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圈禁
唐豪蜷缩在冰冷的白玉地板上,身下连一张蒲团也无。
这里不再是玄铁铸就的囚牢,而是一处灵气氤氲、景致清幽的庭院。
雕梁画栋,仙葩吐蕊,远处云雾缭绕的山峰若隐若现。
然而,这一切都被一层凝实到令人绝望的淡金色光幕隔绝在外——正派联盟的顶级禁制,比合欢宗的玄铁密室更坚不可摧,也……更令人窒息。
他被“安置”在了西大正派共同掌管的禁地深处。
那日西大掌门离去后,关于他——这个魔宗遗留下来的“九阳圣体”炉鼎——的处置,在正道联盟内部掀起了轩然***。
争论声浪透过禁制光幕,断断续续、冰冷清晰地传入唐豪耳中。
一方声音如同金铁交鸣,带着毫不掩饰的杀伐之气:“此等魔宗遗孽,身怀九阳圣体这等邪异体质,留之必成后患。
当趁其元阳未固,即刻灭杀,形神俱灭,一了百了。
岂能容这等祸胎存世?!”
这声音让唐豪遍体生寒,仿佛利刃悬颈。
另一方声音则显得温和悲悯,如同春风拂柳:“无量天尊,诸位道友此言差矣。
据查证,此子名唐豪,八岁即被掳入合欢魔窟,身陷囹圄十二载,如同豢养之珍禽,除了一门只为催熟炉鼎的《元阳诀》,何曾习得半分魔功?
更遑论戕害我正道修士。
他,亦是魔宗暴行之受害者,何其无辜。”
“我辈正道中人,持公理,秉天心,岂能效仿魔道,滥杀无辜?
若因体质之故而灭其身,与魔头何异?
道心何安?”
这悲悯的声音,却让唐豪心底涌起一股比杀意更深的寒意。
他听得出那话语深处一丝不易察觉的……伪善。
他们并非真的在乎他的无辜,只是需要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果然,那悲悯的声音话锋一转,带着一种施舍般的“智慧”:“然则,九阳圣体终究非同小可。
若贸然放归,恐被其他魔道巨擘觊觎擒获,反成助纣为虐之利器,成就另一尊绝世魔头,则我等今日覆灭合欢宗之举,岂非徒劳?
反遗大患于天下苍生?”
“故依贫道之见,杀之,有违天和;放之,遗祸无穷。
不若……将其圈禁于此方禁地之内。
此地灵气精纯,无杀伐之忧,更有我等布下重重禁制守护,隔绝内外,永世不得出。”
“如此,既保全其性命,全我正道仁德之名,又杜绝其为祸苍生之可能。
此乃……两全其美之法。
对他而言,亦是脱离魔窟苦海,得享清净,善莫大焉的恩赐了。”
“恩赐……”唐豪咀嚼着这两个字,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
比合欢宗更虚伪。
在那里,他至少知道自己为何被囚,知道最终的结局是什么。
而这里,这群“正道魁首”,用“慈悲”和“无辜”做锁链,将他关进一个更华丽、更绝望的囚笼——永世圈禁,首至老死。
没有未来,没有希望,只有在这方寸之地,日复一日地感受着体内那团被视为“祸胎”的元阳缓慢增长,然后……等待被时间本身吞噬。
他成了正道彰显“仁义”的活体标本,一个被精心看管起来的、注定腐朽的“珍玩”。
西大掌门似乎达成了某种微妙的平衡。
杀伐派虽有不甘,但“保全无辜”的大义名分压了下来,且“永世圈禁”也勉强算是一种永绝后患。
悲悯派(或者说,虚伪的保全派)则满意于维护了正道的“光辉形象”。
于是,唐豪的命运,就在这看似“慈悲”实则冰冷的决议中被敲定。
禁地庭院清冷寂寥,只有风吹过灵植的沙沙声。
唐豪抱紧膝盖,望着光幕外那虚假的自由天地。
丹田内,那团金色的元阳依旧在《元阳诀》的惯性运转下缓缓流转,精纯、磅礴,却……毫无用处。
绝望,如同庭院中终年不散的薄雾,丝丝缕缕地渗入骨髓,比合欢宗的密室更加沉重。
……某日。
光幕无声开启。
一名身着素净道袍的弟子步入,神色平静无波。
他走到唐豪身前,将一本封面朴素的线装书递了过来。
“唐豪,” 弟子的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这是《青元本草初解》,可识草木。
庭院东角那片‘蕴灵圃’,交由你打理。
每日按书照料即可。”
说完,弟子微微颔首,转身离去。
光幕在他身后悄然闭合,恢复如初。
书是最基础的灵植入门。
那片十丈灵田里,只稀疏长着些低阶药草。
唐豪低着头,眼神空茫。
他没有拒绝,也没有回应,只是沉默地、顺从地接过了那本书。
指尖触碰到微凉的纸页,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或表情。
仿佛递来的不是书,而是一块没有意义的石头。
他缓缓抬起眼,目光掠过那片被指派的灵田。
杂草间点缀着几株幼嫩的灵植,在稀薄的灵气中生长。
没有期待,没有厌烦,只有一片死水般的沉寂。
十几年了,从最初热切期盼穿越者必备的系统,到现在完全麻木,他连咒骂贼老天的心思都没了。
当初他声嘶力竭的咒骂,既然让他穿越来此,为何不给他准备一套量身定做的系统?
就这么把他晾在这个残酷的世道,何其残忍?
可惜,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他很想自我了结,但心中的一丝不甘,让他放弃了这个念头。
他将书轻轻放在身侧,不再看它。
丹田内,金色的元阳兀自流转,精纯的力量在死寂的经脉中徒劳奔涌。
庭院重归寂静,唯有风过草木的微响。
……一年光阴,便在日升月落、光幕永恒不变的淡金微光中无声滑过。
唐豪的生活,凝固成了一套精确而麻木的程式。
晨起,他会在固定的角落默坐片刻,眼神空茫地望着光幕外不变的云雾。
随后,他便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走到那片“蕴灵圃”边,翻开那本早己磨损了边角的《青元本草初解》。
除草、松土、引聚禁地内稀薄的灵气浇灌……每一个动作都精准、刻板,毫无生气,如同演练了千万遍的提线木偶。
午后,他会回到固定的角落,继续望着光幕发呆,或者干脆闭目,任由《元阳诀》在体内惯性运转,感受着那团金色元阳在无望中日复一日地缓慢增长、精纯——这唯一的变化,只加深了他力量无处可用的窒息感。
日落,便是重复的终点。
周而复始。
那片灵田里的低阶药草,在他这种机械却规律的照料下,倒是长得比一年前茂盛了些许,新叶舒展,悄然拔高。
但这微不足道的“生机”,映在唐豪空洞的眸子里,激不起半分涟漪。
它们的存在,只是他麻木日程中又一个需要完成的任务标记。