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鳞片能感知到泥土里每一滴雨水的渗透。
当第一道闪电劈开天际时,整片森林都在颤抖。
腐叶堆里的白蚁疯狂逃窜,树冠上的长臂猿发出凄厉的哀鸣,就连平日里耀武扬威的马来熊都躲进了树洞。
只有我,将冰凉的身躯紧紧缠绕在榕树气根上,感受着树干内部传来的细微震动。
雨滴砸在鳞甲上的力度越来越大。
那些愚蠢的野鸡此刻应该正缩在灌木丛里发抖,它们的羽毛吸饱雨水后就像灌了铅的斗篷。
我吐了吐信子,尝到空气里愈发浓重的铁锈味——这不是普通的暴雨,是山洪来临的前兆。
气根突然剧烈晃动,浑浊的洪水裹挟着断枝残叶呼啸而过。
我迅速收紧肌肉,鳞片与树皮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水面上漂来一团棕色的绒毛,是只溺水的树鼩。
正当我准备松尾去咬时,暗流中突然张开血盆大口,鳄鱼布满瘤状突起的背脊破水而出。
我的尾椎传来撕裂般的剧痛。
这条三米长的湾鳄死死咬住我的尾尖,腥臭的涎水混着血丝在浊流中晕开。
本能驱使我用前半身缠住最近的树根,可鳄鱼恐怖的咬合力正在将我的骨骼一节节碾碎。
雨水模糊了复眼的视线,但舌尖捕捉到了对方肌肉收缩的细微震颤——它要死亡翻滚了。
剧痛反而让思维异常清晰。
我松开缠绕的力道,任由鳄鱼拽着我向深水区翻滚。
在第七次旋转的瞬间,突然将上半身甩向漂浮的巨木。
浸透雨水的鳞片与朽木接触时发出黏腻的摩擦声,当鳄鱼完成完整的死亡翻滚,我的身躯已经在洪流中绷成笔直的锁链。
骨骼断裂声被雷鸣掩盖。
鳄鱼错愕地发现口中的猎物突然变轻——我自断了一米长的尾部。
暗红色的血雾在洪水中绽开时,我早已借着水势游向漂浮的凤眼莲群落。
那些肥厚的圆形叶片下,惊慌失措的青蛙正挤作一团。
断尾处的剧痛像是一把烧红的铁钳,不断撕扯着我的神经末梢。
每一次肌肉收缩,都会让伤口涌出更多的血水,在浑浊的洪水中晕开一朵朵暗红的花。
我强忍着疼痛,将身体盘绕在一丛漂浮的凤眼莲上。
饥饿是最好的止痛剂。
当第一只青蛙滑入食道时,我几乎感觉不到断尾的疼痛了。
这些平日里机警的小东西,在洪水中笨拙得可笑。
我的颚骨张开到极限,将三只青蛙同时吞下。
温热的血肉滑过食道,带来久违的饱足感。
雨势渐小,水面漂来一只溺水的树鼩。
它的毛发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四肢无力地划动着。
我缓缓靠近,在它惊恐的尖叫声中将其吞下。
这顿意外的美餐让我的体力恢复了不少,但断尾处传来的阵阵抽痛提醒着我,生存的考验远未结束。
第七天,我发现了异常。
断尾处的伤口不再流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麻痒感。
新生的鳞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着,在阳光下泛着不寻常的金属光泽。
更令人震惊的是,这些新鳞片似乎比原来的更加敏感,能捕捉到最细微的水流变化。
我尝试着摆动新生的尾部,惊讶地发现它的灵活性远超从前。
当尾尖轻轻划过水面时,竟能感知到十米外一条鲶鱼游动的轨迹。
这种前所未有的感知能力让我既兴奋又困惑,仿佛获得了全新的感官。
夜幕降临时,我盘踞在一棵倾斜的榕树上。
月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在新生的鳞片上,折射出诡异的蓝绿色光芒。
