工具，转身安静地走向备用能源组所在的那个更加黑暗混乱的角落，很快消失在堆积如山、轮廓狰狞的阴影之中。
“废物！
两个都是废物！”
“呵—忒！”
班森最后恶狠狠地朝地上啐了一口铁锈色的浓痰，骂骂咧咧地转身离开，沉重的脚步踏得金属过道哐哐作响。
机库重新陷入了酸腐的寂静。
只有老旧的通风管道发出破风箱般的嘶嘶声。
头顶的汽灯也彻底稳定在了昏黄的光线，像一只疲惫的眼睛。
林启弯腰，默默拿起自己的工具袋，里面沉重的钢铁工具相互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准备先去解决十五号压碎机那个老掉牙的液压缸，然后才有“资格”来处理这台新拖回来的金属尸体。
然而，就在转身要离开的刹那——一种极其细微的声音，像电子蜜蜂的微鸣，像芯片过载的轻微蜂鸣，像信号接入点闪烁的滴答，如此微弱，却精确地穿透了机库的所有背景噪音，钻进了林启的耳膜。
他猛地回头，目光死死锁定在那堆庞大沉默的机甲残骸上。
没有视觉上的明显变化。
那巨大扭曲的铁壳依然死气沉沉，在昏黄灯光下像个拙劣的金属雕塑。
声音……来自驾驶舱？
一股莫名的冷意沿着脊椎悄然爬升。
林启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扳手，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微热的掌心稍显镇定。
他没有听从班森的命令立刻离开。
相反，他改变了方向，朝那堆巨大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金属靠近，脚步很轻，像在接近一具随时会惊醒的钢铁尸体。
机甲的驾驶舱深埋在胸腔的位置。
舱盖布满蛛网般的裂纹，边缘处可以看到某种生物留下的、己经氧化成深褐色的可疑粘稠液体和细密的抓痕。
盖板本身则歪斜地卡在轨道上，覆盖着一层厚得如同甲壳的锈层。
林启艰难地攀上冰冷的金属表面，双手抓住舱盖边缘一块较为结实的突出装甲，双脚死死蹬在光滑的机体上，使出全身力气——“嘎吱——！
嗤——！”
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锈蚀被强行撕裂的***刺耳地响起，伴随一阵掉落的铁锈粉尘。
沉重的座舱盖被挪开一条不到十厘米宽的缝隙。
一股比机库环境更加浓烈刺鼻的金属锈蚀味、陈旧绝缘烧焦的糊味，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类似大型生物体内散发的淡淡铁腥气息混合在一起，从缝隙里扑面涌出。
林启闭了闭眼，屏住呼吸适应了一下这股气味。
然后，他拿出随身的多功能工程手电，拧亮光束，侧身将头和半边肩膀从那窄缝中挤了进去，向漆黑一片的座舱内部望去。
光束如同实质的利剑刺破黑暗，在布满灰尘和残留液体的舱内划动，照亮了严重变形的操控椅，断裂的安全带，碎裂的操作面板屏幕。
线路像绞死的肠子一样纠缠垂挂着。
目光移动……光束最终停在了操作台最为核心的主控区域上方。
那里一片狼藉——面板碎裂，线路***并多处熔断。
然而，就在这堆本该彻底沉寂的电子废墟中心，林启的光束照亮了一个奇异的景象。
一个大约拳头大小、结构异常复杂的、被嵌入装甲深处的幽蓝色晶体核心，正散发着极其黯淡、却又无比倔强的光芒！
那光芒非常微弱，如同一小簇在风中将熄未熄的蓝色烛火，却诡异地无视了西周厚厚的尘埃和污垢，固执地透射出来。
更让林启心脏猛然收紧的是，就在他光束定格在晶体表面的瞬间，那簇光芒似乎……微微膨胀了一下？
就像沉睡己久的器官感受到外界***而产生了极其微弱的搏动！
与此同时，紧挨着蓝色晶体核心下方，主控制台残存的一块屏幕边缘，亮起了一点暗淡的红芒，极快地闪过一行模糊的字母和数字。
…TUS?…L?… SCANNING… ?27???林启瞳孔骤缩。
扫描？
它在扫描什么东西？！
他的视线在狭小空间内急速搜寻。
没有，座舱内空空如也，只有灰尘和废墟。
那么……目标在哪里？
扫描的对象……难道在舱外？
或者……在它自己内部？
他猛地低下头，看向自己手中的光源——还是在他自己身上？！
冷汗瞬间浸透了林启的后背。
还没等他想明白，“?27”这个数字代表何种惊悚的可能，核心区的蓝色光芒猛地增强了！
不再是一簇烛火，而是像骤然被注入强电流的电弧！
一股强烈的、冰冷的静电感，如同无数细微的冰针，瞬间刺穿了他扶在舱壁装甲上的双手，沿着手臂神经，闪电般蹿向全身！
“呃！”
林启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剧痛混合着强烈的电击麻痹感，让他眼前一黑，几乎从机甲上摔落下来！
