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文澜捏着怀里的青铜麒麟镇纸,指尖还留着那阵细微的麻痒 —— 铜锈绿得发黑,边缘磨得光滑,显然是原主父亲常年摩挲的缘故。
“搞笑版系统?
怕不是个半成品吧。”
他对着镇纸低声嘀咕,指尖无意识地在镇纸底座划圈,那是他前世改 PPT 时,思考方案的习惯性动作。
尝试着集中意念呼唤,回应他的只有自己肚子 “咕咕” 的***声。
“指望不上外力,还是得靠自己。”
沈文澜苦笑一声,将镇纸塞进襕衫内袋 —— 那里有个缝补的内兜,是原主用来藏碎银的,现在刚好护住冰凉的镇纸。
他扶着墙,开始第二次 “资产盘点”,这次比上次更细致。
床底的破木盒里,除了那支成色黯淡的银簪、一对小巧的银耳环,还有半块磨得只剩棱角的墨锭,以及原主攒下的七枚万历通宝 —— 铜钱边缘都被摸得发亮,显然是原主舍不得花的救命钱。
他把铜钱倒在掌心,沉甸甸的,却连一两银子都凑不齐。
“常规路子走不通。”
沈文澜坐在吱呀作响的破床上,手指敲击着桌面,复刻着前世开运营会议时的思考节奏,“打工扛活,一天最多二十文,三天才六十文;抄书一封给五文,抄到死也凑不齐一百两。
必须抓‘信息差’,搞别人没见过的新鲜玩意儿。”
他的目光落在桌上那本卷边的《唐诗三百首》上,原主的记忆突然涌上 —— 万历年间的苏州,文人雅士追捧诗词唱和,青楼楚馆的姑娘们更是以能得才子赠诗为荣,就连商户财主,也爱附庸风雅,给自家店铺、儿孙求几句吉祥诗。
原主一手台阁体写得端正,肚子里虽无惊世才华,却也背得数百首诗词。
而他沈煜,前世为了做 “传统文化营销”,啃过多少诗词鉴赏、网络段子、谐音梗大全?
“定制化诗词 —— 这就是我的蓝海。”
沈文澜眼睛一亮,一个大胆的想法在脑中成型:不写阳春白雪的雅诗,专做贴合需求、形式新颖的 “实用诗”。
揣着银簪和铜钱,沈文澜推开了破屋的门。
清晨的吴县裹着梅雨季的湿意,青石板路被夜雨润得发亮,缝隙里长着青苔,踩上去差点打滑。
沿河的白墙黛瓦下,乌篷船的橹声 “呀嚯” 作响,船娘的吴侬软语混着早点摊的葱油气飘过来:“阿要吃粢饭团?
热乎的!”
行人穿着各色短打、儒袍,有的挑着担子卖鲜笋,有的摇着折扇慢悠悠踱步 —— 那是不用为生计发愁的文人。
沈文澜拢了拢洗得发白的襕衫,袖口的补丁蹭过胳膊,提醒着他如今的窘迫。
他先拐进街角的 “德顺当铺”。
当铺老板是个独眼龙,戴着瓜皮帽,眯着仅剩的左眼打量着银簪:“成色太差,顶多五钱银子。”
沈文澜没讨价还价 —— 他知道这是行价,眼下时间比银子金贵。
接过沉甸甸的五钱碎银,他立刻首奔城西的墨香街。
墨香街是吴县文人的聚集地,青石板路两旁摆满了摊位:有卖宣纸笔墨的,有代写书信、状纸的,还有摆摊卖旧书、卜卦算命的。
空气中弥漫着松烟墨的清香、旧书的霉味,还有偶尔飘来的桂花糕甜香。
沈文澜找到相熟的陈老汉 —— 原主以前常来借墨,陈老汉心善,愿意租半张桌子给他,只要十文钱。
他花二十文买了最便宜的毛边纸和一锭劣质松烟墨,铺开纸张,提起毛笔 —— 手腕还有些发软,但笔下的台阁体却端端正正。
他深吸一口气,写下两行大字:“定制藏头嵌名诗,独步江南无二家!”
“开业首三日,前三单免费,后续每首五钱银!”
这标语一挂出来,立刻引来一片吸气声。
旁边摆摊代写书信的老书生捋着胡须冷笑,几个路过的文人停下脚步,眼神里满是鄙夷:“斯文扫地!
诗词竟能当货物叫卖?”
“这沈文澜怕不是穷疯了,想钱想疯了!”
沈文澜充耳不闻,心里却在盘算:“争议即流量,先把关注度拉起来再说。”
他甚至学着前世做活动的样子,把写好的 “免费名额” 纸条折起来,放在旁边的小木盒里,故意让路过的人看到。
半个时辰过去,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却没人敢第一个上前。
沈文澜正琢磨着要不要 “自导自演” 一个客户,就听见一阵粗声粗气的吆喝:“让让!
让让!”
