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站起来,别跪下!
你个剁脑壳的,我要砍死你!”
蒲秀珍的声音,尖锐得像是要刺破发廊的玻璃门。
此时的她扬起一把明晃晃的菜刀,正在追砍他的丈夫。
这名身穿紧身牛仔裤和羊毛上衣的女人。
就是我的母亲。
为了和丈夫离婚,她不惜持刀砍人。
奔跑中,烫卷的头发剧烈晃动,脸上的妆容也因为愤怒而变得扭曲。
陈田刚狼狈地后退,脚下一绊差点摔倒,脸上写满了惊恐与疲惫。
这个三十岁出头,穿着洗得发白的工装裤和土气棉大衣的男人。
就是我的父亲。
他踉跄着躲进里屋,反手将门关上的一瞬间,菜刀“咚”地一声深深嵌入木门,刀身还在微微颤动。
门外己经聚集了一群看热闹的街坊邻居。
张婶抱着胳膊,嘴角下撇。
“真砍的下去啊!
这姓蒲的女人心太狠了!”
“还好小陈反应快!
躲进房里,那可是真敢往头上砍啊!”
五金店的老王摇头叹气,眼睛却忍不住往发廊里瞟。
这是一家装修俗艳的发廊。
外头摆着三张理发椅,镜子上贴着褪色的发型海报。
里间挂着珠帘,隐约可见***床的轮廓。
空气中混杂着发胶、染发剂和廉价香水的气味。
在发廊一角,八岁的陈浩蜷缩在悬浮柜下,双手紧紧抱着膝盖。
这就是我。
准确的说是二十年前的我。
柜子上摆放的剪刀和梳子,因为刚才房门的震动而轻微晃动,投下摇晃的阴影。
男孩的眼睛红肿,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这具幼小的身体里,此刻正住着一个二十八岁的灵魂。
没错,我重生了!
就在几分钟前,陈浩的灵魂莫名从二十年后回到八岁的自己体内。
再次亲眼目睹了父母的关系彻底破裂。
“这蒲秀珍也太不是东西了!”
门外一个中年妇女大声说道。
“丈夫辛辛苦苦工作,从不乱花一分钱,不抽烟不喝酒不赌博,任劳任怨带孩子。”
“她不好好珍惜,还要跑出去鬼混!”
另一个女人也看不过去了,紧跟着接话。
“净弄些歪门邪道,招些不三不西的女人!”
门口站着几个浓妆艳抹的年轻女子,大冬天的,只穿着单薄的紧身打底衫和黑色***。
其中一个染着金发的女子撩了撩头发,朝围观的男人抛了个媚眼。
男人们只觉得喉咙发干,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我是莉莉,我的手法很好哦,想要***可以找我~”“呸!
果然是妖艳***!
有什么样的老板娘,就有什么样的员工!”
一个穿着棉衣的大妈朝地上啐了一口。
金发女子翻了个白眼。
“丑八婆!
你长成这个衰样,没本事看住自己男人,怪我咯?”
外面的吵闹声传进室内。
木门悄悄打开一条缝隙。
陈田刚手持铁锅护着头,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身子。
“老婆,我错了!
你别生气了,我不该去歌厅找你,咱们别闹了好不好?”
蒲秀珍冷笑一声,从包里抽出一叠纸。
“陈田刚,你有胆子捉奸,怎么就不敢离婚?”
“这是离婚协议,咱们这日子既然过不下去了,那就好聚好散!”
她“啪“的一下将协议甩在丈夫脸上,纸张散落一地。
陈田刚弯腰一张张捡起,待看清上面的内容后,手指微微发抖。
“老婆,我到底哪里做的不好?”
“家里一切家务都是我来做,就连孩子也是我带着。
结婚后工作挣得每一分钱,我都交给你了。”
“为了你,我连烟都戒了!”
他的声音哽咽了,眼前浮现出这些年的一幕幕。
凌晨西点起床给妻子准备早餐。
冬天用手洗她的羊毛衫怕洗衣机绞坏。
省下公交钱步行一小时上班只为多存几块钱……“就你那几百块钱工资,你还好意思说?”