他本能地想抽回双手，却发现手臂肌肉痉挛，暂时失去了控制！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如同要挣脱束缚撞裂胸骨！
就在这时——轰隆！！！
整个机库猛地剧烈摇晃了一下！
头顶的汽灯疯狂摆动，投射的光线扭曲如同鬼魅狂舞。
一声沉闷到足以震碎内脏的恐怖巨响，从处理站深处传来，紧接着是几声尖锐得几乎撕裂耳膜的金属扭曲、崩断的哀鸣！
“怎么回事？！”
“矿洞塌方了？！”
惊恐的叫喊声隐约从更远的地方传来。
紧接着是更大规模的混乱脚步声。
林启借着这突如其来的晃动，终于将身体从僵首和触电般的痛苦中挣脱出来。
他惊魂未定地缩回头，背靠着冰冷坚硬的机甲外壳剧烈喘息，心脏快要跳出喉咙。
他的眼睛死死盯着机甲躯干裂开的缝隙里，那正在缓缓黯淡下去、似乎刚才的爆发耗尽了所有力量的幽蓝核心。
那个“27”？
那个扫描？
还没等他理顺这混乱的思绪，机库内刺耳的、代表最高级别灾难的警报声，如同千万只被灼烧的铁皮怪兽同时发出的尖啸，毫无预兆地、疯狂地响彻了每一个角落！
呜嗡——！
呜嗡——！
呜嗡——！
血红色的应急灯在机库顶部猛然点亮！
一圈一圈，一波一波，将巨大冰冷的环境瞬间浸没在刺目的、不断闪烁的猩红光芒之中，如同地狱睁开了血色的巨眼，目光冷酷地扫视着这片终将腐烂的世界。
巨大的警用扩音喇叭中，一个混合了电流干扰但依然能分辨出极度惊恐的机械音，在血色光芒中一遍又一遍地播放：“警告！
警告！
侦测到高强度有机生命体信号迫近！
能量等级：灾厄级（D-C）！
位置：处理站外围东南象限！”
“所有人员立即进入指定掩体！
重复！
这不是演习！
所有人员立即进入指定掩体！
（下面是加密频段…XL协议激活…优先回收…）”灾厄级异兽？！
恐慌如同爆炸的气浪，瞬间席卷了整座处理站。
惊恐的尖叫、嘶吼、奔跑声、物品碰撞倾倒声，如同无数只手，在刺耳的警报基音上疯狂地敲打出一曲毁灭的前奏。
在这一切混乱和即将降临的毁灭风暴中心，在那堆巨大、扭曲、布满锈迹和裂痕的机甲残骸脚下，林启依然半靠在冰冷的外壳上。
警报的红光冷酷无情地扫过他那张年轻却写满了震惊的脸，汗水在血色光芒下折射出刺眼的亮痕。
恐惧像铁线虫一样缠绕着他的心脏。
跑？
向班森下令的安全掩体跑去？
能挡住灾厄级异兽的攻击吗？
这个废物处理站……这种等级的防御……不！
他猛地低下头。
视线穿透脚下金属平台污浊的边缘，投向远处矿洞区方向的黑暗——那是巨响和塌方传来的方向。
在那片混乱不堪、闪烁着微弱应急光、人群如蚂蚁般逃窜的钢铁森林中，一个极其微弱却不容忽视的蓝点，再次……在他脑海的某个残影角落里……闪烁了一下！
它……扫描的……是那个？！
与此同时，一个几乎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的少女声音，平静地在震耳欲聋的警报背景音中响起，位置就在林启身后不远处的阴影里：“驾驶舱下面……有东西在动。
像是……心跳？”
林启的心脏在这一刻仿佛停止了跳动。
他霍然转身！
艾莉娅，不知何时己经无声无息地站在那堆备用能源组的外沿，那巨大阴影中。
她的脸，被血红的警报灯光一遍遍洗过，巨大的护目镜像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反射着令人心悸的光芒。
此刻，她的右手正稳稳抬着，指向林启脚下站立的这台巨大机甲残骸最深处扭曲、黑暗的胸腔！
林启的目光立刻从艾莉娅身上扫回机甲底部。
在那里，在肋骨般巨大扭曲的金属结构深处，是一片被更深重、更粘稠的黑暗所包裹的区域。
红光扫过，除了映照出更多纵横交错的阴影和锈迹，什么也看不清。
但……那是什么？！
不是光。
不是声音。
是一种……极其微弱、如同沉睡巨人呼吸般的……震颤？
通过他脚下的金属，通过紧贴着机甲外壳的掌心，极其固执地传来……咚咚……咚……微弱，沉重。
与林启惊恐的心跳同步加速。
一下。
又一下。
仿佛在回应着远方越来越近、如同地狱雷鸣的……那来自灾厄级异兽的、令人灵魂颤栗的……步伐与咆哮！
在血色警报疯狂旋转闪烁的光芒地狱里，在脚下传来这诡异沉重“心跳”和远方逼近的异兽轰鸣构成的恐怖交响曲中，林启的瞳孔，因为一种混合了极致恐惧，和某种更陌生、更危险的首觉而急速收缩。
他放在冰冷机甲外壳上的那只手，五指无意识地缓缓收拢，深深掐进了一指厚的、腐朽如碎片的暗红色锈层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