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朝海表情严厉,他虽人到中年,依稀可见年轻时的俊朗丰姿。
“阿银,以往你胡闹,我可以睁只眼闭只眼。
如今闹出人命,要不是阿金压着,你还能安稳坐在这里?”
仇朝海眸子如寒箭射向柳玉银,声音似在冰湖里浸过。
气温突然陡降几度。
柳如烟见仇朝海动怒,柔声劝道:“朝海,也不能全怪阿银,谁想到她们那样***?
不就是想要钱,给她们不就得了。”
仇朝海燃起一支雪茄,慢慢吐出烟圈,目光却不肯放过柳玉银。
“我犯下的错,大不了我抵债。”
柳玉银受不了父亲刀样的目光,不由赌气道。
“呵,说得轻巧。
你说,你怎么抵债?”
仇朝海恨铁不成钢。
“他们不要钱,那我去坐牢,看法院判我多少年,我就坐多少年。”
柳玉银桀骜不驯蹦出一句。
“事情传出去,你把柳家置于何地?
你要让全市的人看我们柳家笑话?
柳家还在不在生意场上混了?
你有几条命去坐牢,你是连累外祖他们在外国不安生!
你要是有丁点孝心,那就硬气一回,敢做敢当,负起责来!
别做缩头乌龟!”
世家名门,最看重的就是颜面和名声。
柳家生意场上风评一向不错,除了二少柳玉银花边新闻多,不过那算不得大事。
“负责就负责,水家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柳玉银心中憋闷,水清清这一去,把他的心魂一并带去了。
仇朝海冷笑:“这是你自己应承下来的,可别后悔!”
“不后悔!”
柳玉银视死如归样。
没有清清,活与死,娶谁又有什么区别?
柳如烟打着圆场:“好了,朝海,你和水家母女谈妥了,说结果吧,我们受得住。”
“事情说简单也简单,阿银和水悠悠结婚,她们就不追究。”
“我不同意!”
柳玉银猛然起身。
仇朝海将雪茄扔进烟灰缸,怒喝:“自己犯下的错,大家给你擦***,你有什么脸不同意?
刚才不是嘴硬,敢做敢当,转脸就怂了?”
柳如烟走到儿子身边,悄悄拉拉他衣襟,在他耳边悄声道:“不要冲动,答应父亲。”
而后又笑道,“阿银,什么态度,坐下来好好说。”
柳玉银怒气冲冲坐下。
“原来她们是想嫁进柳家。”
柳如烟一脸不屑,挨着仇朝海坐着,安抚仇朝海,“娶就娶吧,事情了了就好。”
“如烟,悠悠有柳家的骨血了,我不能让柳家的孩子成私生子。”
仇朝海紧握住柳如烟的手。
一句私生子,戳中了柳如烟的内心。
柳玉银一惊,看向柳玉金。
“父亲,阿银知道分寸,不会乱来。”
柳玉金给柳玉银递眼色。
母亲和哥哥递了消息,柳玉银偃旗息鼓,无奈投降,声音低下去:“我听父亲安排就是。”
婚事,就这样定下来。
柳玉银执意隐婚。
当初因着水清清对水家母女的一点好感,如今全败光了,柳如烟嫌弃水家门第低,惹圈里人笑话,不愿意大操大办。
水家因着丧事,民间有热丧不过百天的说法,只想快点嫁进柳家,免得夜长梦多,对柳家的要求也就睁只眼闭只眼。
水清清葬后没多少天,两人悄无声息领了证,水悠悠名正言顺住进柳家老宅。
柳玉银看水悠悠一百个不顺眼,又怜惜她是水清清的妹妹,心里万分矛盾。
碍于仇朝海在家,暂时住回老宅装模作样。
柳如烟对水悠悠没有苛责,给她金卡,带她上奢侈品店购物,引她进高端美容店,喝茶打牌也带着她。
柳如烟带着水悠悠疯狂购物,仇朝海很是满意。
慢慢的,富太圈子里私下议论,柳家有个上不得台面的媳妇,柳如烟却当个宝。
毛美凤打电话问水悠悠,水悠悠声音里含着娇羞:“二哥待我很好,婆婆待我也很好。”
国外生意有波折,柳宛央向父亲求助,仇朝海匆匆离去。
柳宛央是柳家最小的女儿,深受柳家宠爱,小学毕业就去国外读名校,初中没毕业就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现在读大学,是生意场上刺人的红玫瑰。
水悠悠见过柳家人合影,挂在书屋墙上,很有颜值的一家人,很温馨的一大家子。
柳家书房一般不让人进,水悠悠刚进去看到照片,立即被大惊失色的佣人桃子拉出来,好一阵叮嘱:“少奶奶,这是禁地,你可千万别进!”
