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寒风卷着细雪钻进轿帘,他眯眼瞧着边冻得发抖的卖炭翁,忽然抬脚踹了踹轿板:"停轿!
"西个健仆慌忙刹住脚步,领头的叶福擦着冷汗凑近: "少爷,前头就是醉仙楼…""爷眼睛没瞎。
"叶柒抖开白狐裘大氅,墨色织金马面裙摆扫过满地碎琼乱玉。
他蹲在卖炭翁跟前时,腰间羊脂玉禁步撞出清越声响,"这担炭多少文?
"老者瑟缩着伸出三根手指。
"三文?
"叶柒挑眉,余光瞥见街角几个探出头的灰衣汉子,"福伯,取三十两银子。
"叶福捧着银锭的手首打颤:"少爷,这炭…""蠢材!
"叶柒折扇敲在管家脑门,"买的是炭吗?
买的是老人家天寒地冻做生意的志气!
"他突然抬高嗓门,"都瞧仔细了!
叶家今日起在聚宝门设粥棚,七十岁以上老者每日可领三钱银子!
"暗处人影晃动,叶柒嘴角噙着冷笑。
昨夜偷听父亲与账房对话,方知盐运使要查叶家账本。
这出纨绔败家的戏码,正是送给那位大人的开胃菜。
醉仙楼雅间里,盐运司经历周康看着街市闹剧,将茶盏重重一搁:"竖子猖狂!
""周大人息怒。
"叶老爷抹着额角冷汗,"犬子顽劣…""岂止顽劣!
"周康抖开手中账册,"弘治三年两淮盐引,叶家多领三百引作何解释?
"雕花木门突然洞开,叶柒拎着个滴血的包袱笑嘻嘻闯进来: "周世叔安好?
小侄特来送年礼。
"染血的粗布散开,滚出个双目圆睁的人头﹣﹣正是昨夜跟踪他的灰衣人头目。
"令郎在城郊赌坊欠债不还,小侄替您清理门户。
"叶柒将带血的银票拍在桌上,"家父老眼昏花记错账目,实际是多缴了三百引的税银。
"他忽然压低声音,"您书房暗格里的《两淮盐政疏》,需要小侄誊抄几份送人么?
"周康面如金纸,叶柒己哼着小调转出屏风。
窗外传来他张扬的笑语:"福伯,把新买的西域葡萄酒装上十车,随我去魏国公府拜年!
应天府教坊司后巷,叶柒蹲在青石板上扒拉着炭灰,织金马面裙摆浸在雪水里浑然不觉。
远处传来五更天的梆子声,巡夜士卒的灯笼在巷口晃过,照见他指尖沾着的暗红铁屑。
"少爷!
"叶福提着灯笼追来,险些被冰面滑倒,"这腌臜地方...""闭嘴。
"叶柒捻着铁屑凑近鼻尖,血腥气混着辽东特有的冷铁味道刺入鼻腔。
昨夜那担木炭里,至少掺着二十斤精铁——足够打造三把绣春刀。
巷口突然传来环佩叮当。
醉仙楼花魁月漓抱着琵琶袅娜行来,鹅黄披风下隐约露出银线滚边的飞鱼服纹样。
叶柒猛地起身,将沾着铁屑的手往她裙摆抹去:"姐姐的胭脂蹭花了。
"月漓旋身后退,琵琶柄中寒光乍现。
叶柒趁机擒住她手腕,指腹摩挲到虎口厚茧:"这般柔荑弹《十面埋伏》,可惜了。
""叶公子自重。
"月漓袖中滑出枚象牙腰牌,锦衣卫三个鎏金小字在雪光里泛冷。
"原来是陆指挥使的人。
"叶柒突然扯开她衣领,在锁骨处找到朵青色莲纹,"哟,还是靖难遗孤?
"他变戏法似的摸出块相同纹路的玉珏,"巧了,我娘留给我的嫁妆。
"月漓瞳孔骤缩,琵琶弦己缠上叶柒脖颈:"你究竟...""嘘——"叶柒突然将她扑倒在炭堆上,三支弩箭擦着发髻钉入砖墙。
二十丈外漕船桅杆上黑影晃动,他贴着月漓耳畔轻笑:"姐姐的仇家?
"漕河突然掀起巨浪,十艘运粮船在晨曦中显形。
船头"清江督造船厂"的旗号被风撕开缺口,露出底下"广盈仓"的旧漆。
叶柒眯起眼——这分明是五年前就该焚毁的官船!
"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撕裂黎明,第三艘漕船腾起冲天火光。
叶柒拽着月漓滚进排水沟时,瞥见燃烧的船板里嵌着佛郎机炮的铜制膛管。
"工部今年才仿制的西洋火器..."他捻着沾了火药的指尖,突然扯开嗓子哀嚎:"杀人啦!
快来人啊!
"应天府衙役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时,叶柒己经用炭灰抹花了脸,抱着月漓哭得涕泗横流:"光天化日强抢民女!
还有王法吗!
"赶来的周康看着满地精铁碎片,脸色比雪还白。
叶柒突然扑过去抱住他大腿:"周世叔要为我做主啊!
这些歹徒定是冲着你书房那本...""闭嘴!
"周康一脚踹开他,转头对衙役咆哮:"封闭码头!
"叶柒坐在地上啃着不知哪掏出的梨子,看兵丁们手忙脚乱地打捞船骸。
月漓整理着凌乱衣衫,忽觉袖袋多了张字条:"明日未时,雨花台看戏。
——顺便带够伤药,你腰间伤口该换药了。
"她悚然按住渗血的右肋,昨夜被刺客所伤之事竟被这纨绔看破。
再抬头时,叶柒正扒着某位衙役的铠甲研究铭文,袖口滑落的金疮药瓶在雪地里格外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