蒲秀珍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指,几乎戳到丈夫鼻子上。
“没有我开着理发店挣钱,你们爷俩能够住在城里?
买得起楼房?
读的起公立小学?”
“就连你在面包店的工作,还是我给你托关系找来的!”
陈田刚的脸色变得煞白,这些话像刀子一样剜着他的心。
他猛地扬起手,却在半空中停住了。
“打啊!
怎么不打?”
蒲秀珍挑衅地把脸凑近。
“窝囊废!
连打老婆的胆子都没有!”
陈田刚的手无力地垂下,转而抓起门上的菜刀架在自己脖子上。
“哪怕就是死在你面前,我也不会同意离婚!”
“砍!
有种就砍下去,不砍的是孬种,是乌龟王八蛋!”
蒲秀珍抱着胳膊,高跟鞋不耐烦地敲击着地面。
菜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陈田刚双膝一软,跪在了妻子面前。
“为了孩子,我求求你!
只要不离婚,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门外的围观者发出失望的叹息。
“真不是个男人!”
“要是我,早一巴掌扇过去了!”
就在这时,一个稚嫩却异常冷静的声音从悬浮柜下传来。
“爸!
男儿膝下有黄金,上跪先辈,下跪父母,站起来,别跪下!”
陈田刚猛地转头,不敢相信这话是从自己八岁儿子口中说出的。
陈浩从柜子下爬出来,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尘。
他的眼神不像个孩子,而像一个历经沧桑的成年人。
“爸,既然她狠心抛弃骨肉,无视丈夫的尊严,我们又何必委屈求全?”
陈浩走到父亲身边,小手握住父亲粗糙的大手。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
强扭的瓜不甜,放手吧!”
陈田刚呆呆地看着儿子,眼泪无声地流下。
这个平时沉默寡言的孩子,此刻眼中闪烁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光芒。
“我保证你不会为今天的决定后悔。”
“她很快就会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陈浩靠近耳边,用只有父亲能听见的声音说道。
蒲秀珍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
“小兔崽子懂什么?
陈田刚,你到底签不签字?”
陈田刚深吸一口气,在儿子的搀扶下慢慢站起来。
他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胸腔里燃烧起来,多年来的屈辱和忍耐在这一刻化作了决绝。
“蒲秀珍你不是要和我离婚吗?
好!
我满足你的愿望!”
他的声音不再颤抖。
“从今以后,你我再无瓜葛!”
蒲秀珍脸上闪过一丝惊讶,随即露出胜利的笑容。
“你放心,我净身出户,一个子儿都不要。”
“明天上午八点,咱们民政局门口见!
谁要是后悔不来,就不得好死!”
她转身走向门口,高跟鞋踩得咚咚响,围观的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
那几个浓妆艳抹的女子跟在她身后,留下一串刺鼻的香水味。
陈浩冷冷地看着母亲离去的背影。
在他的记忆中,母亲很快就会被那个歌厅老板抛弃,然后南下羊城重操旧业。
几年后,她将因组织卖淫入狱,出狱后染上一身病,最终孤独地死在城中村的出租屋里。
而父亲......陈浩转头看向还在发抖的父亲。
在前世,父亲为了供他上学,白天工作,晚上偷偷跑摩的赚钱。
结果在一个雨夜为躲避交警检查而摔断右腿,从此落下暗疾,只能靠低保度日。
陈浩拉起父亲的手,轻声安慰他。
“从今天开始,一切都会变好的。”
陈田刚低头看着儿子,突然觉得这个熟悉的小脸变得有些陌生。
却又莫名让人安心。
他点点头,弯腰捡起地上的菜刀放回厨房。
夕阳斜照进发廊,将父亲萧索的影子拉得很长。
陈浩仰头看着2000年的天空,此时的空气还没有被雾霾笼罩。
远处建筑工地上,正在建设的将是这座城市未来的地标。
他记得这一年,互联网泡沫刚刚破裂,阿里才成立不久,藤讯正在低价甩卖,房价还没有开始疯涨......一个八岁孩子的嘴角微微上扬。
这一世,他绝不会让悲剧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