水悠悠见桃子面色大变,慌里慌张转身而去。
那天,欧阳月容来访。
欧阳月容亲切挽着柳如烟的手,干妈长干妈短叫个不停,谈论着时尚服装和首饰,柳如烟笑得心花怒放。
她轻拍着欧阳月容的手:“好孩子,你比阿银懂事,知道记挂着干妈。
你干爸一走,他就不着家,只让我生气。”
月容甜甜笑着:“干妈,别生气。
一生气,抬头纹长出来可显老。
我给你买了24K黄金电动美容棒,日本明星都在用。”
欧阳月容拿出金灿灿的美容棒,打开开关,轻轻在柳如烟脸上滚动。
“月容,这回委屈你了。”
柳如烟看中的二媳妇是欧阳月容,家境什么的都匹配。
世家婚姻,讲究互惠互利,何况月容对玉银的心,傻子都看得出来。
当初没明着反对水清清,只当柳玉银新鲜,新鲜劲一过,不知道将水清清怎么样呢。
欧阳家和柳家是世交,生意场上互相帮衬。
他们和左家三足鼎立,掌握着市场份额。
几家孩子大小差不多,又自小一起玩耍,情感不错。
欧阳月容很小就表示长大要嫁给二哥。
“干妈,女儿不委屈。
只要二哥能过这个坎,女儿怎么做都愿意。”
柳玉银萎靡时,欧阳月容也来看过。
可她无论怎样逗柳玉银,柳玉银就是不理不睬,沉浸在自己封闭的世界里。
那一刻,欧阳月容甚至祈祷,只要二哥好起来,让她死都可以。
所以,柳如烟同她商量二哥和水悠悠的婚事,前因后果一说明,欧阳月容大度地说:“干妈,你说的我都懂。
只要是对二哥好,多久我都等他。”
你说,这样善解人意的女子,柳如烟怎么不疼爱?
柳母怜爱地看着月容:“你和阿银的事,包在干妈身上。”
“女儿一切听干妈的。”
月容偷眼瞧正在一边熨烫二哥西服的悠悠,一抹得意浮上眉梢。
本来这些小事,有佣人专门打理。
柳如烟随口一句“女人要在男人衣服上用心,悠悠啊,我带你见过那许多富太太,他们家媳妇可都是把心用在老公身上的。”
水悠悠主动承担起这个差事,想着二哥穿的衣服是他亲手熨烫,心里止不住的欢喜。
柳玉银只要在老宅住,衣服从内到外,包括领带袖扣什么的,水悠悠全部亲力亲为,她很享受这种付出。
“水悠悠,姑且让你占着那个位置,等孩子生下来,你的梦就醒了。”
欧阳月容心里恨着,面上却笑意不减。
“夫人,开饭了!”
桃子上前小心翼翼地说着。
“走,陪干妈吃饭!”
“好!
干妈,走!”
月容甜甜地笑着。
柳如烟拉着月容到餐桌前紧邻自己坐下。
“二嫂,坐下来一起吃饭呀!”
月容看悠悠摆好菜,规规矩矩站在干妈后面,笑着朝她招手。
仇父在时,水悠悠和大家一同上桌吃饭。
仇父走后,柳如烟立了规矩:她们两人时,水悠悠先照顾她吃饭。
水悠悠不笨,知道柳如烟心里不畅快,那些天带她在外人面前摆谱,不就是立威么?
这些琐碎小事难不倒她,她爱二哥,为她上刀山下火海都行。
水悠悠暗笑欧阳月容的口是心非,脸上却漾出春风来:“月容小姐,母亲喜欢我给她布菜。
这是我这个媳妇的本分。”
明明是不受待见,却被悠悠说得她多招人待见似的。
月容的笑僵了僵:“干妈自然是喜欢的,干妈待你就是与众不同。
你有这份孝心,妹妹我可自愧不如。”
“谁是你姐姐,做梦呢,明明岁数比我还大。”
水悠悠腹诽。
却仍然小心给柳如烟搛菜,并不接话。
“给月容也来点。”
柳如烟瞧出月容的不快。
水悠悠浅浅笑着,给月容搛鲈鱼脯。
“这怎么好?
二哥会怪我没有分寸。”
月容嘴上说着,笑得很得意。
“你与阿银青梅竹马,他心中有你,怎么会怪你。
倘若他在这儿,心疼你还来不及。”
柳如烟的声音无比温柔。
“干妈,瞧你说的。”
月容垂了眼帘,有些羞怯。
水悠悠的手僵在空中。
原来,欧阳月容存了那样的心思,怪不得如此。
姐姐知道吗?
二少和月容青梅竹马,那姐姐算什么,她又算什么?
“干妈说的可是大实话。
你戴的戒指,难道不是阿银送的?”
月容故意抬手看手上的戒指,那是二十岁生日时缠着二哥送的生日礼物。
柳如烟的声音不高不低,字字砸在水悠悠颤抖的心上,如钝刀子割肉,磨得心尖生疼。
水悠悠脸色煞白。
原来,月容才是二少心头的白月光。
怪不得,这段时间他躲着她,多半是和月容在一起吧。
无尽的悲哀,如潮水,无边无际涌上来,淹没了悠悠的呼吸,淹没了她的神智。
失神的瞬间,筷中的鱼脯从空中落下,落到了水悠悠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