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寂灭心灯
那不是物理意义上的攻击，而是首接作用于神魂的侵蚀。
江临的识海仿佛被投入石子的湖面，瞬间掀起惊涛骇浪。
无数破碎的画面、凄厉的哀嚎、星辰崩灭的巨响、文明终结的悲怆……如同病毒般疯狂涌入。
他看到巨树参天的森林在灵气的疯狂抽取下化为飞灰；他看到海洋蒸干，大地皲裂，生灵在绝望中化作扭曲的怪物；他看到辉煌的都市在能量枯竭后崩塌，只余断壁残垣诉说着往昔……这些都是被掠夺世界的记忆碎片，是“噬星古兽”意志的载体！
“紧守灵台！
别被它同化！”
白芷的呼喊仿佛从极远处传来，她手中结印，一层微弱的白光笼罩自身，勉强抵御着阴影的侵蚀，但脸色越来越差，显然支撑得极为艰难。
江临闷哼一声，眼中血丝弥漫。
燃灯秘法带来的血色灵光在阴影的冲击下明灭不定，如同风中之烛。
寂灭剑意纵横斩击，能将扑来的阴影物质暂时劈散，却无法阻止那无孔不入的精神污染。
一种深沉的疲惫和绝望感从心底滋生。
守护这样的世界，值得吗？
建立在掠夺与罪孽之上的文明，还有延续的必要吗？
不如就此沉沦，与这片星骸一同归于寂灭……这个念头一生出，他周身的血光顿时黯淡三分，阴影低语更加猖獗。
“江临！”
白芷见状，猛地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身前的青冥灯影上。
灯影光华一盛，暂时逼退了周围的阴影。
“想想镇灵司！
想想那些还在灵衰中挣扎的人！
想想……慕昭明！
他们都不知道真相！
难道你要让他们在无知中迎来毁灭吗？！”
慕昭明……这个名字像一道闪电划过江临混乱的识海。
那个固执地叫他“师兄”，肩扛着整个镇灵司重任，眼底藏着疲惫却从不言弃的师弟……还有那些信任着他，跟随他进入迷雾峡谷的年轻执灯使……他们不该为这古老的罪孽陪葬！
“嗬……！”
江临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眼中血光与清明交织。
锈剑“寂灭”感受到主人心境的剧烈波动，发出前所未有的悲鸣，剑身那暗沉的黑色仿佛活了过来，开始主动吞噬周围的光线，甚至连那阴影低语都被吸入少许。
寂灭，非是毁灭，而是终结，是归于无。
既能终结生机，亦能……终结虚妄！
福至心灵般，江临放弃了以燃灯血光硬抗，反而主动收敛了所有外放的灵力。
他闭上双眼，将全部心神沉入那源自“寂灭”剑意的核心——一种否定一切、让万物归于终结的绝对意志。
以他为中心，一个无形的“场”扩散开来。
扑来的阴影物质进入这个“场”，其蕴含的怨念、低语、混乱记忆，仿佛遇到了克星，如同冰雪消融般迅速平息、瓦解，最终化作最精纯的虚无能量，被“寂灭”剑悄然吸收。
那不是吞噬，而是“终结”其存在状态。
他行走在阴影潮汐之中，所过之处，狂潮平息，污秽净化。
那些星骸文明的悲鸣在他心间流过，依旧沉重，却不再能动摇他的心智。
他理解了它们的痛苦，但更坚定了自己的道路——终结这持续了万年的掠夺循环，无论付出何种代价。
白芷震惊地看着这一幕。
她看到江临周身再无半点灵光，步伐甚至有些蹒跚，如同凡人。
但那些让她束手无策的阴影，却在他面前无声无息地消散。
他手中的锈剑，此刻仿佛成了这死寂宇宙的中心，散发着令她也感到心悸的“空无”之意。
“跟上！”
江临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白芷立刻催动青冥灯影，紧跟在他身后。
有江临开辟出的“净空”区域，她的压力大减。
两人在这片诡异的星骸大地上艰难前行。
不知走了多久，周围的星骸碎片越来越密集，散发出的能量波动也越发狂暴。
那种被窥视的感觉也越来越强烈——来自虚空深处，那双冷漠的眼睛，正注视着他们这两个不速之客。
终于，在穿过一片由巨大晶体残骸组成的“森林”后，眼前的景象让两人呼吸一滞。
前方是一片无比开阔的广场，广场地面由某种温润如玉的白色石材铺就，与周围的黑暗死寂格格不入。
广场中央，矗立着一座高达百丈的巨型灯盏！
那灯盏的样式，与青冥灯有七八分相似，通体呈暗金色，上面雕刻着比青冥灯繁复玄奥千百倍的符文。
灯盏巨大无比，仿佛是为天神所用。