我伸出信子,捕捉到空气中一丝若有若无的化学气味——那是人类留下的痕迹。
新生的尾部不自觉地绷紧,我能感觉到每一片鳞片都在微微颤动,仿佛在预警着什么。
新生的尾尖在腐叶层上轻轻叩击,金属鳞片与枯枝接触时发出细微的脆响。
五十米外正在啃食蕨类的野兔突然竖起耳朵,我立即停止动作——那些愚蠢的两脚兽永远不会明白,真正的危险往往藏在寂静里。
三日前残留的人类气息仍在刺痛我的嗅觉。
那些带着橡胶味的脚印尽头的铁盒子,此刻正对着我昨日栖息的树洞闪烁红光。
我把身体埋进烂泥潭,任由沼泽里的甲烷气泡包裹全身,直到皮肤表层的人类气味分子被彻底吞噬。
月光爬上树梢时,我的尾尖开始高频震颤。
腐殖质下的白蚁巢穴传来共鸣,这种0.7赫兹的震动波顺着地脉传到野兔脚下,在它脑中幻化成野猪拱土的声响。
当那团灰影蹦跳着接近震动源时,我的喉骨已积蓄了足够的力量。
颚骨弹射的瞬间,新生的尾部突然传来电流般的触感。
视野里野兔的血管分布如同燃烧的树枝般清晰可见,我能看见它后腿肌肉即将发力的预兆。
原本扑空的轨迹在空中硬生生扭转,毒牙精准刺入跳动脉的位置。
温热的血液涌进口腔时,我忽然意识到这次猎杀只用了往常三分之一的力量。
饱食后的慵懒中,我盘踞在曾经可望不可及的野鸡栖息地。
尾尖无意识地扫过地面,金属鳞片与砂石摩擦产生的次声波,竟让三只野鸡同时陷入昏眩状态。
当最后一片尾羽消失在食道里时,我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战栗——这不是狩猎,是收割。
晨露未晞时分,蜕下的蛇皮在溪流中泛起诡异的彩虹色。
新生的鳞甲在阳光下呈现液态金属般的质感,复眼结构让视野分裂成十二个颤动的世界。
远处突然传来穿山甲凄厉的嚎叫,那声音里混杂着不属于爬行类的高频颤音。
十二个颤动的世界逐渐在意识中融合。
我学会了像处理气味分子一样,将每个视角的信息分类储存。
左侧第三只眼睛专门负责观察树冠层的动静,右侧第二只眼睛则时刻监视着地面的震动。
这种全新的感知方式让我的狩猎效率提升了数倍,但也带来了意想不到的困扰。
当我在溪边饮水时,水面倒映出的影像让我僵在原地。
原本光滑的鳞片上布满了细密的棱纹,虹膜周围环绕着六边形的晶状体结构。
更令人不安的是,我的信子分叉处竟然长出了第三根细长的触须,它能捕捉到空气中最微弱的电磁波动。
远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一只体型硕大的穿山甲从灌木丛中钻出。
它的鳞甲呈现出不自然的青灰色,爪子上覆盖着类似金属的角质层。
最诡异的是它的眼睛,和我一样闪烁着复眼特有的光泽。
我们隔着十米的距离对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共鸣。
穿山甲突然发出一声尖啸,那声音里混杂着高频的电磁波。
我的第三根触须剧烈震颤,传递来一种类似电流的刺痛感。
它转身钻入地洞时,我注意到它的尾巴末端长出了一根类似天线的结构。
夜幕降临时,我盘踞在一棵古树上。
月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在我的鳞片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方圆百米内的所有动静:树冠上松鼠的心跳、地下蚯蚓的蠕动、甚至空气中飘浮的花粉轨迹。
