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顾明远藏在镯子裂缝里的光，当成了新的灯芯，夜里收摊时就多留半个时辰，让那点光映着锅沿上的枸杞——他以前总趁我转身加冰时，偷偷往珍珠锅里撒枸杞，被发现了就梗着脖子说“忘川水寒，得补”，如今我自己加，倒觉得那点微苦的暖，比糖精更让人踏实。
地府的风还是带着点腥味，可自从知道镯子⾥的光是他散成的念想，连吹过摊位的风都像是带着话。
比如有新魂来买奶茶，抱怨忘川河的水太凉，我就往他们杯里多放两勺枸杞，说“喝了暖”，说这话时总觉得背后有人轻轻笑，像当年他看着我把枸杞当成毒药似的挑出来时的样子。
黑无常来过两次，第一次是来缴摊位费，看见我往珍珠锅里扔枸杞，脸抽了抽：“姜老板，您这奶茶快成养生汤了。”
第二次来，他手里捏着张纸条，说是阎王殿新来的判官塞给他的，上面就西个字：“少冰，多枸杞”。
我捏着纸条笑出泪来，纸条边缘的褶皱里，似乎还沾着点他官袍上的龙涎香。
这天煮珍珠时，镯子突然发烫，裂痕里的光窜出来，在锅沿上绕了三圈，最后落在刚倒进去的枸杞上。
我盯着那些在沸水里翻滚的红点点，忽然想起他当阎王时，总在凌晨来摊前站着。
那时我以为他是来查岗，后来才明白，他是刚审完案子，带着一身鬼气，想在我这沾点人间的暖——哪怕只是看我笨手笨脚地煮珍珠，听奶茶机嗡嗡的响。
“姜老板，一杯珍珠奶茶，少冰。”
这声音有点耳熟，带着点刚从轮回道爬出来的沙哑。
我抬头，看见个穿粗布短打的年轻后生，左眼角那颗痣在灯笼下闪了闪，像颗没长熟的星。
他手里攥着个旧银镯子，镯子上的兰花刻得歪歪扭扭，跟我手上这个裂了缝的，像一对双胞胎。
我的手抖了一下，珍珠漏了满地。
后生蹲下来帮我捡，指尖碰到我的手时，镯子突然爆发出暖光，把两个人的影子映在布幡上，像当年在阳间照相馆拍的合影。
“我好像……该多放把枸杞。”
他挠挠头，耳尖红得跟锅里的枸杞一个色，“梦里总有人跟我说，煮珍珠时放枸杞，喝的人就不会胃疼。”
我转身去捞珍珠，眼泪掉进锅里，溅起的水花烫了手，却不觉得疼。
原来他说的“找机缘”，是真的把自己揉碎了，顺着轮回的河漂过来，连带着那些藏在官袍下的温柔，都泡成了珍珠锅里的枸杞香。
“少冰，多枸杞，是吧？”
我把奶茶递给他，杯壁上的水珠滴在他手背上，像当年他帮我挡黑无常的棍子时，我掉在他官袍上的泪，“刚熬的珍珠，还热乎着呢。”
他接过杯子，指尖在我手背上蹭了一下，镯子的光突然连成线，在我们脚边织成个小小的圈。
忘川河的风从圈里钻进来，带着阳间的桂花香，我忽然想起他当年驾着战机掠过云层时，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青青，等我回来给你摘桂花。”
原来有些承诺，哪怕穿过生死，碎成光，也总能找到回家的路。
就像这珍珠锅里的枸杞，哪怕被沸水煮得发涨，那点暖人的劲，一点都没少。
我重新生了火，往锅里加了把枸杞，看它们在沸水里慢慢舒展。
后生坐在当年他常坐的小马扎上，小口啜着奶茶，眼角的痣在灯光下跳，像颗刚落进人间的星。
“对了，”他忽然抬头，眼里的光比镯子还亮，“我叫顾念青，梦里有人让我记住这个名字，说找到叫姜青青的，就把这个给她。”
他从兜里掏出个小布包，里面是半块桂花糕，糕点上的糖霜都化了，却还带着点阳间的甜。
我知道，这一次，他再也不会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