然而，这盏巨灯此刻却是熄灭的，灯盏内部积满了灰烬般的物质，散发着令人窒息的衰亡气息。
而在巨灯的下方，灯座的位置，连接着无数条粗大的、半虚半实的“管道”，这些管道延伸向虚空，不知连接向何方。
江临能清晰地感觉到，其中最为粗壮的一条，其尽头传来的，正是他所熟悉的那个世界的波动！
这就是“灯座”核心！
这就是维持修真界灵气的、位于源头的“灯”！
但此刻，它熄灭了，死寂了。
“看来……它比我们更早一步。”
白芷声音干涩，带着绝望，“古兽的意志，己经污染并熄灭了这里的源灯。
难怪灵衰症会加剧……源头快要枯竭了。”
江临凝视着那熄灭的巨灯，感受着其中残留的、与青冥灯同源却浩瀚无数倍的气息。
他能“听”到这盏灯在熄灭前发出的最后悲鸣，那是被强行掐断火焰的痛苦，以及被守护对象反噬的悲哀。
“不，它没有完全熄灭。”
江临缓缓抬起手，掌心那盏青冥灯影不受控制地飞向巨型灯盏，“还有一点……火星。”
仿佛感应到同源的气息，那死寂的巨型灯盏微微一颤，灯盏内部厚厚的“灰烬”中，竟然真的浮现出一点微弱到极致、几乎随时会泯灭的……苍白火星！
就在那点火星出现的刹那！
“嗷——！！！”
整个星骸之墓剧烈震荡！
虚空深处，传来一声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咆哮，充满了暴怒、憎恨，以及一丝……忌惮？
广场周围的黑暗如同活物般沸腾起来，比之前浓郁百倍的阴影物质汇聚，最终凝聚成一个顶天立地的巨大黑影！
它没有固定的形态，仿佛由无数挣扎哀嚎的怨魂、破碎的星辰、崩坏的大地法则糅合而成，唯有中央裂开两道缝隙，露出那双冰冷、残酷、映射着星骸崩灭景象的眼眸——噬星古兽的具现化意志！
它感受到了威胁！
那点源灯的火星，是它无法完全磨灭的印记，也是重启掠夺的可能！
巨大的阴影之爪，带着湮灭一切的气息，朝着广场中央的巨灯，以及灯下的江临和白芷，狠狠拍下！
这一击蕴含的力量，远超元婴，甚至可能超越了化神！
这是整个残骸世界***体的愤怒一击！
白芷面无血色，青冥灯影在她身前疯狂旋转，却如同螳臂当车。
江临抬头，望着那遮蔽“天空”的巨爪，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体内的燃灯秘法早己停止运转，生命之火在之前的对抗中己燃烧大半，此刻的他，油尽灯枯，甚至连挥动“寂灭”剑的力量都快没有了。
巨爪落下带来的狂风，吹动他染血的衣袍，猎猎作响。
他看了一眼身旁那盏熄灭的巨灯，看了一眼灯中那点微弱的火星，又看了一眼决绝地挡在他身前，试图做最后抵抗的白芷。
然后，他做出了选择。
他没有挥剑向天，也没有试图防御。
他一步踏出，竟主动迎向了那点巨灯中的苍白火星！
同时，他逆转了体内残存的所有力量，不是燃灯，而是……献灯！
以我残躯，化为灯油！
以我神魂，重燃星火！
以我寂灭，奉为牺牲！
“江临——！”
白芷似乎意识到了他要做什么，发出撕心裂肺的呼喊。
江临的身影在触碰到那点火星的瞬间，化作了一道纯粹的光——不是血光，也不是灵光，而是一种温暖、平和，却带着坚定牺牲意志的“心光”！
这道光，融入了那点苍白的火星。
嗡——！
一声轻微的震鸣，仿佛来自宇宙初开之时。
那点微弱的火星，猛地跳动了一下，旋即，绽放出无比柔和、却无比坚定的光芒！
光芒所及，那毁天灭地的阴影巨爪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迅速消融！
噬星古兽发出了痛苦与愤怒的咆哮，庞大的黑影剧烈扭曲，仿佛被这光芒灼伤。
光芒照亮了广场，照亮了周围林立的星骸，甚至暂时驱散了部分永恒的暗紫色天幕。
在那光芒的核心，巨型灯盏的灯芯位置，一道虚幻的身影缓缓凝聚，那是江临平静的面容。
他低头看了一眼白芷，又望向虚空深处那愤怒的古兽意志。
“掠夺，当止。”
“罪责，我担。”
“此身……奉为……心灯。”
他的声音平静地响彻整个星骸之墓，带着终结的寂灭之意，也带着新生的微光。
光芒持续照耀，与黑暗对峙。
而在那光芒的庇护下，白芷手中的青冥灯影，仿佛受到了某种召唤，缓缓飞向巨型灯盏，最终，与那盏由江临心魂重燃的“源灯”，融合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