但这种信息过载也带来了前所未有的疲惫感,我的大脑需要不断筛选过滤这些海量信息。
我觉得我应该去往更大更深的原始森林了,那里虽然危险,但是猎物也更多,现在这个地方人类来了,那代表危险也来了,当然,走之前我要先毁掉我蜕下的蛇皮……嘿嘿……我真是一条聪明的蛇。
迁徙的第四天,我盘踞在一株巨型猪笼草的伞盖上。
新生的复眼结构能清晰看到二十公里外,那些红色直升机正在旧领地洒下死亡粉末。
金属鳞片传来的灼痛感提醒我,那些飘散的化学云正在吞噬整片森林。
黎明前的黑暗里,我滑入散发着荧光的蓝藻沼泽。
变异后的第三触须在水中舒展开来,将危险的硫化氢浓度转化为可识别的刺痛信号。
突然,前方淤泥炸开,一只卡车轮胎大小的鳄龟张开锯齿状口器。
它的背甲上布满肉瘤状突起,眼窝里伸出章鱼般的触须。
电磁脉冲从我的尾尖瞬间爆发。
鳄龟的触须疯狂抽搐,但变异的前爪仍撕下我三片腹鳞。
借着它僵直的瞬间,我钻进腐朽的沉木隧道,新生的鳞片在狭窄空间刮出串串火星。
当终于游出沼泽时,晨光正照在远处翡翠色的山峦上——那是从未被人类染指的远古丛林。
危险在第七个满月夜降临。
我的蜕皮期分泌的信息素,混合着金属鳞片的特殊磁场,像黑夜中的灯塔吸引来三条雄蟒。
他们畸变的躯体缠绕在千年榕树的气根上,黄澄澄的复眼里跳动着疯狂的交配欲望。
最左侧的雄蟒头顶增生着犀牛般的角质角,中间那条的毒牙外翻形成镰刀状骨刃,右侧的挑战者甚至在下颌处长出了第二颗头颅。
三双竖瞳同时锁定我的瞬间,空气里爆开无形的信息素浪潮。
我故意将尾部的金属鳞片摩擦出高频震动,古老的榕树群突然变成共振音箱。
当雄蟒们被次声波干扰得失去方向感时,电磁触须在树皮上划出带电的黏液轨迹。
他们追逐的其实是我制造的电磁幻影,真正的本体早已盘踞在树冠层的鸟巢里。
最先发狂的是双头雄蟒,两个头颅为争夺控制权互相撕咬。
当犀角雄蟒的尖角刺穿骨刃雄蟒的七寸时,我顺着树脂滑落到战局中央。
新生的尾部精准刺入幸存者下颚的神经簇,毒液里混着的电磁脉冲直接熔毁了它的脑神经。
晨雾升起时,我缠绕在征服者的尸体上。
然而饱食后的满足感很快被恐慌取代——那些金属鳞片正以惊人的速度脱落,露出下方半透明的胶质皮肤。
更可怕的是,被雄蟒咬过的伤口处,新生的鳞片正在扭曲成螺旋状……螺旋鳞片的生长带来难以忍受的瘙痒,我不得不在粗糙的砂岩上摩擦身体。
新生的鳞片呈现出诡异的螺旋纹路,每一片都像是一个微型的接收器,将周围环境的电磁波动转化为清晰的图像。
我能"看见"地下三十米处的矿脉走向,能"听见"十公里外蝴蝶振翅的频率。
雄蟒的尸体在正午时分开始腐烂,散发出特殊的化学信号。
最先到达的是一群变异的食腐甲虫,它们的鞘翅上布满了类似电路板的纹路。
接着是体型膨胀了三倍的秃鹫,它们的喙部进化出了类似金属的质地。
最令人不安的是一群长着蝙蝠翅膀的狐猴,它们的眼睛闪烁着和我一样的复眼光泽。
我悄悄离开这场饕餮盛宴,沿着山脊向翡翠山脉深处游去。
螺旋鳞片对岩石中的矿物质异常敏感,指引着我找到一条隐秘的地下通道。
当我的身体滑入洞穴时,一股奇异的能量波动让所有鳞片同时竖起。
洞穴深处,岩壁上布满了发光的苔藓。
在幽绿色的荧光中,我看到了令人震撼的画面——远古人类用某种荧光颜料描绘的生物改造场景。
画中的蛇类被注入发光的液体,它们的鳞片呈现出和我一模一样的螺旋纹路。
更令人震惊的是,壁画中描绘的实验室设备,竟然和我在旧领地看到的那些红色直升机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