一个穿着宝蓝色绸缎短打的胖子挤了进来,肚子圆滚滚的,像揣了个西瓜,摇着一把描金折扇,身后跟着两个穿灰布短打的家丁。
这胖子是吴县有名的粮商钱多福,沈文澜从原主记忆里搜到了他的信息 —— 没读过多少书,却极爱附庸风雅,尤其喜欢听吉祥话。
“嘿,沈秀才!
你这‘定制诗’是啥新鲜玩意儿?”
钱多福斜着眼打量着标语,折扇 “啪” 地合上,指着沈文澜,“真能按老夫的意思写?”
他的声音洪亮,带着点暴发户的张扬,袖口露出的玉扳指闪着油光。
沈文澜立刻起身拱手,不卑不亢:“钱员外说笑了。
只需告知员外尊姓大名,以及想求的寓意 —— 比如财源广进、子孙满堂,晚辈即刻便能赋诗一首,嵌名入句,独一份的雅致。”
“哦?
有意思!”
钱多福来了兴致,拍着肚子道,“老夫姓钱,名多福!
就求生意兴隆、多子多福!
你要是写得好,银子少不了你的!”
周围的看客都伸长了脖子,连刚才冷笑的老书生也抬起了头。
沈文澜略一沉吟,提笔蘸饱墨,手腕一抖,台阁体的字迹落在纸上:钱如春江滚滚来,多纳西方富贵财。
福泽绵延传千代,子孝孙贤乐开怀。
写完,他拿起纸笺轻轻吹干,双手递过去:“员外请看,此诗首字连起来是‘钱多福子’,既嵌了您的大名,又应了生意兴隆、子孙满堂的寓意。”
钱多福凑过去,他识字不多,却认得自己的名字和 “子” 字。
旁边有识字的看客大声念了出来,诗句通俗易懂,满是吉祥话,听得钱多福眉开眼笑:“妙!
太妙了!
‘钱如春江滚滚来’,这话我爱听!”
他从怀里掏出一锭五钱银子,“啪” 地拍在桌上,“赏你的!
再给我写一首,送给我家夫人,求她身子康健!”
有了钱多福这个 “活广告”,围观的人顿时炸了锅。
“真能嵌名啊?
我也要一首!”
一个穿青布衫的年轻书生挤上来,红着脸道,“我叫李存义,想送给心仪的姑娘,求…… 求佳偶天成。”
沈文澜心中暗喜,立刻提笔写下:“李花初绽映春阳,存得初心待玉郎。
义重情真终不负,佳缘自会伴身旁。”
书生看了,脸更红了,连声道谢,爽快地付了五钱银子。
接着,一个布店伙计跑过来,想给母亲祝寿;一个酒楼老板要给新店写招牌诗;甚至有个小丫鬟,偷偷凑钱想给小姐求一首祈福诗。
沈文澜越写越顺,前世背的谐音梗、祝福语,结合原主的诗词功底,竟写出了不少 “爆款”—— 他还灵机一动,推出了 “回文诗嵌双名诗”,比如给一对夫妻写的诗,正反读都通顺,还嵌了两人的名字,引得众人拍手叫绝。
太阳升到头顶时,沈文澜带来的毛边纸全用完了,怀里的银子沉甸甸的。
他趁空点了点,碎银加铜钱,竟有九两七钱!
“比预期好太多了。”
他松了口气,擦了擦额角的汗 —— 手腕酸得发麻,肚子却饿得更凶了。
他收拾好笔墨,想着先去街口的面馆吃碗阳春面,再盘算下一步:十两银子离一百两还远,得想办法扩大 “业务”,比如找书局合作印售,或者给青楼、绸缎庄做 “定制套餐”。
刚要转身,一个身影 “咚” 地挡在他面前。
是旁边那个一首冷眼旁观的老书生。
老书生约莫六十岁,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儒袍,袖口磨破了边,花白的胡须梳得整齐,清癯的脸上满是怒容,手指着沈文澜的鼻子,气得声音都发颤:“沈文澜!
你可知耻?!”
老书生的声音洪亮,瞬间吸引了所有还没散去的人。
他指着沈文澜桌上的银子,厉声斥道:“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
你身为圣人门生,食朝廷廪膳(注:秀才每月有少量补贴),竟将圣贤文章当作商贾贱业,沿街叫卖,哗众取宠,与市井小贩何异?!”
他越说越激动,胡须都抖了起来:“诗词乃风雅之事,为性情所发,你却将其沦为牟利工具,迎合世俗低俗趣味,败坏我吴县文人风气!
今日我若不斥责你,便是对不起孔孟之道!”
周围的人窃窃私语起来,有人点头附和:“张老先生说得对,确实有辱斯文。”
也有人小声反驳:“沈秀才也是没办法,家徒西壁,总不能饿死吧?”
沈文澜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看着眼前的张老先生 —— 原主记忆里,这是个一辈子没中举、靠代写书信为生的老秀才,为人迂腐,却极重风骨。
麻烦,真的来了。
他攥紧了怀里的银子,心里快速盘算:硬刚会得罪所有守旧文人,认怂又会丢了生意,该怎么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