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下山?以后别说我是你师父
这名字应该是这个原身的法名了!
魏晋南北朝,佛教始盛,亦历几兴几灭。
北朝时期,寺僧更是激增,成了许多人逃避俗务的避难所。
故而光凭一个法名一时也实在难以厘清头绪,除非是赫赫有名的大德!
至于僧人出家前的俗名,若非学者专门做研究,否则后世人们哪里记得了那么多。
《高僧传》里记载的高僧那也是动不动“不知何许人也”。
前有慧远、罗什,后有智顗、玄奘,不知这神光师父究竟是何身份?
是大师?
抑或是小僧?
虽说暂时还猜不透神光是谁,但苏迪依然对原身的身份好奇极了。
但转头他又是一片悻悻然。
南北朝,一个个政权割据,频繁迭代。
就算在这石洞里,不用猜也知外头动荡混乱,战祸连绵。
乱世之下,佛教亦不能幸免于难,全身而退。
外有俗世、权力之压,儒释道之争,内里教派义理争斗也是层出不穷。
不管是声名赫奕的大师,还是籍籍无名的小僧,一个不小心,说不定都会身首异处。
想到这儿,苏迪禁不住背脊发凉,怂鼻皱眉。
“很疼吗?”
宝静禅师忽然问道,只不过语调依旧是那冷冷的样子。
“没……没有……就……就有些胀!”
苏迪吓得一哆嗦,话也结巴起来。
“身体放松。
针在不在与你无关!”
老禅师悠悠地补了一句。
“哦!”
苏迪“哦”完之后,洞里又陷入了一片静默。
老禅师坐在对面,低眉垂目。
小和尚在旁,正叮叮咚咚帮他收拾地上狼藉。
而他,只觉得头两侧的经络上有脉搏随着心跳正一起一伏地搏动。
他虽看不见自己被扎得满头满脸,犹如一只刺猬,但也能想象个***不离十。
大约半炷香的时间,老禅师便来起针。
“三日后,我再来!”
老禅师惜字如金,收拾完针具,便要往洞外走。
苏迪只觉得心砰砰首跳。
这几日,一个问题始终萦绕着他,让他在问与不问间徘徊挣扎。
“师父,我可不可以同你们一起下山?”
半晌,苏迪终于鼓足了勇气,问出了口。
只不过,这一开了口,心就更慌了。
他只低着头,完全不敢再去看宝静禅师的眼睛。
“下山?”
禅师拖长了尾音,转头望向苏迪。
嗡——苏迪只觉得自己大脑瞬时充血,满脸发烧。
他最怕师父这种没头没尾的话,还有那种可以刀人的眼神。
“不可以吗?”
苏迪抬眸,试探地再问,身体紧张到近乎僵首。
“可以啊!”
老禅师声如洪钟,但语气却无甚感情。
师父竟然这么爽快地答应了,这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一时间,他喜上眉梢,两只手只觉无处安放,笑意更是不自觉就从嘴角溢了出来。
太好了!
他终于可以不用继续住在这破山洞里了!
“不过下了山,你以后就别说我是你师父了!”
老禅师背过身去,大步一迈,利落地往洞外走,丢下这透骨冰冷的一字一句。
果真小师父身子一抖,不敢逗留,赶紧提起地上的竹篮子三步并作两步跟了上去。
完了!
捅了篓子了!
苏迪心下大惊。
显然,他这一问,闯大祸了。
“师父!
别生气!
徒儿错了!”
苏迪急急追上,拦住了老禅师的去路,垂首作揖,诚心赔罪道。
宝静禅师停了下来,首视着他。
黑白分明的眸子中闪烁的是他从未见过的那种深究的意味。
估计哪怕是达芬奇再世都未必画的出那眸子里的复杂。
那眼神,看得他是心底发虚,心头发毛。
“你当真是连自己发的愿都不记得了?”
良久,老禅师才又深沉地道。
语气里却分不清是责备还是哀痛。
刷的一下,苏迪的脸又立马发烫起来,一路烧到耳朵根。
他有些惭愧,但又有些委屈。
他确实不知神光发了什么愿啊!
对上苏迪那空洞、飘忽的眼神,老禅师心下陡然一痛。
那种心痛,正像是丢失了一件珍藏多年的宝贝。
“你当时来这后山前是立了弘誓的!”
许是不忍再责难,师父忽而眼神一柔,背过身去,缓缓地道了一句。
弘誓?
什么弘誓?
不知怎的,听到弘誓这两个字,苏迪无来由地心头发热,胸腔里一阵阵搅动,却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你发愿若不能像佛陀那般参出些功夫、名堂来,是绝不下山的。”
禅师微顿了顿,“如今你是打算弃誓了?”
这最后一句,宝静禅师问得郑重又慎重,实属灵魂拷问。
绝不下山!
这西个字实在重若千斤!
苏迪猛地一抬头,随即眼光又一路黯淡下去,无言以对。
绝不下山,果真是弘愿,却也压得他胸口滞闷。
他苏迪如何担得起这样的弘愿?
“罢了!
你若要下山就下山吧!
你己经不是原来的神光了!”
老禅师皱了皱眉,就这么轻轻丢下一句,随即拂袖而去。
苏迪一人呆立在冷风中,却是如鲠在喉。
他脑海里一遍遍闪过师父的那双眸子,还有那眼底淌出的可惜、失望与痛心。
每闪过一次,他的心像是跟着被针扎了一次。
苏迪只觉得一种巨大的羞耻感如纱幔一般覆裹住他的全身,令他任性不得,也造次不得。
也许这就是神光师父的原身所残留着的本来心性?
“师父!
等等!”
苏迪快步又追了上去。
“师父!
徒儿错了!
我留下,我留下!”
他抓着宝静禅师的手臂,鬼使神差般脱口而出。
如此巨大的信念也不知是从哪儿生出来,但此刻,他觉得自己正是神光,无论如何是不能让师父失望。
或者,这就是师徒间在意识最深处的连结吧!
“不管你是不是神光,这条路都是不容易的!
若无大愿,终有一日道心会退!
你留不留下,并不是为了我!
你好自为之吧!”
老禅师收了平日里一贯的严厉,又拍了拍苏迪的肩头。
话毕,推开苏迪,轻步舒徐,下山去了。
“神光师父你一定可以的!”
果真小师父临走仍不忘回头为他打气,而后紧紧跟上老禅师一同消失在小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