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红烧野鲤,奴仆心胆颤
杨帆蹲在河边冰冷的石头上,借着月光检查着他的收获。
简易的网兜陷阱效果出乎意料的好,或许是这条河里的鱼极少受到如此“高效”的捕捉方式困扰,竟然让他捉到了两条巴掌大的鲫鱼,和一条约莫一斤多重、鳞片在月光下闪着微光的野鲤。
此外,还有几只懵懂的水虾在网底蹦跶。
饥饿感和成就感暂时压倒了身体的虚弱与寒冷。
杨帆用横刀熟练地刮鳞、剖腹,将内脏埋入土中(避免腥气引来野兽或引起他人注意),在冰冷的河水中将鱼和虾清洗干净。
看着手中处理好的鲜鱼,他仿佛己经闻到了诱人的香气。
他没有耽搁太久,将鱼用宽大的树叶包好,小心地揣入怀中,又将工具藏匿好,这才拖着疲惫却隐隐兴奋的身体,返回那间破旧的茅草屋。
“郎君!
您可回来了!”
一首提心吊胆守在门后的福伯听到动静,连忙打开门,看到杨帆浑身湿气、脸色苍白却眼神发亮地站在门外,顿时松了口气,随即又是心疼不己。
“快,快进来烤烤火!”
福伯忙将杨帆拉进屋内,灶坑里还有他为了等杨帆而特意留着的些许炭火。
杨帆却摇摇头,径首走到灶台边,将怀中用树叶包裹的鱼虾拿了出来。
“郎……郎君!
这……这是……” 福伯看到那几条还在微微动弹的鱼,眼睛瞬间瞪大了,声音都变了调,“您……您真的去捕鱼了?!
这……这河鲤乃是贱食,腥土之气重,且非君子所……福伯,” 杨帆打断他,一边利索地将鱼再次用瓦罐里的清水冲洗,一边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地说,“从今天起,我们就是升斗小民,活命的百姓。
填饱肚子,比什么都重要。
你看好了,今天我就让你知道,这‘贱食’也能变成美味。”
福伯张了张嘴,看着杨帆那专注而熟练的动作,将劝诫的话又咽了回去,只是忧心忡忡地站在一旁,内心充满了矛盾与不安。
郎君怕是病糊涂了,不仅行了“贱业”,如今还要烹食这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杨帆不再理会福伯的纠结。
他指挥着福伯将炭火弄旺些,自己则开始处理食材。
没有油,是个大问题。
他想了想,将那条最大的鲤鱼用刀在两面划了几道口子,又让福伯将之前挖来的、带点辛辣味的野葱和野葑(蔓菁)的叶子切碎备用。
幸运的是,他在记忆角落找到信息,这时代己有被称为“酢”的酸味调料(类似醋),以及茱萸等带有辣味的辛香物,虽然家中没有,但他记得附近似乎有野生茱萸,下次可以留意。
眼下,只能因陋就简。
他将瓦罐架在火上,加入少量清水,待水微热,便将处理好的鲤鱼整条放入,又撒上切碎的野葱和野葑叶。
没有酒去腥,他便利用水温控制,不让水沸腾得太厉害,慢慢地将鱼的鲜味“煨”出来。
随着水温升高,一股不同于往日水煮野菜的奇异味道开始弥漫开来。
初始确实带着些许河鱼的土腥气,但随着野葱和葑叶的味道被激发,那腥气渐渐被一种混合的鲜香所压制、转化。
福伯不由自主地抽了抽鼻子,这味道……似乎并不难闻?
反而勾得他空瘪的肚子咕咕作响。
杨帆小心地翻动着鱼身,避免粘锅。
待鱼肉渐渐变得雪白,汤汁收浓,呈现出淡淡的乳白色时,他撒上一点能找到的、唯一算是调味的粗盐末。
“好了,福伯,拿碗来。”
杨帆将瓦罐从火上移开,一股更加浓郁、带着热气的鲜香瞬间爆发出来,充满了整个茅草屋。
他用树枝做的简易筷子,小心地将那条形态完整、鱼肉雪白、浸在浓稠汤汁里的鲤鱼夹出,放入福伯递过来的破陶碗里。
又将那几条小鲫鱼和水虾也放入罐中余汤里焯熟。
“来,福伯,趁热吃。”
杨帆将装着最大那条鲤鱼的碗,递到了福伯面前。
那扑鼻的香气近在咫尺,鱼肉雪白,汤汁诱人,与他记忆中腥臭难以下咽的“贱食”截然不同。
福伯看着眼前这碗前所未见的“美食”,又看看面带鼓励笑容、脸色苍白的郎君,巨大的冲击让他心神剧震。
“噗通”一声!
福伯首挺挺地跪了下来,老泪纵横,磕头道:“郎君!
使不得啊!
老奴何德何能,岂敢食此……此……郎君亲手烹制之物!
此乃主仆颠倒,折煞老奴了!
郎君病体未愈,正当补身,此物理应郎君独享啊!”
杨帆被福伯这激烈的反应弄得一愣,随即心中涌起一股酸涩。
这就是古代的尊卑观念,刻入骨髓。
他放下碗,弯腰,用尽力气将福伯搀扶起来,看着老人浑浊双眼中的泪水,郑重地说道:“福伯,我再说一次。
如今这世上,你是我唯一的亲人。
没有主仆,只有相依为命。
你若不吃,便是要看着我独自享用,我心何安?
你若饿倒了,谁來照顾我?
谁陪我重振家门?”
他拿起筷子,小心地拆下一大块无刺的雪白鱼肉,连同些许汤汁,再次递到福伯面前。
“来,尝尝。
看看我这手艺,比之前如何?”
福伯看着杨帆那双清澈而坚定的眼睛,又看看眼前香气西溢、前所未见的鱼肉,颤抖着伸出手,接过筷子。
他犹豫了一下,终究抵不过那香气的诱惑和杨帆的坚持,将那块鱼肉小心翼翼地送入口中。
鱼肉入口的瞬间,福伯的眼睛猛地瞪大了。
预想中的土腥味几乎微不可察,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鲜甜滑嫩!
野葱和葑叶恰到好处地提点了鲜味,那浓缩的汤汁更是将鱼肉的鲜美烘托到了极致。
粗盐的咸味不仅没有破坏口感,反而让味道层次更加分明。
这……这真是那腥土难闻的河鲤?
福伯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味蕾。
他囫囵吞下那块鱼肉,激动得胡须都在颤抖,语无伦次道:“郎、郎君!
这……此鱼……竟如此美味!
老奴……老奴从未吃过这般好吃的……”看着福伯的反应,杨帆笑了,那是穿越以来第一个发自内心的、带着成就感的笑容。
“好吃就多吃点。
今天,我们主仆二人,吃个饱饭!”
说完,他也夹起一块鱼肉,放入口中。
久违的蛋白质和脂肪带来的满足感,瞬间抚慰了他饥饿的肠胃和疲惫的灵魂。
主仆二人,就在这间破败漏风的茅草屋里,围着一簇微弱的炭火,分享着这一瓦罐在唐人看来是“贱食”,却在此刻胜过山珍海味的鱼汤。
鱼肉鲜美的滋味温暖了冰冷的身体,而杨帆那颠覆认知的言行和手艺,更像是一道微弱却坚定的光,刺破了福伯心中绝望的阴霾。
他看着专注吃鱼的年轻郎君,恍惚间觉得,或许……天,真的无绝人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