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一条无尽的、黏滑的隧道里狂奔,背后是某种无法名状之物发出的沉重喘息和刮擦声。
冰冷的恶意紧贴着我的后背,我能感觉到它的腥臭,却不敢回头。
脚下猛地一空,我跌入一个开阔的空间。
眼前景象骤变。
不再是黑暗,而是一个巨大的、古老的洞窟。
洞壁上攀附着发光的藤蔓,投下幽绿摇曳的光影。
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腥气和一种……奇异的檀香。
追着我的那团东西也冲了进来——那是一团翻滚蠕动的黑雾,内部隐约可见无数痛苦扭曲的面孔,散发着令人作呕的绝望。
退无可退。
就在那黑雾即将扑到我身上时,一道清冽的歌声,不,更像是一种古老的吟唱,从洞窟高处传来。
一个身影踏着幽光,翩然而至。
她看起来很年轻,穿着一身绣满繁复诡异花纹的深蓝色衣裙,银饰在微光下泠泠作响。
但最引人注目的,是她脸上那张木质的彩绘面具。
面具的表情并非凶恶,而是一种悲悯的宁静,眼睛部位镂空,后面是一双清澈如寒潭的眸子。
她看都没看我,径首面对那团黑雾,双手结出一个复杂的手印,口中吟唱声陡然拔高。
随即,她开始起舞。
那舞蹈野性、神秘,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原始的力量感,仿佛在与无形的存在沟通。
随着她的舞动,柔和而明亮的白光自她身上,尤其是那张面具上散发出来。
光芒如温暖的潮水,漫过洞窟。
黑雾触碰到白光,像冰雪遇上烈阳,发出“嗤嗤”的声响,那些扭曲的面孔发出无声的尖啸,迅速消融、后退。
得救了……我怔怔地看着那个沐浴在圣洁光芒中的身影,心中的恐惧被巨大的好奇和震撼取代。
她是谁?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我张了张嘴,用尽全身力气想要问她——“铃铃铃——!”
刺耳的闹***像一把冰冷的凿子,狠狠砸进我的脑海。
眼前的洞窟、光芒、少女、黑雾……所有的一切瞬间碎裂、拉长,然后像被关掉的电视画面一样,“啪”地一声,彻底消失。
我猛地从书桌上弹起来,心脏疯狂擂鼓,额头上全是冷汗。
窗外是明媚的午后阳光,宿舍里弥漫着泡面和生活垃圾混合的熟悉气味。
“我靠,李望舒你诈尸啊!”
一个声音在旁边响起。
我喘着粗气,转过头,看到室友段晓超正叼着牙刷,满嘴泡沫地看着我,一脸嫌弃。
“做噩梦了?”
他含糊不清地问,“看你那脸白的,跟见了鬼似的。”
我擦了擦冷汗,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梦中那冰冷的触感和温暖的光芒仿佛还残留着。
你从未做过如此清晰明确的梦境,仿佛比真实还要真实!
“比鬼……***多了。”
我嘟囔着,梦境最后的画面在脑中挥之不去,尤其是那张悲悯而神秘的木刻面具。
“得了吧,肯定是昨天看恐怖片看的。”
段晓超不以为意地摆摆手,凑过来挤眉弄眼,“不过你小子行啊,梦里是不是被美女救了?
我刚才可听见你喊‘等等’来着。”
我没心思跟他斗嘴,梦境的真实感远超以往任何一次,那种被强行打断的憋闷感尤其强烈。
下午是自然地理学概论。
当我们赶到阶梯教室时,里面己经坐了不少人。
我和段晓超在后排找了个位置刚坐下,上课铃就响了。
教室门被推开,走进来的却不是往常那个头发花白的老教授。
一道身影轻盈地走上讲台。
那是一个年轻的女老师,穿着素雅的米白色针织衫和长裙,气质温婉沉静。
她转过身,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云静”。
字迹清秀,一如她给人的感觉。
然而,当我看清她的脸时,整个人如遭雷击,瞬间僵在座位上。
是她!
虽然没有了那身华丽的服饰,没有了那张神秘的面具,但那双眼睛……我不会认错!
就是梦里那个戴着面具、跳着奇异舞蹈、驱散黑雾的少女!
她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全班,似乎在每个人脸上都停留了零点几秒。
当她的视线掠过我的时候,我感觉到自己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她的眼神没有停顿,依旧温和,但我却捕捉到,在那深邃的眼底,似乎闪过一丝极快、极淡的了然。
“同学们好,陈教授因病休假,这学期的自然地理学概论,由我代为授课。”
她的声音也很好听,清泉一样,却让我脊背发凉。
段晓超用胳膊肘捅了捅我,压低声音,带着贱兮兮的笑意:“嘿,看傻了?
这新老师确实漂亮得不像话,你也不用这么首勾勾的吧?”
我无法回答。
讲台上,云静老师开始授课,内容是关于地质构造与板块运动。
她的讲解清晰明了,逻辑严谨,完全是一位优秀的现代学者。
可我的脑海中,却全是她身披苗银、面覆傩面,在幽暗洞窟中翩然起舞的画面。
理性在尖叫着不可能,但首觉却在大声呼喊——那就是她!
下课铃响,云静老师收拾好教案,平静地离开。
我却久久无法回神。
“喂,回魂了!”
段晓超把一本册子拍在我面前,“看看这个,下周末的地质实习,去绿云山!
听说那儿风景绝佳,说不定还有艳遇呢!”
我低头看去,实习通知的“指导老师”一栏,赫然写着两个字:云静。
那一刻,我知道,我的生活,或者说,那个隐藏在现实表象下的、真正世界的一角,己经向我掀开了帷幕。
那个被打断的梦,或许,正是一切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