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现在，我更像一个处理超自然事件的清道夫。
手里拎着的黑色塑料袋正不断渗出暗红色的液体，滴答、滴答，落在女生宿舍走廊光洁的瓷砖上，晕开一小片令人不安的痕迹。
袋子里，是一双被剪断的红色芭蕾舞鞋，缎面鲜红如血，断裂的丝绦像扭曲的血管。
十分钟前，它的主人，大二女生林薇，穿着它从这栋楼的顶层一跃而下。
监控录像的最后画面，是她脸上那副极度惊恐与狂喜交织的诡异表情，仿佛在奔赴一场梦寐以求的盛宴，又像是在逃离择人而噬的恶鬼。
这是三个月来，第三起。
同样的红舞鞋，同样的表情，同样……无法用常理解释的***。
警方拉起的警戒线尚未撤去，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也压不住的、一种冰冷的绝望感。
校长亲自打来的电话言犹在耳，语气沉重得能拧出水来：“无咎，学校需要你。
不仅是作为教授，更是作为……这方面的专家。
请你务必，找出原因。”
我推开C区327宿舍的门。
一股混合着廉价香水、眼泪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类似铁锈与***花香交织的腥甜气味，扑面而来。
宿舍里剩下的三个女生蜷缩在靠窗的下铺，像受惊的鹌鹑。
其中一个短发女生，泪痕未干，肩膀不住地颤抖。
“谢、谢教授……”她带着哭腔，声音嘶哑，“林薇她……她昨晚还在说，她终于跳得最好了，能被‘月光’选中了……跳什么？
被什么选中？”
我放缓声音，目光却锐利地扫过宿舍的每一个角落。
“《血色月光》……”一个清冷、平静的声音从角落传来，打断了短发女生的啜泣。
我循声望去。
是苏清辞。
新生报到那天就引起过小范围轰动的女孩，此刻正安静地坐在书桌前，仿佛周遭的悲恸与恐惧都与她无关。
窗外的天光在她清丽侧脸上投下一层淡淡的阴影，让她有种不真切的、琉璃般易碎的质感。
“一个只在我们女生之间隐秘流传的……诅咒舞蹈。”
苏清辞抬起头，那双眸子清澈见底，却又深邃得仿佛古井，“传说，在月圆之夜，独自在镜前完整地跳完这支舞，就能实现内心深处最渴望的愿望。
但代价是……”她顿了顿，目光轻飘飘地落在我手中渗血的塑料袋上，又很快移开，看向地面上那片被警方标记出的、无形的人形痕迹。
“……向‘镜中之月’，献祭自己的灵魂。”
“镜中之月？”
我眉头微蹙。
“嗯。”
她轻轻点头，“传说里，成功跳完舞的人，会在镜子里看到一轮……血红色的月亮。”
血月？
我的心跳毫无征兆地漏了一拍。
不是因为这可笑的校园怪谈，而是在苏清辞说出“血月”二字的瞬间——我贴身放置在西装内袋里的那面家传古镜，突然传来一阵刺骨的冰寒！
那寒意并非物理上的低温，而是一种首透灵魂、带着强烈不祥预感的阴冷。
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我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对她们说了几句安抚的话，便借口需要检查一下林薇生前可能接触过的私人物品，转身进了宿舍内附的独立洗手间。
“咔哒。”
反锁上门，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我粗重的呼吸声和水龙头未关紧的、滴答的水声。
我几乎是颤抖着，从口袋里掏出了那面镜子。
它样式古朴，青铜材质，边缘缠绕着云雷纹路，镜面却并非玻璃，而是一种打磨光亮的特殊金属，常年映照的人影都有些模糊。
但此刻，原本黯淡的镜面正隐隐散发着微弱的、不祥的血色光芒！
我凝神看去，心脏骤停！
镜面里，根本没有映出我的倒影！
取而代之的，是一幅诡异而恐怖的景象——一轮巨大无比、猩红欲滴的月亮，高悬于一片崩塌燃烧的古老宫殿群上空。
天火如雨，断壁残垣间，一个身着染血白衣的女子缓缓倒下，青丝散乱，我看不清她的脸，却清晰地感受到了她那穿透万古时空的、无尽的眷恋与绝望！
而那双正缓缓阖上的、充满死寂的眸子……竟与门外苏清辞的眼睛，有***分神似！
“呃啊——！”
剧烈的头痛在此刻猛地炸开！
仿佛有无数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我的大脑深处，疯狂搅动！
无数破碎的画面、凄厉的呼喊、兵刃交击的爆鸣、还有一声撕心裂肺的“无咎——”……瞬间淹没了我所有的神智。
我闷哼一声，单手死死扶住冰冷的洗手台，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才勉强没有倒下。
几秒钟后，幻象与头痛如潮水般退去。
镜面恢复了正常，重新映照出我此刻苍白、惊愕、布满冷汗的脸。
是幻觉吗？
最近太累了？
可那刺骨的寒意，那锥心的痛楚，真实得可怕。
就在我惊疑不定之时，一个冰冷、缥缈，仿佛从万载玄冰深处传来的女子声音，首接在我脑海深处响起，带着刻骨的悲怆与一丝……难以言喻的期待：“无咎……这一世……你……终于……来了……”嗡——！
大脑再次一片空白。
我猛地回头，心脏狂跳不止！
洗手间的门，不知在何时，竟然悄无声息地开了一条幽深的缝隙。
缝隙之外，一片昏暗。
苏清辞正静静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她那清冷的目光，穿透黑暗，精准地锁定在我身上。
那眼神，复杂得让我心惊——没有了之前的平静，里面翻涌着一种我无法理解的、深邃得仿佛跨越了千山万水、渡尽了无数劫波的……悲悯与熟稔。
她看得不是我，谢无咎教授。
她看的，仿佛是一个……她等待了太久太久的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